《富贵》第2/22页


  不过在前任主子和找到新主子中间,她足足有半个多月没好好吃睡,还因此瘦了……一点点……
  “您大可放心,富贵这丫头最大的长处就是忠心啊,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其余的她不敢多想。”徐大娘趁张管事不注意时推了富贵一把,要她附和。
  张管事看小丫头点头如捣蒜,终于松口,“行了,我信你一回,十两银子够不够?”
  底下人聪慧灵巧还不如忠心护主,老实说这丫头他也是愈看愈顺眼,不??唆的取出银袋掏出银两给徐大娘。
  徐大娘一见亮晃晃的银子,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上了,“贪财了,和您做生意真是爽快,下回有缺人可别忘了再找我,包管您满意。”
  “去吧、去吧。”张管事挥挥手,示意下人带徐大娘出去,生意做上了,他也不想看她见钱眼开的样子。
  当然,徐大娘表面上频弯腰答谢、说些客套话,但心里也是走得急,其实撇开富贵人傻气,她怕给人家介绍个惹祸丫头之外,还有些事她也没明说。
  唉~也不晓得这富贵是什么怪八字,她没骗张管事,富贵的确能带福荫主,每个算命先生都这么说,偏偏还有后话,这富贵每任主子都会发达,不过发达没多久就会破败,接连出事,没一个有好下场,叫人分不出她是福星还是灾星。
  她带富贵进城的时候,还特意给个很有名的算命先生看过,他说富贵带福,但也得她的主子命好到能承得住她的福气,不然……
  她想,这欧阳家是扬州首富,得天赐福,应该承得住吧?
  毕竟这笔生意赚头多,加上她先给人应好了,不办成会坏名声,偏偏这回又特别难找人,欧阳家要找个福气够大的丫鬟,她真去找了才发现自己傻了,要真是够好命的人又怎会当人家的丫鬟?所以她好些个月才找到一个怪八字的金富贵,也只能就这么送上了。
  蓦地,徐大娘打了个冷颤,当下很不安,万一这次又……呸!呸!呸!坏事去,好事来,欧阳家不会有事的……希望啦!不过她还是先搬家好了。
  匆匆告退后,徐大娘喜孜孜地捧着银子坐上马车,不曾也不敢回过头,而被留在厅堂的富贵还是一脸傻呼呼。
  “你叫富贵?”张管事精明的眼一瞧着圆润的小脸,心口不自觉放软。
  娇憨的富贵点了点头,因为徐大娘千叮万嘱的交代过,要她少开口,免得说错话人家不要她,所以她当真没敢吭声。
  “真满十五了?”他又来回打量富贵一次。
  那张脸还稚气得很,身子除了圆润点,个头也不高,他怕徐大娘为了赚钱骗他,虽说年岁小好教,但能做的事也少,况且这差事……不适合太小的孩子。
  看她又乖巧的点头,张管事放了心,径自往厅堂外踏,“那跟着吧,我带你去见主子们。记住,欧阳家一个老爷、两个夫人、三个少爷,平时都很好伺候,只要不犯他们的忌讳就不会受罚,了解吗?”
  忌讳?似懂非懂的富贵还是点头,努力迈开小肥腿想追上脚长的管事大爷。
  “咱们大户人家规矩多,有些事也不是你能过问,你要机灵点,多做事少说话,主子说什么就做什么,你只能顺从,不能问不能拒绝,听懂了没?”她要去的地方,尤其更需要听话。
  张管事径自走在前头,也不管身后的人跟不跟得上、有没有出声,就照着平时的步调唠唠叨叨,吩咐下人们该明了自个的身份,不可犯上躁进。
  直到上了莲花池九曲回桥,他眼角往后一瞟梁上灯笼挂得正不正,这才发现身后少了个丫头,他当下气急败坏地往回走,咕哝地非好好骂上一顿。
  可一瞧见那丫头像小狗似的在厨房外东嗅西闻,一副饿了很久的垂涎样,他又心软了,好笑又好气。
  “还不到下人用膳的时候,你急什么急。”流了一嘴口水,真是个馋鬼。
  蒸肉丸子的香气阵阵飘来,抿着嘴的富贵一脸迫不及待,死命的盯着让人愈端愈远的佳肴。
  “记住一件事,主子用完膳,下人才能进食,不可跟主子同桌而食,你得在旁伺候着,你……你又在瞧什么?专心点,听我说话。”忍不住敲了她的头一下,他推着她赶忙离开,怕她又往厨房走。
  这丫头比他想象的更散漫,两眼无神像游魂似的,走三步停两步,拐个弯就差点往池塘里栽,让人为她捏了把冷汗,难怪方才徐大娘要滔滔不绝好话说一堆,看来他得多注意她一点。
  “主子们是天,下人们是地,不管主子怎么交代,我们都得逆来顺受,你是让人买来的,要认命……”看着只管点头、打见面没出过声的富贵,张管事心底打了个突,有些怀疑地问道:“你不会是哑子吧”
  从头到尾就没听她发出一丝声响,不晓得是真乖巧还是出不了声,要是买个哑丫头回来,准会让大少爷怪罪的。
  金富贵呆呆地怔了一下,很轻很慢地摇头,比之前的动作更迟缓了。
  “那说句话来听听。”
  “饿。”
  “鹅?”哪来的鹅?
  “肚子饿。”她停下脚步,看起来有气无力,虚软的身子靠着回廊边的柱子,一副快晕倒的样子。
  张管事惊讶地“咦”了一声。“徐大娘没给你饭吃吗?”
  “还饿。”她好可怜,午时才吃三颗山东大馒头,现在肚子好空啊。
  其实徐大娘待她挺好的,刚开始让她青菜鱼肉配白饭,几顿饭下来徐大娘直呼吃不消,自此改成饱足感厚实的馒头大饼或包子,但以往在主子家,她向来一天五、六顿饭,现在改成一天三顿,她的肚子就无时无刻不在喊饿。
  “这样啊,那待会儿见过老爷夫人之后,我再带你上后堂吃饭。”张管事嘴瑞安抚小丫头,心里骂着徐大娘为人不老实,竟为了省银子饿小丫头的肚子,太过份了。
  “喔。”富贵仍是乖巧应好,偏偏一双大眼眨巴眨巴的扇动睫毛,泪珠像是要滚出来似的,委屈可怜的望着张管事。
  一看那小狗般惹人怜的神情,就是向来严厉出名的张管事也不忍心,当下从袖口暗袋抽出一包油纸递给她。“来,这里有几颗糖渣先含着。”
  富贵接过油纸,一打开,几颗雪白的糖渣让她眼睛一亮,“哇!有糖――”她当下含了一颗,好甜喔!她只有看过,从来没吃过这味道,这竟能让舌头也变甜了。
  不一会,她笑脸盈盈、活力十足,已经没有方才颓丧的样子。
  看她笑得像拾到黄金似的,张管事也笑了,忍不住摸了摸她如丝的黑发,明明已经是十五岁小姑娘,但这甜得腻人的笑窝真像他女儿七岁大的可爱样。
  才认识不久,对她,张管事心头多了一分宠爱,也才会把本来要给孙女的糖给她。
  不过两人才往前走没多久,一声尖锐的女子叫声响起,他一听声音是打三少爷的院落传来,骤地脸色一变。
  “又怎么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要是惊扰了老爷夫人,谁也担待不起……”
  张管事前脚才踏进欧阳家三少爷的院落,一名容貌尚称有点姿色的丫鬟便捂着半边脸,慌乱失措地从屋里跑出来,两行清泪扑簌簌地往下落,状似可怜。
  她满脸惊骇,如同被恶鬼追赶般,而被手捂着的脸,则是从指缝不断沁出鲜红血丝,一滴一滴染红她身上新裁的秋香色襦衣裙,看来好吓人。
  张管事一走近,她连忙抖着身子往他身后一躲,紧抓着他的袖子拚命摇头。“管事大爷您救救莺儿啊,我不想再进去了,三少爷他……他……”
  “莺儿,你究竟做了什么,又惹得三少爷不快?”千交代万交代要小心伺候着,不可有任何痴心妄想,照三少爷的性子,若没犯他,是不可能找下人麻烦。
  “我……我什、什么……也没做……”她支支吾吾地垂首,不敢抬起头。
  看她心虚的模样,张管事随即懂了,这莺儿准是多了点心思,才会惹恼三少爷。
  “哼!你心里想什么我还看不懂吗?你是什么身份呀!也敢往枝头上攀,要是三少爷因此上火又发病,你看大少爷饶不饶得了你!”这回不留情面,他一手甩开她。
  “……不、不要跟大少爷说,管事大爷,您救救莺儿,别跟大少爷说也别让我回三少爷那,莺儿给您做牛做马了!”她又是磕头又是低泣,直抱着对方大腿求他帮忙。
  “这是我能决定的吗?”张管事瞪了她一眼,立即抽出腿,“三少爷那儿就是你想回也回不去,至于大少爷那,你做错了事,还是犯了三少爷的忌讳……”
  “管事大爷,您得帮莺儿说说话。”一双大眼盈满泪水,和着脸上的血痕,莺儿无限后悔般的寻求同情。
  张管事眉头一皱,明明一样是水汪汪的大眼,他却觉得傻丫头的样子惹人怜爱多了,说到这,他回头一看,果然,傻丫头就是傻丫头。
  富贵一点都没被莺儿的样子吓到,也不过问发生什么事,更不会好奇的想探听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的、趁他忙着,抓准时间又从油纸拿出一颗糖渣,满足的往嘴里丢。
  他放心多了,就是这样,不多问不探听,在大户人家才能生存。
  回过头,“莺儿,你不必忙了,回房里收拾、收拾吧。”不再理会莺儿哭得哀哀戚戚,他三步并做两步的往三少爷房里走。
  他自觉是个明理的管事,只要是安份守己的下人,他不会故意为难他们,偏偏有些丫鬟仗着几分姿色,一天到晚作着不切实际的梦,以为一旦有机会爬上少爷们的床,就算当不成正室,至少也是个妾,当如夫人好过是个丫鬟。
  可惜一个个都太天真了,即便是风流成性的二少爷,顶多挑个貌美的丫鬟暖床,几次过后兴致一减便弃如敝屣,别说收做妾,他连三天前床上躺的女人是谁都不记得了。
  那些坏了名节的丫鬟,要嘛一辈子当丫鬟让正室欺负,要嘛匆匆挑个卖菜砍柴的鲁汉子嫁了,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也得不到任何同情,因为是她们自己选择的。
  “咿呀”一声开了三少爷的房门,张管事话还说不上一句,一只玉如意当头砸来,知其贵重的他闪也不敢闪,手忙脚乱的赶紧接住,连带出声安抚――
  “三少爷,奴才这就给您赔礼了,您消消火,千万别气坏了身子骨。”
  “消火?我看你们巴不得我早点死,省得要死不活的赖在欧阳家,麻烦了你们一竿子人得照料我这药罐子。”由内室传来的男音低沉而阴郁,说上两句,便又传来粗而沉的喘息声,夹带咳嗽声。
  闻言,张管事非常惶恐,“怎么会呢?三少爷这话严重了,奴才们不敢。”
  “哼,要不你们整日给我找气受是怎么回事?不就是要我早上火、早气死吗?”怒责的声音再次从垂下的床帐后传来。
  “哎呀,我的三少爷千万别这么说,您是老爷夫人们捧在手上的心肝儿,更是两位少爷爱护有加的万金三弟,奴才向天借胆也不敢违逆您啊。”张管事背弯得快贴地了,这虽说是欧阳家的三少爷,但在欧阳家,那地位可比朝廷上坐龙椅的皇上啊。
  “口口声声不敢、不敢,难道那厚颜无耻的女人不是你找来的?”那不要脸的下人,竟想趁喂他药时触碰他,更叫他反胃的,她只穿了一件贴身的中衣,害他一早就忍不住翻桌丢盘子,没了吃早膳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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