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传》第41/137页


檀文琪不禁一呆,转日望去,只见裴珏紧紧闭着双目,额角像是正在沁着汗珠,她既不知道这“冷谷双木”和自己的关系,更不知道他们这样对他是为着什么,迟疑半晌,柳腰又自一扭,绕过这冷氏兄弟的身躯,掠到裴珏身侧。

却听冷寒竹又自冷冷说道:“琪儿,叫你站远些,你听到没有?”冷枯木接口道:“这姓裴的方才受了我们的两极玄功,虽然强自支撑着,其实受的伤已是不轻,只要再有些须震动,说不定就真要呜呼了。”

檀文琪面容骤然一变,嫣红的面颊,便立时变得苍自,已没有血色,颤抖着道:“大叔,您……您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他不是您的朋友吗?”

冷寒竹冷冷一笑,道:“你几时听过你大叔二叔有朋友?”檀文琪一双黛眉,深颦若结,不住他说道:“怎么办呢?”伸出纤掌,想去抹擦裴珏额上的汗珠,哪知冷枯木突又轻叱一声,道:“蠢丫头,叫你别碰他,你看到没有,我们现在是在干什么?”檀文琪秋波一转,呆呆地愕了半晌,终于轻叹一声,退后两步,她此刻虽已看出,这冷氏兄弟像是在为裴珏内力疗伤,却又不能十分确实,只得焦急地守在旁边,希望裴珏能够睁开眼来,向自己说一句话。

时间,在焦急着的人们心里,过得分外缓慢。

月光之下,只见这枯木、寒竹木然的面目,此刻竟变得十分凝重,四只紧贴在裴珏前胸的手掌,突地一扬,指尖微指,掌缘一转,裴珏僵立着的身形,竟为之的溜溜一转,那四只枯瘦的手掌,便已贴在他的背后。

此刻他只觉这两个冷酷的怪人掌心之中,仿佛有种不可言传的热力,传人自己的身上,这热力时而轻微,时而浓厚,随着自己的呼吸,在自己的身躯中游走流窜着。

他虽全然不明武功之奥妙,但却是聪明绝顶之人,心念一转,暗自忖道:“这两人此刻怎的为我疗起伤来,难道他们是为了文琪,但是他们却又和文琪有什么关系呢?”须知他自知和檀文琪一起长成,檀文琪认得的人,他也一定认得,此刻见她和这两个怪人像是十分熟悉,而自己一生之中,却从未见过这两人之面,心里自然奇怪。

他却不知道这一年之中,他自身固然遭遇到奇怪之事,而檀文琪的遭遇之奇,却也未见在他之下哩。

莫约又过了盏茶时刻,那枯木寒竹突然身形一动,在裴珏身前身后,身左身右,有如穿花蝴蝶般飞舞起来。

他们四只枯瘦的手掌,竟随着他们转动着的身形,不断地在裴珏身上击打。

刹那问,裴珏只觉自己的身躯,也不由自主地随着这四只手掌的击打,有如陀螺般旋转起来,奇怪的是,自己身上被击打之处,非但不见疼痛,而且还有一种难以描述的舒服之感。

焦急地站在旁边凝神而注的檀文琪,此刻见了这两人奇怪的动作,却为之喜悦地低呼一声,一朵娇美的笑颜,偷偷泛上面颊。

这生长于武林世家,又被她父亲深深疼爱着的少女,对武功一方面的知识,当然远在裴珏之上,她此刻已经看出,这冷氏兄弟在裴珏身上所施的动作,竟是不惜以自家的真元之力,来为裴珏散开浑身的一百零八处大小穴道。

那么裴珏方才虽然受了些内伤,经这名震武林的两位奇人先以一点掌心逼出的真火,助他体内血气运行三十六局天,内伤便已痊愈十之八丸,此刻再从他们不惜内力亏损敲开穴道,不但对他身体大有裨益,甚且立时便可易筋换骨,元气凝固。

这种遇合,在武林中人说来,已极难能可贵,何况裴珏此番所得,竟是受自武林中最最面冷心辣的“冷谷双木”。

裴珏虽然不知自己的幸运,但檀文琪却已不禁为之欢呼雀跃了。

她那一双有如秋水的眼睛,满充喜悦地随着这两条飞舞着的人影打转,她的心,却也因喜悦而飞扬旋转,淡淡的月光,照在她青色的衣衫上,轻轻的晚风,吹起她青色的衣裾,使得这卒已美绝天人的少女,看来更有一种出尘的美。

蓦地――

又是两声轻叱。

飞舞着的人影,嘎然而顿,檀文琪轻呼一声,莲足微点,惊鸿般地掠了上来,扶住摇摇欲坠的裴珏,小心地将他扶到地上,目光动处,只见裴珏嘴角,泛着一丝舒泰的笑容,朗星般的眼睛,此刻却是紧紧闭着的,一滴汗珠,沿着他的眼帘流下。

她掏出一方淡青的手帕,温柔地替他拭去额上的汗珠,她知道不用多久,他就会站起来的,比往昔更坚强地站起来。

于是她欢愉地微叹一声,回转头,枯木、寒竹,正并肩站在她身后,枯瘦颀长的身躯,有如两座高不可攀的冰峰。

但是她此刻却也不知道,在这两座冰峰里也含蕴着人类的热情,只是要发现这种热情,又是多么困难的事呀!

在这一刹那里,她不禁想起自己这一年来的遭遇,她想起了自己如何为裴珏的出走而悲伤,终于自己也离开了慈父,走到江湖流浪,希望能够找到为自己出走的裴珏。

但是人海茫茫,要在茫茫的人海中,漫无目的去找寻一个人,该是多么困难呀,她自然失望了,她离开繁华的城镇,走向荒凉的山野。

那是秋天,秋风萧索,在她还没有走到江南的时候,她竟遇着了名传江湖的“冷谷双木”。

“奇遇,真的是奇遇?”

她暗中思索着,再次抬起头,冷枯木、冷寒竹仍然动也不动地站在她面前,于是她感激地微笑一下,轻轻说道:“大叔,二叔,我真不知道该怎样谢谢你们,为了我……”

温柔而娇弱的语声,使得冷氏兄弟木然无动于衷的面目,也开始激起一丝情感的涟筋。

冷寒竹轻轻一皱双眉,道:“真奇怪,你怎么会认得他――你知不知道,他就要做江南黑道的总瓢把子了。”

檀文琪不禁又为之一愣,眼睛睁得大大的,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却听冷寒竹又道:“这个总瓢把子,就是那些推举出来与你爹爹做对的,我和你爹爹虽然没有交情,但是为了你,所以才特地半夜到这里来管教管教他,哪知道这位就当总瓢把子的仁兄,竟连一丝武功也不会――”他冷哼一声,倏然中止了自己的话。

檀文琪却已被惊愕得说不出话来,暗自忖道:“原来他不是冷大叔、二叔的旧识,而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在这里说话,但是……这是多么奇怪,他怎会要当起总瓢把子来呢?”回眸一望,裴珏仍静静地坐在地上,神色之间,已比方才安祥许多,宽阔的胸膛,随着呼吸极有规律地起伏着。

她放心地叹了口气,却听冷寒竹又道:“十余年来,我足迹未离冷谷一步,想不到为了你这丫头,却又生出如此许多事――”这冷酷的怪人居然长叹一声,又道:“无论如何,我们总算又把这姓裴的治好了,你有什么恬,尽管和他说吧!”檀文琪面颊微微一红,缓缓垂下头,当一个少女的心事被人家猜透的时候,她们的心情是羞涩的,却也是愉快的。

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前却已只剩下一片空荡,远处的竹林,在微风中袅娜而舞,潺潺的流水,在月光下闪烁如银,方才站在她眼前的冷氏兄弟,此刻却已不知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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