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寡女》第241/814页


  萧乾凝视墨妄的眼,目光深邃,“这是他的造化。”
  “是的,确实是造反。”墨妄道:“人最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前对于痛苦的恐惧。他没有遭受酷刑,就那样轻轻松松赴了黄泉,他应当感谢使君的仁慈。”说罢见萧乾静静而视,墨妄又是一笑:“所以我说,这场博弈,萧使君难逢敌手,胜负毫无疑虑。”
  他们说的是棋,又似乎不是棋,可不管棋局之上还是棋局之外,局势已经摆好,容不得人后退,胜败虽然未分,人人都还有希望,局中之人都不得不继续往下走棋。
  这一年的冬天,临安府的热闹,便是这样持续下去的。
  次日,萧乾入宫向至化帝禀报了在枢密院夜审乔占平的成果――发现了艮墓。而艮墓的位置,竟是在被烧成了一堆废墟的御史台狱之下。御史台狱临近艮山门,也临近艮山,这个墓在整个八卦墓里,似乎都是最为明朗的。好多人都得知了这个消息,然后恍然大悟,一个“艮”字,这么明显,为什么我们早没想到?
  至化帝龙颜大悦。
  史部上了奏书,萧乾又得了一笔厚赏。
  乔占平还有交代,谢忱为什么夜烧御史台狱,也是为了等逃离之后,再回来对这一片废墟“深挖”。而且,已经烧成了废墟的御史台狱,不被人发现的机会,自然更大,更不容易惊动别人……这个理由似乎足够充分,容不得人去怀疑,可墨九听得消息,却怎么都不相信谢忱会焚烧御史台狱,临夜逃亡。
  但不管她怎么想,开启艮墓之行却势在必得。
  而这一次,却是光明正大的,首次由朝廷主导的探墓。

☆、坑深113米 废墟上的执念

  进入腊月,离过年就近了。
  在暖融融的年味儿里,南荣临安府,再次因为艮墓的发现掀起了一阵风浪,各路人马、牛鬼蛇神辗转进入临安,关注着这一场由南荣朝廷主导的开墓之举。这热闹经了明里阳里的宣扬,不过短短两三日,临安热闹了,而离艮门与御史台狱旧址的脚店与旅舍,更是住客暴满,生意好得老板脸上笑开了花。
  身为墨家钜子,墨九自然而然被南荣朝廷邀请加入了这个举世瞩目的“盗匪”组织。但她从得到消息的第一次,却病了。她自称身子不舒服,需要静养,并不参与朝廷组织的“探墓研讨会”,只差了墨妄去应付官方那些人。
  谢忱没了,这次艮墓的主导之人,是萧乾与苏逸。
  苏逸还未任宰相,却已代行宰相之职。
  从墨家的角度来看,他们便是官方代表。
  当然,除了萧乾与苏逸之外,还有一个临时的观墓团,被墨九戏称为“观摩团”。这个观摩团主要由一些好奇心太重的皇子和权臣们组成,这些人听说要探八卦墓,又是紧张又是稀罕,个个都想下墓去观上一观,为了名额,几乎挤破了头。
  每次听了这些,墨九就想把他们直接送下去,埋了。
  墨家的发言人一直是墨妄。
  对于他的行动力,墨九从来不置疑。所以,有了墨妄,她便高枕无忧地做她的甩手掌柜,不与任何人朝廷的人来往,只过自己的安生日子,要么在怡然居里陪织娘开垦后园子,要么去临云山庄摘些腊梅回来泡茶、腌腊肉,要么就带着旺财去枢密使府里找萧六郎。
  在这个天飘大雪的季节,她与萧乾的关系突飞猛进的发展。
  然而,在外人的面前,他们的关系却“平淡如常”。
  不管私底下有多好,一个“小叔”和“嫂嫂”的头衔便是他们的阻止。
  虽然墨九不太在意,却也不能丝毫不惧人言。自古“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她再无所谓也生成了*凡胎,不能完全脱离红尘俗事而独自生活。所以,在权贵们拼了命想加入观摩团,便为此一掷千金,引起皇城内外风起云涌的时候,墨九与萧乾却在暗度陈仓,躲在阳光的背面,偷偷地谈起了小情小爱,一天比一天如鱼如水。
  墨九的钜子身份,是今上御赐,为此,她不必像那些嫁了人的女人一样,日日被锁在国公府,大门不能出,二门不能迈。这个身份无形中成了她的一道挡箭牌,让她得了个逍遥自在。
  不过,她每次去枢密使府,都换成男装,扮着小郎君的样子,还时常与萧乾称兄道弟。以至于外间搞不清楚状况的人,一直不太清楚墨家新钜子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或者非男非女的人。但枢密使府几个主事都晓得她的身份,也不敢直呼“大少夫人”,个个见了她,都跟着恭顺地唤一声“九爷”。
  墨九对此很满意,更对萧乾钦佩不已。
  枢密使府不像萧府,这里没有人嚼舌根。
  可治住一个人容易,让一个府邸的下人,都乖顺如此,背地里从不说半句主子的闲言碎语,这比统统千军万马还不容易。因为,人最憋不住的东西,便是话。管住自己的嘴,比管住自己的心更难。
  于是墨九越来越喜欢往枢密使府跑。
  不过萧乾这几日很忙,朝廷要开掘艮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然,墨家的人也不能让朝廷这事儿办得太容易,一件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也就失去了它应有的价值。这一点,无须墨九交代,墨妄就办得很好,与朝廷周旋,不卑也不亢,铿铿而行,全是墨家风骨。
  萧乾回府的时间,常无定准。
  有时他回来得早,墨九还在府里,他会放下所有的事情,陪她说一会话,吃一餐饭。有时他回来得晚,墨九已经睡着了,他也不会吵她,只看她片刻便回去睡觉。有时候他回来,墨九已经离开了,他也不会失望,不过,第二日回来的时间,便会早上那么一会儿。
  他从不管束墨九的自由,也不问她行踪。
  对墨九来说,这样的日子,堪比神仙。
  就这般混吃等死地过了五六日,天儿更冷了。
  这一日,墨九正在怡然居陪织娘说话,沈心悦便闯了进来,喘着气说有个姑娘找她,看那样子,像是来寻仇的……说着这沈姑娘二话不说,就去拿灶上劈菜的斧头了。
  “……沈心悦,帮个忙。”墨九喊她。
  “啥事儿?”她回头。
  “先把你的脑袋劈开,看看里头装的什么,谢谢!”
  墨九白她一眼,大步走出屋子,搓了搓手,不免狐疑。
  清静了这些日子,是哪个不要命的找事儿来了?
  可墨九想过很多种可能,却没有想到,找她的人会是……太子妃。
  在谢青嬗没有自我介绍之前,墨九是不认识她的。可她身边的丫头很快就用一记白眼和一通暗讽的冷言冷语,让她明白了自己与这个女人之间的差距,至少有十万八千里,她墨九也不晓得哪一世修来的福分,得见太子妃尊颜。
  可这十万八千里,也不是她跨过去的啊?
  墨九一声未吭,静静看着谢青嬗。
  她一身孝衣,头戴白花,身穿白鞋,披麻带孝地站在银白色的雪地里,像一只浑身素白的寻仇女鬼,脸有青气,眸带幽冷。墨九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冷,尤其她那一双眼睛,冰凉得像是没有一丝活人的气儿。
  二人互视良久,她似是受不住冷,拢了拢衣裳,终于出了声。
  “你就是菊花台的主人?”
  墨九虽然没有接受东寂赠送的菊花台,可菊花台的地契上面却写着她墨九的名字,相信这一点,谢青嬗如果有心,很容易就查得出来,所以,她并不意外。她意外的是东寂居然是有太子妃的,而且这个太子妃还是谢忱的女儿……
  可意外归意外,谢青嬗的问题,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被谢青嬗钢针般尖锐的目光一刺,墨九瞬间有一种元配找小三家门的感觉。
  尽管她有点无辜,可解释起来,还是很踌躇。
  “其实我与太子殿下,并不太熟。”
  谢青嬗沉陷的眼睛微微一闪,瞬也不瞬地看着她。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如今,看见了,也明白了。”
  慢吞吞转了身,她再没有一句话,拖着不太稳当的步子,由着两名丫头扶着出去了。墨九看着她瘦削的背影,张了张嘴,可终究没有再解释,也没有喊住她。
  受了情伤的女人,惹不起。
  这个太子妃,样子太痛苦,却偏要刻意压抑。还有她对东寂似乎有着一种太过强烈而偏执的爱意――因为她太恨她。对她有多恨,想来对东寂就有多爱。
  墨九回去的时候,独自关上了门。
  整个怡然居的人都不知道她怎么了,可这姑娘平常性子很好,很少有黑着脸不言不语的时候,这般突然就沉寂下来,大家虽然莫名其妙,却也不敢轻易去招惹。只玫儿胆子大些,生怕她一个人生闷气,硬着头皮捧了一壶新做的腊梅花茶,推门进去。
  把茶放好,她吐了吐舌头,双手直摸耳朵。
  “可烫死我了。”
  墨九头也不抬,更不说话。
  玫儿咳一声,“姑娘,茶可新鲜了。可好喝了。”
  墨九依旧不作声,玫儿终是无奈了,她慢慢蹲在墨九身侧,双手扶着她的膝盖,抬头偷瞄她的脸色,“姑娘这是怎么了?先头来找你的那个女人……真的是太子妃吗?长得还是挺俊的,可比起我们姑娘差了不止一截,也难怪太子殿下……”
  “玫儿!”墨九呵止了她,却是喟叹,“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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