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丑》第1/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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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楔子:点天灯的女人

这都与那回看点天灯有关。我恨透了这个该点天灯的女人。我那时就想,要是逮住这个点天灯的女人,我要用锥子剜她,是她夺走了我的妈妈。我对三妈说:“是那贱女人惹的祸,长大了我要杀死她,替我妈妈报仇。”三妈说:“祥子是个有心娃儿。”
我找到这个点天灯女人的线索时,已经到了大跃进时代。
那时我已是高中学生了。学校也要大炼钢铁,要超英赶美,要一天等于二十年,要多快好省,要力争上游,就在学校西南角一块空地上垒小高炉。垒高炉,需要砖,校里就给我们下死任务,每人一百块砖,办法自己生,我们就乘夜间去挖墓扒砖。城周围的墓穴庙观,早让社员扒完了,我们就找来几把小推车,扭着屁股推几十里去山里找庙找坟园。那天,到了一座山跟前,天就大黑了,看到一个大坟园,就用镢头去刨,一镢头下去,声音发灵,就挖开。为了揭砖方便,男生就跳下墓坑,也不管踩在死人头上还是身上。因为,毛主席说,鬼不要怕,神不要怕,美帝国主义不要怕。有了毛主席撑腰,我们当然就不怕了。我抠住砖,一块一块f揭,递给女同学往车上装,抠完了,又在墓坑里摸,把那掉到底下的砖头再拣起来。正在这时,村里有人打着手电来了,女同学们跑了,我们几个刚从墓坑里跳上来的男同学,立即被社员们围住,骂我们挖坟掘墓,不积阴德,要遭报应。一个女人说:“这里埋的女人命真苦。活着遭恶霸沙一方糟蹋,点了天灯。后来又遭刀客抢,不知死哪儿了。又说是她后来也趟了刀客,解放初期被解放军剿匪打死了。哎,埋了个坟,又遭你们来掘坟。她的鬼魂在阴间也不得安宁了。”这我才知道,这个山坡就是当年我跟着妈妈和三妈看点天灯的地方。据他们说,那女人叫郑翠香,是贞德女中学生,被沙司令看上了,霸占为妾,女人不从。后来又说她偷人养汉,就点她天灯。那年她才十八岁。又说,那姑娘命大,有冤枉,惊动了天,大晴天下大雨。他们说,自那以后,这里的人们就没有安生过,年年闹鬼。这村里人早出晚归,或者正当午时回家,路过这个山口,总见一个白衣女子在这山上疯跑。有一天,这女鬼附了一个闺女的身,要银子钱,说要买砖盖房,她要住这里修行,云云。说得人们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尔后不隔三月,她又附了一回女儿身,仍是要砖要银。村里找来道士驱鬼,就说了个破解的方法。要村里人们兑钱,给女人修个庙。后来,又有人说,阴阳两相反,鬼说的庙,就是墓,修行成了神仙才住庙。有理有据。村里遂有长者出面筹集款项,在这老坟边上给她修了个砖墓。其实墓里啥也没有,只有一块小石碑,上面镌刻着:冤女郑翠香之墓。山里人迷信,逼我们把砖卸下,还要我们把这座坟再修起来。不然,那冤魂又要在村里闹鬼了。尽管我们反复强调了“不怕鬼”和大炼钢铁的伟大意义,那几小车砖还是被他们强行推倒在墓坑里。
回校的路上,都很扫兴。而我却因为找到了这个我发誓要用刀剜的女人的下落,心里很畅快。当然,这个时候的我,不是那个趴在三妈怀里哭得哽咽的小孩了,而是高中生夏德祥。妈妈的死,不会把账再记在那个女人身上。现在想来,妈妈可能死于胃穿孔或者肠梗阻,与看女人点天灯无关。但是这个点天灯女人的身上,肯定有一个惊心动魄或是缠绵悱恻的故事。我想,这是一个好题材,至少可以写出一个不怕鬼的故事。为了进一步弄清楚这个点天灯女人的来龙去脉,第二天,我就去贞德女中调查,谁也没有想到,学校已经改成菊乡师范了,由于十多年人事变动,谁也不记得有郑翠香这个人。我多了个心眼,就去文化馆查看菊乡市志,倒是市志里在民国某年大事记里有一段记载:“四月,沙一方司令姨太太沙门郑氏翠香与人勾搭成奸,被处以火刑‘天灯’,遭土匪抢劫,发生火并,死伤多人,淫妇下落不明。”云云。
文化馆里当年参加编写市志的一个老人,正好是女中校长。她说,那女学生可能没死,是被土匪劫去做了压寨夫人,还是又与那个情人混到了一起,不知道。那土匪是男人引来的或是倾慕郑翠香的女色而来的,这也是个谜。



第一卷第一章 喝彩的女中学生(1)

女中学生郑翠香被逼无奈,打算向保安司令沙一方屈服,但她绝不把自己的头茬热身子交给他。她要把自己变成一个破烂货,让他个老驴捡破烂……
菊乡保安司令沙一方要到贞德女中视察,女中上下都忙开了。女校长左维贞安排各位班主任领着学生把教室和清洁区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把黑板报内容全换成欢迎沙司令光临之类的标语。又嘱咐严禁出现涉嫌政治的内容。但沙司令到了学校,黑板报瞅也不瞅,连左校长让人倒的一杯茶也没喝,就说要看打球。这菊乡人都知道,司令不会打球,却喜欢看打球。尤其是喜欢看女学生打篮球。左校长连忙安排一场球赛,让司令一饱眼福。司令止住了她,说今天我也上场,你也上场,就这样打一场,别开生面呀。你领女学生,我领司令部的参谋们。左校长是教会学校毕业的,对女学生向来约束很严,这一回竟要她领着一群女孩子同男兵们搁球场上挤来抗去,这成什么体统。但是司令说了,又不敢违抗。她只是轻飘飘地说:“这不合适吧?”司令哈哈一笑说:“有啥不合适的,蒋委员长还同女兵打球呢!”左校长心里那个别扭呀,没法说。她只得说:“我就免了吧,让体育老师领队。”沙司令说行,就领一干人马来到球场上。
往常司令来校,要么是集合学生训话,要么就是找左校长问事,今儿个竟是来打篮球,而且还搞这种男女混打,这可真算新鲜事。球赛开始,球场上就围了许多人。但是,沙司令的卫兵们往球场周围那么一放哨,人们都吓跑了。只留几个胆大一点的记分提茶倒水看衣服,搞服务,操场上难以见到几个女生。司令心里老大不愉快。球赛开始后,司令连军装也不脱,就那么胡乱挽起袖子。好在别人都为他让着路,他还当真投了几个球。忽然一个声音从旁边响起:“好球!”还拍了几下巴掌。司令抬眼一看,一个女学生,清秀、标致,个儿高挑,挺有几分俊气。司令一时高兴,又连连扔进球篮几个球。但是这个女孩子再也没有拍巴掌了。这先拍后不拍,就引起司令注意了。越注意,越发觉得这女孩子秀色可餐。打罢球,司令不回司令部,要吃饭。吃饱喝足了,司令不走,要住到学里。左校长一千个不愿意,嘴里也得说,太好了,沙司令住到敝校,就是敝校的光荣。沙司令安定下来以后,说要下午那个拍巴掌的女孩子来,他要同她谈谈打球。左校长说:“那太好了,只是——”沙司令是明白人,看出校长的心思,说:“只不过是男女授受不亲?”左校长说:“哪里,哪里。我的意思是,司令打球累了,早点休息为好。”沙司令的脸向下拉了好长,说:“蹦几下就累了,我是带兵的,还打仗不打?前些时在北山打老日,哪一天不转几个山头,不然咋能揍住老日屁股?”左校长说:“沙司令是抗日功臣,菊乡人有口皆碑。”沙司令不想听这半老徐娘啰嗦,摆摆手,说:“功臣没功劳,功劳不功臣,谁记住这些了。老蒋眼里根本就没咱这个功臣,咱只算是保了菊乡一方土地不遭劫掠而已。”左校长看沙司令有点不耐烦了,说:“沙司令还有什么吩咐?”沙司令说:“你也歇着吧,只把那个姑娘叫来就行。”左校长说:“好的,就来了。”但是,过了一个多小时,左校长来到沙司令面前时,仍是她一个人。沙司令迫不及待地要同那女孩子见面,结果却还是这个半老徐娘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有些不愉快。在沙一方的生活中,往往他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只言片语,他的部下就会尽职尽责地给他办理,以便投合他的心思,得到好处。有谁不巴结他!更不会有谁敢惹司令不愉快,甚至惹司令怨愤。惹了司令,司令一摆手,他的手下就会把那个讨人嫌的角色,拉到湍江河滩上让他吃花生米。可今天,这个女人这么不乖巧,简直就是可恶了。令沙司令感到可恶的人,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左校长给沙司令带来的是一封电报,女孩子的电报。女孩子是外省人,父母做生意来到菊乡,后来生意做赔了,就回了老家,她因为学习没毕业,没走。这一回是家里母亲病重,来电叫她速回。这个女学生留下电报给班主任,就走了,摸黑去赶火车。
沙司令静静地看了一阵左校长,什么话也不再说,径直从左校长身边走过,走到门外,喊了一声:“来人!”就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又扭回身来,对校长说他要训话。左校长不敢怠慢,赶快安排人点了气灯,挂到操场南边的台子上,又让体育老师集合全体师生员工。待人们都齐刷刷地坐在操场上时,沙司令换了便装,身着黑缎子夹袍,在副官陪同下从一辆车里钻了出来。左校长上前迎住,说:“沙司令请!”然后先一步走上台子,对着她的学生们说:“沙司令到,全体起立!”操场上上千个席地而坐的女学生,齐刷刷地站立了起来,庄重,肃静,连一声咳嗽也没有。这时就有一队散兵远远地围住了操场。左维贞校长知道这个沙司令要干什么,她简短地说了两句,就说:“现在由沙司令训话。”扭头对沙司令作了个手势,谦恭地说:“沙司令请。”
沙司令兼着贞德女中的校董,往常司令部抓了学生后,沙司令要在这儿训话,教导他的学生们要守规矩,尤其是咱们女学生,更要学好功课,保持操守,做中国当代新女性,为民主建政、和平建国出力,不要听从教唆,误入共产党的歧途。云云。可是今天,他要训话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沙一方要当场检验那个女孩子在场不在场?他肯定想到她一定躲了,不会让他找着的;那么,他大约是想借别人之口给女孩子传几句厉害话,吓吓她,或是在他绝对权威受到挑战后来一个宣泄。也许是这后一种。
左校长猜得不错。
沙司令走到台子中央,脸孔对着台下看了半天,没说一句话,坐下去,又站了起来,两手按住桌子,“嗯”了一长声,把掖在黑缎夹袍里的手枪掏出来,“啪”的一声摆到桌子上,又坐了下去,呷了一口茶,才说:“同学们,今天,本校董看到这里有这么多新女性,好,很好,很好嘛。好就好在菊乡有这么多新女性。菊乡有了你们的带头,菊乡的女子就有了楷模。什么是楷模呢?什么是楷模呢?楷,就是写大字时,学生套在白纸下边的那个老师写的字帖。什么叫模?就是工人翻沙的模子,农民脱坯的坯模子。合起来就是榜样。你们要当榜样,要当好榜样。如果有哪个女孩子不想当榜样,不想当好榜样,那就不要来上学;上学了,如果不听指教,那就别说本校董不客气了。轻则开除,重则抓起来,判刑坐牢……”他讲完了,女学生们都吓出一身冷汗。
沙司令伸手一挥,几辆吉普车开过来了,有一辆开到台子边,沙司令坐进车里,向站在车边的女校长扬了扬手,车队就向贞德女中大门外的黑暗中开去。
被沙司令的车队抛下的一操场人呆了,弄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沙司令威风八面而来,学校里一时就像兵营,穿军装的往来如梭,走的时候却又这样火急火燎,而又阴阴森森。贞德女中的女子们本来就胆小,这样跌岩起伏的情节,反差实在太大,令贞德女中就像晴天头顶响了一个炸雷,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一齐向女校长看。这个左校长见过大世面,是经过大事件的金陵女子师范大学毕业生。女校长很安然地用手拢了拢头发,说:“沙司令是军人,军人就是这样的性格,军人的职责就是保一方平安,有了军事行动,慢悠悠像咱们教书那么斯文,行吗?大家别风风雨雨地乱猜疑,真有什么也是我担着,没有你们的事。各人回去吧,班主任老师要把学生安顿好,早点熄灯。”
第二天、第三天,果然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女中的老师们照常挟着书本上课,女学生们照样做完作业,就叽叽喳喳地戳着别人的鼻子,质问她有啥秘密。女中明文规定,在校期间,不许带男朋友进校缠绵,结了婚的,也不许在校过夜。彼此打探课外时间的“来龙去脉”就成了女孩子们挂在嘴边上的话题。
变故发生在半月后。



第一卷第一章 喝彩的女中学生(2)

那天,左维贞校长被叫到司令部,到天黑也没有放回来。原来沙司令派人查问了邮电局,知道是左校长让邮电局给女中的郑翠香出了一份假电报。那时是旧社会,电报按四角号码从电报纸上打出符号,然后由译电员译好,转抄成汉字,再投递给收报人。那天,女校长到邮电局谎说郑翠香操行不规,有碍女中名誉,让邮电局马上给她一份假电报骗她立即回家,这样,于学生,于学校都体面一些。郑翠香接到电报,哭得三行鼻涕两行泪,连忙请假,到车站赶车回去了。临走,女校长亲自嘱咐她,没有贞德女中校务处的电报,千万不要返校,安心伺候妈妈,要尽孝道。
沙司令也是聪明人,马上摸清了底细,他不动声色地等了十多天,看左维贞能把人窝藏在何处。谁知这个郑翠香真的离开了菊乡。他就火了。“左校长,你很爱护你的学生,生怕我为难了她,是吧?”沙司令直端端地问。
左维贞知道邮电局把她出卖了,但是她并不记恨人家。她沉默着,不说话。沙司令看这个女人还挺硬气的,就冷笑着说:“你也是太娘们心思了。我找一个女学生谈谈话,是对她进行教育的,我是校董哩。一个女孩子,看打球,大呼小叫的,这成何体统。我不过想问问,你就多心了。”女校长还是不吭声。沙司令说:“你不想说话,你搁我这司令部先休息两天吧!我是喜欢同有学问的人交朋友的,尤其是想同你交朋友,你是大地方人,同你结交,可以长见识。可你这样,太令我失望了。你这几天,就在司令部里吃住,待遇同参谋一样,让你了解一下我们军人。不然,你总会把我们军人当做粗人,或是红暴野人。”
左校长这才说:“我离不开我的学生,也不想让这件事惊动我的学生。她们都是姑娘家,天生胆小。我要回去,同学生见见面。我也不会逃跑,司令随叫随到。”沙司令笑笑说:“说得太过分了嘛,好像我这个校董吓着了那些女孩子了一样。”贞德女中校长就这样被软禁在司令部大院。
郑翠香回到家,见妈妈好好的,问起电报一事,妈妈说没有这回事。妈说:“这兵慌马乱的,想让你回家,也会叫人去接你呀。” 郑翠香一肚子疑问,住了七八天,也没想想左校长的嘱咐,就自作主张返回菊乡。到校后,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一场变故,她被左校长的爱心感动得热泪盈眶,又为女校长的安危心急如焚。过了几天,听说沙一方对左校长用了刑,说不是共产党没有这么硬气,贞德女中是共产党的黑窝子,把校长下了大牢。女中学生马上上街游行,反对迫害无辜,要求立即释放左维贞校长。菊乡教育界也发表声明,声援女中学生的正义斗争。接着全菊乡学生罢课,工人罢工,商人罢市。沙司令哪吃这一壶,一道命令下去,警察马上向示威游行群众开枪,造成了震惊中原的菊乡女中流血惨案,死三人,伤二十七人。同时,沙一方借题发挥,大肆逮捕进步人士,一时间白色恐怖笼罩菊乡。
这一天,天阴着。菊乡学界为死难女学生举行公祭大会,大会后,抬棺游行。游行队伍,一律按菊乡习俗,黑衣黑裤,头裹白布,上写:“争人权,反迫害。”当游行队伍到沙一方的司令部门前时,军警端枪拦住了队伍。这时,郑翠香走出队列,挺身向前,对持枪军警说:“我就是郑翠香,沙司令不就是要与我谈打球么?让他出来!”传话进去后,回话说,司令公务繁忙,改日接见郑小姐。郑翠香说:“本姑娘今日不见沙司令,绝不返校。”说着坐下,队伍也一律坐下。三口黑漆棺材头朝司令部,一字摆开。看去,黑压压的人群,黑漆漆的棺木,再加上黑狗子们黑洞洞的枪口,司令部门前就是一个黑色的世界。这时,微风微雨,气氛凄凉而又紧张。郑翠香忽然站起身来,面向女中同学们说:“同学们!老师们!这一场大祸因我而起,也只有因我而终。”说罢,她面向三口棺材三鞠躬,然后转身对持枪的黑狗子说:“请你们的后台老板出来,我有话要说。”一个挎盒子枪的小头头走出来,说:“郑小姐有何见教?”郑翠香说:“我代表女中师生抗议菊乡当局对左维贞校长和女中学生的迫害,我们强烈要求,释放被捕师生,并且为死去的学生发放安葬费,为伤残师生发放医疗费和抚恤金。”小头头问:“还有么?”郑翠香说:“撤除警戒。”小头头又问:“还有么?”郑翠香说:“本小姐立即要见左校长,然后,见沙一方!”
小头头回身进去,半个时辰后走出来,挥手让警察把枪收起,对郑翠香说:“小姐请!”郑小姐怒目圆睁,剑眉倒竖,问:“左校长现在何处?我要立即见我们左校长!就在此地。”小头头说:“司令只请小姐谈打球一事,见左维贞的事,司令另行安排。”看来不入虎穴,难救校长一难。郑翠香内心似大海翻腾:校长是为了我才触犯了沙一方,身陷囹圄,同学们也是为了我惨遭杀戮,我如今能够随大伙儿坐等沙一方发善心?那沙老狗不得到我,他是不甘心的。这个老狗,她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郑翠香忽然转身对大家说:“我感谢老师和同学们这些天来为我遭受的磨难,这里我谢了。”下了一跪,又面向三口棺材,对死去的同学跪下,说:“难为你们抛头颅,洒热血,为我赴汤蹈火,这里翠香谢了!”已是泪如雨下。她焚烧了纸钱,又祷告说:“你们的大恩大德,愿翠香来世相报。”又立起身来,向老师同学鞠了一躬:“别了!”老师同学拦住她:“郑翠香,你不能去,那是火坑。”她大义凛然地扬了一下头,把额上散发向上拢了拢,又是一跪,说:“永别了——”转身向司令部走去。后边传来同学们的呼唤,忽然一声苍凉嘶哑的哭喊:“郑翠香,你要小心!你要自重啊!”那是班主任老师的临行嘱托,她平时像妈妈一样爱护着自己的学生。老师看着自己的学生,被逼无奈而慷慨赴难,竟然放声大哭了起来。郑翠香站住了,身子剧烈地颤抖着,但她不敢再转过身来,她怕她一扭过身来,就动摇了自己慷慨赴难的决心。她稍稍迟疑了一下,又把头一扬,把辫子向身后一甩,迎着那群黑狗子的枪口,走去,走去……
她成了沙一方司令的五姨太。
“新婚”第一夜,沙司令来到她面前,问:“这里习惯么?”
她不说话。
“这里粗人多,你这个娇嫩人,要学会打交道啊!”
她还是不说话。她有啥话,也只有化做一口血水咽了。
他没有为难她,挺绅士的。他又说:“我知道,这很让你委屈……”她不脱衣,就那样在一张桌子边坐着。沙司令自己先睡了。
“新婚”第二个夜晚,司令有公务没有来。只一个厨娘给她送来了饭,劝她吃点东西,别饿坏了自己,身子是女人的本钱。她告诉郑翠香,沙一方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咱们一个弱女子哪能拗得过人家。他看上了谁,谁就得乖乖地跟他。前时,有个姑娘,听说当过八路军,掉了队,怕碰上日本鬼子,跑到这边来,谁想让沙司令手下人抓住了。那姑娘模样好,就像你,司令要收房。这些当过八路的,哪能再服保安大队这一边的人,不从,死去活来的。我给她送饭,也同你一样,不吃不喝。心疼死人。姑娘姓赵,同俺家一个姓,叫先娥,黄河那边山里的人。后来就不知道沙一方把人弄哪里去了。谁家的闺女不是娘身上的一块肉,想给她家里捎个信,也捎不上。大娘说着,直抹眼泪。又说:“对你,他还办了酒席,像明媒正娶的,说明他高看你哩。”郑翠香还是不说话,但她却把饭吃了。厨娘姓张,夫家姓赵,人喊她赵妈。她见姑娘动嘴了,高兴地说:“这就是了。”她告诉翠香,想吃啥了,就说。收拾了碗筷,走了。
一连十多天,沙司令没到郑翠香房里来,好像把她忘了。赵妈说:“这可不是好兆头。他再来,你可要依了他,咱们女人,早晚都要跟男人的。”翠香还是不说话。赵妈又说:“闺女,有啥话你要说出来呀,憋出病来不好啊!”翠香还是不说话。赵妈又劝她,“说不出来,你就哭出来。大娘知道这事太委屈你了。啊,哭出来吧……按说,你这身份比我高贵,你不想当着下人的面哭,我走了,你可要哭一哭啊!”赵妈用袖头沾沾眼角,“我走了,你可要哭。”翠香这才“哇”的一声扑到赵妈怀里哭了。她喃喃地说:“大娘,你帮帮我。我要逃出去。”赵妈吓了一跳,说:“说傻话,能逃出去么?这里是魔窟,进来就出不去了。”翠香哭了一阵,大娘劝她说:“认命吧,这是咱女人的命。”又说:“我有个儿子,在后山给人家打油,交了一些道上的朋友,我给他说说,看有没有啥法子。不过,那要多少日子呀,等那老东西一回来,你就正儿八经地成了人家的人了。”翠香说:“我这头茬身子绝不给他!”赵妈叹口气说:“那由不得自己啊,闺女。”翠香说:“我绝不!”



第一卷第一章 喝彩的女中学生(3)

第三天晚上,赵妈送饭时,因有另一个人跟着,就对姑娘使个眼色,说:“吃饭慢慢嚼,别磕着牙。”翠香就当真细嚼慢咽了。就在往嘴里扒下一口饭时,一个小纸团出来了。她看看旁边那个人,装作呛了饭,背过身,咳了几声,掏手绢擦嘴,顺手把纸团藏起来。待那人走后,她才掏出来展开看,上面写道:“我们为你这种舍身赴义的行为感动,但是并不支持和赞赏。我们正向沙一方施加压力,你要‘好’自为之。保重。”没有落款。她问赵妈,纸条是谁给的。赵妈答:“我那当油匠的儿子。”姑娘心里嗵嗵跳了。外边没有忘了她。她问是贞德学校的?赵妈答:“我咋知道那上边写的啥?”翠香答:“只说让我保重身子。”想了想,她问:“我能见见那个大兄弟么?”赵妈答:“那太张狂了。让人撞见,没命哩!”翠香就给大妈跪下了,说:“你说过,大兄弟认得道上的人,见了他,就知道纸条是从哪儿来的了。”赵妈还是不肯,说有话她可以转过去,让她那儿子来这里,太招摇了,司令公馆可是步步有岗啊。翠香跪着不起来,赵妈心软了,说:“试试看吧。不过你要沉住气,司令要你啥,可别惹他,你要稳住他。”
隔了几天,一群山里人给公馆送柴禾,吵吵嚷嚷进了大院。中午饭时,一个厨娘模样的人来给翠香送饭。翠香见换了人,想是司令发觉了什么,问:“赵妈呢?我要赵妈来。”那个厨娘把头巾一抹,竟是一个男人。她惊得要叫,马上明白了。那人又把头巾包好,说:“我叫赵大山,赵妈是俺老娘。”她看看眼前这个男人,身体壮壮实实,剑眉大眼。他告诉她,沙一方让菊乡各界闹得坐卧不安,上边派来了国大调查团要调查他横霸一方强占民女的罪行。他们要她尽快写个血泪状子,他带出去,帮她造声势,并通过民主人士交给调查团。她问:“他们是谁,是共产党吗?”他笑了,说:“你看俺们这抡油锤的能够巴结上共产党?俺有一帮弟兄,都挺仗义的。”她顾不上吃饭,也顾不得问那帮兄弟有多大能耐,就写了一纸诉状交给赵大山带出去。
谁想,赵大山刚把饭碗收拾好,司令派的人就来接翠香。就看了一眼赵大山,赵大山故意捏着娘娘腔:“五奶奶,晚上还想吃点啥?”郑翠香让这突然变故吓得哆嗦着说不成话。只听来人说:“司令部那边有好吃的。”赵大山说:“吃饭要小心,别吃坏了肚子。你这些天来一直闹肚子哩。”来人说:“用得上你插嘴!多嘴婆,滚!”赵大山走了。来人对郑翠香说:“五奶奶,请吧!”郑翠香坐着不动,来人又说:“五奶奶,走吧!”她仍是不动,来人说:“五奶奶,请给手下赏个脸吧!”她还是不动。来人说:“五奶奶,不给手下脸面了?”五奶奶仍是一副老样子。来人把手枪一抡,说:“那五奶奶逼着俺们撕破脸皮了?!”五奶奶瞅一眼那黑洞洞的枪口,转过脸,看着窗外。那里有一株夹竹桃,正开着花,几只麻雀落在上边,蹦来蹦去,几朵花瓣儿被弹落了。再远处,有蓝天,有白云,还有山鹰在盘旋。
来人说:“五奶奶,那兄弟就当真撕破脸皮了。五奶奶,别见怪。”说着,就动手去拉这个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一眼也不看他的女人。女人给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他的一只耳朵就吱吱叫起来,半边脸也就热起来。来人不顾脸上热辣辣的疼,一弯腰扯起这个五奶奶的胳膊,把她背了起来,不顾背后的女人咬牙切齿的咒骂,吐在脸上的唾沫,只管背着这个女人一口气跑到停在院子里的一辆吉普车前。车门本就开着,他转过身,把女人往车里一扛,早有人抓住她的胳膊往里一抱,把这个五奶奶就拉进车里了,门一关,发动机一阵吐吐响,“嘀”一声叫,开跑了。满院子里的人都看见了那个马弁被抓破的脸,听见那个五奶奶的哭骂。吉普车没有开到司令部,顺着山路一阵猛跑,到半山腰一座宅院前停下了。郑翠香被请下汽车,领着,过了一道大门,进了一个月亮门,是一个小院。院里有棵银杏树,树下坐着沙司令。五奶奶被送来时,司令看了她一眼,命令下人倒茶。她不坐,也不喝,怕有蒙汗药。
“让你坐,你就乖乖地给我坐下!”沙司令高声命令。也许这一声命令镇住了这个倔强的女人,她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这就是了,”沙司令马上改变了口气,“不喝茶,那就上饭!”
就在这棵银杏树下,下人马上摆好了桌子,上了饭。但是,五奶奶不吃,眼睛只管看着外边的山坡。沙司令说:“这些天,你想好了没有?你已经是我明媒正娶的八抬大轿抬来的。贞德女中学生胡折腾,说我霸占民女。我霸占你了么?是你自己走到司令部来的,要来同我谈打球。现在外边像刮风一样,说我威逼良家妇女。我逼你了么!让这阵风刮吧!再大的风,也就那么一阵,过了,也就风平浪静了。再说啦,我可以逼共产党,逼土匪,还可以杀一儆百,我从来不逼女人。女人会把身子自动交给我,自动交出来的身子才是热乎乎的,温柔柔的,光溜溜的。”说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吃了一气,喝了一气,说了一气,又哈哈笑了一阵。最后,他走到五奶奶跟前,说:“你现在是五姨太太,咱家的事,也该让你知道知道。”说罢,向外摆摆手,马上进来五个彪形大汉,光裸着上身,垂手立在沙司令面前。沙一方向郑翠香看了一眼,说:“五奶奶是女学生,娇一些,别吓着她。”又对郑翠香说:“我还有公务,今晚就不陪你了。让这几个兄弟伺候你,有不到之处,回头告诉我。”走了。
这五个壮汉互相使了个眼色,为首一个说:“五奶奶,请吧!”事到如今,是坑是崖也要跳了。她扫了这几个汉子一眼,立起身,跟着他们走进一个屋子。这屋里吊着一盏马灯,屋子中央有一张很窄很窄的木板床。有人给她搬来了把太师椅,让她坐下。这一回她没有费二话就坐下了。用手拢着头发,看他们如何折腾她。她手拢头发时,摸住后脑勺发髻上扎的簪子。进司令部的时候,她就准备了一把簪子,而且特意定做了根铁簪子,尔后就梳成这样的发型。她从历史课上知道,明朝时,倭寇侵犯福建沿海地带,奸淫烧杀,当地女子为了防身,就在发髻上插了一把小剑,称为簪子,后人就把它变成了头饰。这些天,她就在头上插了这一把小剑,她准备着,一旦受到非礼,她就反抗。但是他们并没有向她看一眼,而是进到屋里,拖出一个年轻女人,把她往她面前地上一丢,像丢一件东西。然后对她说,这个女人当过八路,沙司令念她年小无知,不把她当共党要犯看待,可她并不领情,从进司令部到现在没有安分过。今天奉司令之命,对她家法伺候。 她低头看看这个女人:她披头散发,脸上糊着血迹,身上衣服,这里撕破一片,那里扯掉一綹。她像是挨了不少的打,已经连呻吟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有胸腹微微起伏,表明她还有一口气。郑翠香明白了,这是向她宣示:如果不听管教,这就是她的下场。她心里对那个姐妹说:“我马上就给你作伴了,好姐姐……”
谁会想到,那几个壮汉,并不向她身边走来,而是由两人扯住那女人的腿,两人扯住那女人的胳膊,把她扯起来,往那木板床上一放,开始剥她的衣服。先剥她的上衣,当她的红肚兜儿一扯掉,露出女人的胸脯时,几个男人“咦”了一声,两个扯胳膊的男人,一边一个就去抓摸女人的乳房:“小鸽子多灵气啊!”当女人的衣服被剥离殆尽时,她“啊”了一声,双腿双手使劲扭动,翻身,想掩盖自己的羞处。这几个男人还嫌不够刺激,又狠狠地把她的腿胯往外掰……郑翠香忽然大骂一声:“畜牲!”可这几个男人何曾怕她,为首的络腮胡子说:“反正司令赏给我们了,不玩白不玩。卖给窑子里,还不知便宜了哪个有钱男人。兄弟们,有本事尽管使!”说着向五姨太太看了一眼,说:“别笑俺们粗鲁!露丑了。” 五姨太不停地骂:“畜牲,畜牲!” 络腮胡子只装没有听见,对他的兄弟们说:“我是哥,尝鲜。”女人早就死了一样,这才呻吟一声,一阵扭动,但是四肢被死死拉着,动弹不得……怎奈姑娘一个处女身,竟让他糟蹋得血污满地。接着是一个男人,又一个男人……姑娘本就只剩一丝悠悠气儿了,忽然,她头一抬,“啊”了一声,眼皮一翻,头一歪,耷拉到一边,不动了。络腮胡子用手伸女人鼻子底下试试,说:“没事,还有气。”又上来折腾。
等到他们在这个可怜女人身上干完了事,扭头看五姨太太的反应时,五姨太太不知啥时就歪在太师椅里昏过去了。



第一卷第一章 喝彩的女中学生(4)

郑翠香醒来时,是在她的卧室里,赵妈在给她喂药。赵妈说:“五奶奶,凡事想开些。”翠香就趴在赵妈怀里哭,她说:“那个姐姐活活让那群畜牲……死了。死了,死了。”赵妈说,半年不见了,以为放了呢,想不到姑娘还是没有躲过这一难。郑翠香说:“我要见大山兄弟,我有话给他说。”赵妈说:“给我说不行?”翠香说:“我一定要见他。”赵妈唉声叹气地立了一会儿,端上药碗走了。这天夜里,霹雳火闪,天助人意,赵大山真的来到了郑翠香的卧室。郑翠香一认出男人是谁时,就像见了亲人一样扑到他怀里哭开了。赵大山哪里经见过这种阵势,吓得气都不敢出,愣在那儿,摊着两手,碰也不敢碰女人的身子。他说:“别这样,别这样,有话快说,快说。”女人仰起泪眼说:“我把身子给你吧!”男人问:“你……你说……啥?”女人说:“我把这头茬身子给你,不留给那老驴。”男人这回听清楚了,但他不明白啥意思,问:“你这是说的啥话?”女人说:“我把我这黄花身子给你,不给老驴!”男人明白了,但他吓呆了,连连说:“使不得,使不得。”女人说:“我不好?”男人说:“大姐好,好。”女人哭了,说:“你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跳火坑?”男人说:“我们弟兄正在想办法哩。”女人说:“来不及了。”她想起那个姐姐遭受的蹂躏,浑身抖动着,说:“我怕,怕呀。”男人这时才把她搂紧了,安慰她说:“别怕,我们有好多人,有力量哩。”女人说:“怕是没有多少时间了,那老牲口就要把我毁了。”说着,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对着穿衣镜看了一眼,用手拢了拢头发,对男人说:“你可别怕,啊,别怕呀!”男人说:“我不怕,还有啥说,说给我。”女人开始解上衣的扣子,说:“我这头茬处女身,今夜就给你。让那老驴捡个破烂。”男人赶忙说:“这是哪里话?你要还有啥,你说。你要没有啥,我这就走了。”女人从后边扯住了他的衣襟,哭了,说:“我求兄弟了……这样了一回,让老驴尝不到我这头茬热身子。我死了,也心甘了。我求你给我这一次。”男人停住了脚步,转身把女人一抱,说:“大姐——”放下女人,给女人一拜。女人也跪下,对男人一拜,说:“老天作证,我俩结拜成亲了,从此我是你赵大山的女人。”赵大山说:“不!”女人说:“你不愿,我就死!”赵大山从来没有听过一个妙龄女郎这种呢喃燕语,更没有同女人肌肤相亲的体检,想着即将到来的一刻,浑身就燥热起来。这时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响,屋内的东西震得哗啦一声,灯灭了,女人惊叫一声扑到他的怀里。但是,他被这一声炸雷惊醒了,这是司令公馆,是鬼窟呀!就想赶忙逃走,然而,像被定身法定住了一样,他半步也迈不动了。
女人在没有亲眼看见那五个男人轮奸那个姐姐之前,对男女之事是朦胧的,甚至是虚幻的。现在她已经对男女之事有了真切的理解,并且对自己就要面临的折磨有了真切的恐惧。她已打算向老鬼屈服,但是,又不愿就那样不掺假地向老鬼屈服。她要有条件地报复性的屈服,那就是让他从她这儿尝不到鲜,让他掐下来的是一朵被日头晒蔫了的花,而不是早晨露水滋润的蓓蕾。于是,在这个狂风暴雨的夜晚,她要让自己的身体的鲜艳永远留给一个真实的男人。于是她脱掉了自己的衣服,仰身躺在床上,眼光迷离而又泪水涟涟。她对赵大山说:“来吧,你来要我……”在一道又一道闪电光里,女人的身子白漂漂地摆在那儿,女人闭着眼睛,见男人没有动静,睁开眼睛说:“来呀,就来我身上。”男人往女人身边凑了凑,一挨女人的玉腿,猛觉一阵柔软,激出一身鸡皮疙瘩,他说:“我,我不敢。”女人说:“咋不敢?”男人说:“我不能毁了大姐的清白。”女人说:“我不要清白。我要男人帮我忙。”男人迟疑不决,女人说:“快点呀!”男人说:“我……”一道闪电,一声惊雷,大雨滂沱,山洪终于爆发了,在滔滔洪水中,男人女人在翻滚,翻滚。只听女人说:“抱紧我……抱紧我……让那老驴捡破烂儿。”
这一天,沙司令来到郑翠香的房里,说:“想好了吧?”翠香还是不说话,不过她开始脱衣服,一件一件地脱了个精光,拉个毯子一盖,睡下了。沙司令先是眼前一亮,一个光洁的身子一闪就让毯子盖起来了,他走过去,把毯子揭开,笑了,说:“这就是了,早该这样的。”……但是,他在女人身上体味了不一会儿,就觉得这美妙之处不是原汁原味了,马上问:“以前同哪个男人有过不规矩?”她说:“没有。”他拿起一把手枪向她脸上一指,郑翠香吓得大叫,他说:“说实话!不说杀死你。”郑翠香说:“就跟你这一回。”沙一方把枪在女人脸前晃着说:“你说不说!”女人浑身发抖,哭着说:“你不信,你杀我吧,杀了我,谁伺候你哩。”几句话说得沙一方一阵高兴,把枪丢到一边,说:“还是我的女学生会说话,体贴入微呀,别哭了,说着玩玩的。”把女人抱怀里,说:“睁大眼睛看着我,我让你享福。”
郑翠香明显感到有人监督她,她捎信给赵大山,两人商量着逃走。一个夜里,郑翠香化装成赵妈回家,逃出了公馆。先到赵大山家里喘口气,谁想屁股还没有挨住椅子,外边已被人堵上了。
“赵大山,你他妈不看看自己啥头脸,也想尝香香。跑不了啦,把人交出来!”有人在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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