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法花园》第11/178页


  苏秦不耐烦地转手挥开苏昕的手:“少叨叨我,上大学有什么用?你上大学还不是出来卖!”
  苏昕脸皮涨红。她最初是瞒着家人当风月场的卖酒小姐,但突然交出手术费和搬新家,这么一大笔钱从哪里来,周津塬来病房看过她们一次,真相也就心照不宣。
  但是,苏昕也不觉得弟弟有资格嘲笑自己,尤其,他还在吃自己和母亲的积蓄。
  苏秦却软下脸,他哀怨地说:“姐,我胳膊断了。”
  苏昕这时候才发现,他白色羽绒服下面是棕红色的血迹。而他的胳膊松松垮垮地垂着,掀开一看,居然裹着绷带。
  她吃了一惊,苏秦再度催促她:“你不是认识什么大医院的骨科医生吗,再给我看看吧。”
  苏昕一着急,果然给周津塬打了电话。他最近值班外科急诊,自然没功夫接,到了换班前才收到,让姐弟俩去科室找他。
  已经是傍晚,周津塬顺便帮科室打扫卫生。
  经常手术的医生都爱干净,推门一般不用手,腰和臀顶开。周津塬前两年开始做脊柱手术,有了健身的习惯,就在旁边商场地下层的健身房练肌肉。办公桌桌面上插着一个大容量硬盘,里面都是片子,病人的X光片,没事看看。
  除了过于俊秀的面孔,周津塬在任何人眼里看都是负责而温和的普通医生。
  周津塬看了苏秦照的片子,又检查了他胳膊,随后说:“不是骨折,片子里也没有骨裂的症状。对方医生处理得挺好。”
  苏秦在过程中眼都不眨地看着周津塬,再看了一眼他姐姐。
  苏昕也不自在,她总觉得自己整个人和窘迫的家庭,都在周津塬面前露出酸气。她推了推苏秦:“快谢谢周医生。”
  周津塬依旧冷着脸:“没什么大问题,他还年轻,好好养着。”
  苏秦今年十七岁,他有点挑衅地问:“哎,周大夫你结婚了?没结婚可以追我姐,我姐不挑男人,我看过她日记,她说她只想早点嫁人生孩子组成什么温暖新家庭。”
  苏昕脸蹭地热了,心里好像海波起伏,尴尬烦躁都有。她难得严厉地对弟弟说:“苏秦,我还没问你,这伤怎么回事!你又逃学了?”
  苏秦不耐烦地说:“你管得着?”
  她气道:“妈身体都这样了,你能让她别为你操心了吗?”
  周津塬不吭气,一合病历单,站起来。
  苏家姐弟俩都以为周津塬是去放片子,或者给他俩私人空间,两人唇枪舌战了几句。结果等了好久,清洁阿姨拿着拖把探头进来,说该锁门了。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这冷脸的医生不会再回来。周津塬把他们直接抛在办公室。


第7章 7
  苏秦死活都不说手臂是怎么受伤的。
  他上了个中专,学费每年就需要五万,在这个家庭里算是笔很大的开销。不过,苏秦没他姐省心,经常逃课,和那帮同学打台球和唱ktv,还跟着一堆小流氓学会了摩托车和开车。
  苏秦在家是个小霸王,他不耐烦地应付完他母亲和姐姐,吃完饭后吊儿郎当地叼着烟,跑到墙角,给一个号码发短信。
  “姐,我就因为那天晚上帮你追车,这胳膊差点废了,你怎么补偿我。”
  过了会,对方才没好气地回复:“等我信儿。该给你的钱,我没忘。但你嘴巴也严实一点!”
  苏秦撇撇嘴,又发了条短信:“姐,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回复:“别给我发短信了。你只需要知道,我姓孟。”
  圣诞节没滋没味地过去,马上就到元旦,气温一直往下降。周津塬他们这种尖端科室,医生同样要做个人的年终总结的ppt。还要写不少表格和申请。
  发生丢手机的争执后,周津塬和赵想容又开始无声冷战。彼此见面,擦肩而过。
  赵想容越发消沉,又经常和朋友出去喝酒泡吧,周津塬在家待的时候反而多了点,他坐在沙发上,膝盖上摊着电脑和各种资料。
  赵想容把家装修到漂亮不像话,卫生间黑白配色,黄铜器皿,常换常新的鲜花,任何时候走进来,永远的井井有条,装饰品非常多,每个部分都保护得很完整,富丽堂皇。
  从太阳西落快到凌晨,周津塬终于填好一堆表格,打印出来后,整理放在文件夹。
  大门重重地响了,赵想容也满身烟酒气地回来。
  她穿着改良过的真丝旗袍,胸口在冬日里露得很低,外面披着斗篷,但高跟鞋稳得如履平地,新做了指甲,戴着晶亮的钻石戒指,手指紧紧地抠着门框,胳膊上提着自己的包。
  赵想容哼着歌,她脱完高跟鞋;随后慵慵懒懒地抬头。
  周津塬已经打量完她,好看的唇微微下撇,他目光继续看着电脑。
  赵想容也没说话,光着脚,就直直地朝着他走过来。她艳妆明眸,目光隐隐中透露点野,随后粗鲁跨坐在周津塬的笔记本键盘上,旗袍箍着她修长雪白的腿。
  周津塬无奈地从她臀下,抢救出电脑。
  “老公,给我揉肚子。”赵想容蹙眉,她一手搂着他脖子,再把假睫毛轻轻地撕掉,轻佻地贴到他脸上,“人家胃痛死了。”
  赵想容以前爱空腹喝酒,还买吃夜宵,最爱的夜宵很接地气,炸馒头片蘸蜂蜜和盐,一吃吃半盘。这么病弱又这么作,自然得了胃窦炎,半夜痛得站不起来,拼着最后力气打了个120,救护车冲上门,周津塬当时在急诊值班看到她名字都没反应过来,他跑过来,她却对他竖起中指。
  这是刚结婚时候两人最低程度的争吵,赵想容往死里折磨过周津塬。逼他交出所有手机密码,打开手机定位,逼着他说他爱她,不让他去给许晗扫墓,后来,查到许晗的祖母还健在,赵想容抢着出钱把她安置在养老院,没几天,又找了理由,变着花样跟他闹。
  非常难缠的粉红豹。一定要让他非常不好过,但她很美。在夜里,足矣让他和全部过去与世隔绝。
  周津塬克制地垂下目光,他搂了赵想容一会,倒了温水又拿来药,耐着性子说了几句才哄她吃。
  赵想容在吃药后突然抬头,眯起眼睛。
  周津塬立刻知道,粉红豹又要发酒疯了,他警觉地捏住她胳膊。
  但晚了,赵想容甜丝丝地问:“津塬啊,如果我和许晗同时遇见你,你会选怎么选?”
  周津塬沉默地僵立着。这个问题,赵想容问过他无数次。
  “我讨厌许晗,情书有什么了不起?会画兔子又怎样,温柔怎样,许晗是一个婊子。”赵想容愉快地,就像话剧演员念台词一样抑扬顿挫地说。
  周围的空气像水银一样,在两人间沉默又有毒地流动。
  你以为,失去真爱就是最悲伤的事情,但最悲伤的是,他必须听任原本最瞧不起的人诋毁自己失去的真爱。而有时候,周津塬发现他居然会为赵想容辩解和开脱。她只是蠢,但没有任何恶意。
  赵想容说完后就天真地笑了。
  她醉了。这个远离艰难生活的宠儿,又开始脱那精致的皮囊,还来撒娇:“周大夫周大夫,我难受,你帮我检查身体吧。”
  旗袍勾勒得她曲线极好,赵想容大学时期当过兼职模特,拍过泳装和暴露造型。
  周津塬闻着赵想容熟悉的芬芳馥郁气味,以及她皮肤上沾染的烟气,酒气和其他香水的气味,心中窜起好笑。
  有些孩子在很小的岁数,就意识到性别和外貌属于一种优势,他们会利用这一点达到目的,甚至轻而易举地去折磨别人。她真的贪玩,真的什么都不怵。
  赵想容是这样的女人,他其实也是这样的男人。然而这行为本质很肤浅,甚至低级,把很多复杂感情曲损为简单的性冲动和调戏。粉红豹有灵魂吗?不存在。
  不过幸好,他也早就是空心人
  周津塬轻轻推开她,他站起身,径直走到自己的卧室。但门关上前,周津塬又握住把手:“容容,到我这里来。”
  赵想容下午参与一个奢侈品牌宣布新系列在华首发的发布会,那里汇聚很多时尚博主和中外模特。巨大又闪闪发光的广告牌后面,高级编辑和公关窃窃私语,交流各种信息。
  她认识的人多了,其中人渣的数量自然也就多了,被灌了好几杯冰冷的鸡尾酒,等回办公室加班,和品牌方订了下次广告拍摄在新疆伊犁的终案,又和同事喝了香槟庆祝。
  赵想容支撑着回家,看到周津塬那双冷静的眼睛,放下警惕,她也不知道自己嘟囔什么,就记得头痛,随后被他拉进卧室。
  她恍惚做了个梦,忘记时间。
  一个荒芜的灰色花园,自己每天进去除草浇水,一切收拾好,直到有一天,门被锁死,她围着外篱笆走了一圈,才发现这个花园还有别的门,原来,自己并非花园里唯一的主人。
  远处,许晗穿着棉布裙子。
  “兔子,你真的很傻。”许晗还是黑发,白皙的脸庞,“你怎么还能那么傻!动动脑子!”
  赵想容眨了眨眼,巨大的安心与恼怒中,她想质问许晗:为什么撒谎。在早熟的年纪,两个心思相同玲珑的女孩,一场无知且自以为是的游戏,从来不知道能困住彼此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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