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法花园》第15/178页


  苏昕默了一会:“您能去外面等我吗?”
  周津塬在车里等独自苏昕,望着前方,也不知道想什么。
  黑暗映衬在他眼中,越来越深,最终看不分明。很快,苏昕敲了敲车窗,歪腰坐进来。在这个角度,那张脸庞和许晗确实非常像,整齐的黑发,饱满的皮肤,带着许久未见的温情。他长久地看着她,移开目光。
  车开到城边郊区一个温泉建筑旁边,下车的时候,苏昕看到了石头上刻着的招牌,明月敬老院。
  周津塬的脚步停在一个病房里:“待会儿,机灵点。”
  这个房间显然是老人公寓,各种便于老年人站立的行走的把手,旁边的热水壶是固定在桌面的,一个老太太正独自坐在窗前发呆。
  苏昕暗中惊讶,周津塬已经走过去。
  “奶奶,我来看您了。我还带一个人来看您,您看看她像谁?”
  苏昕立刻醒悟过来,眼前这位老妇,居然是周津塬初恋至今在世的祖母。他带她来见老太太了,周津塬给她一个脸色,她立刻乖巧地走过去。
  祖母慢几拍,才把浑浊双眼转过来,目光落在苏昕的脸上。她和普通老人不同,面部僵硬,下嘴唇和下巴都微微哆嗦着。
  周津塬没有嘱咐,苏昕就主动握住那一双骨瘦嶙峋、布满棕色斑点的手,心中突然泛起一丝酸涩――老人这种虚弱迷茫的样子,以及屋子里散发的气味,让她想到自己母亲。苏昕的母亲得了尿毒症后,也有股很特殊的味道,接近腐烂,并不好闻。
  苏昕在深夜里照顾母亲,经常会产生恐惧,害怕失去自己的母亲。
  周津塬在旁边略微错愕,他看到苏昕握着祖母的手,柔声叫了声“奶奶”,就突然落下了眼泪。黑发白裙的少女是如此绝望无助,这陌生的印象和周津塬脑海里模糊的记忆重叠,他愣了片刻。
  但让周津塬失望的是,老妇对苏昕无声的眼泪,以及这一张脸毫无反应。
  过了会,她才嘟囔:“她,她是谁呀?”
  周津塬蹲在老太太旁边,他轻声说:“记得许晗吗?你的孙女许晗。我今晚带了一个和她很像的女孩来看您,您看看她,您跟她说一句话。”
  “长得像,很像……”老妇机械地重复,她端详着苏昕,过了会,突然说,“豆豆,豆豆,怎么还不来看我。”
  周津塬这次沉默的时间太久,久到让苏昕偷偷地擦干眼泪,也好奇地抬起头。
  他慢慢地问:“奶奶,豆豆是谁?”
  老妇颤抖但清晰地说:“我的孙女叫豆豆。”
  苏昕不明所以,再次看向周津塬,他脸色没变,听到这句时目光里只有嘲讽和难过。因为,这依旧是他的好妻子,赵想容所干的好事,
  阿尔茨海默病,一种神经系统变性疾病,没有彻底根治的治疗方法。许晗祖母会慢慢地忘记一切,忘掉曾经的亲人,自己名字和所有记忆。
  周津塬把许晗祖母接到疗养院,想给她安详的晚年,直到赵想容又毁了这一切。
  护工在旁边说,一个红衣的漂亮女人,每周末定期来陪伴老人。她陪伴的结果是什么?赵想容在老太太旁边,重复着自己的名字,大家都知道老太太的的孙女叫豆豆。许晗?没听说过。他们赵家兄妹真可以,一个杀了许晗,一个致力于抹杀许晗存在的痕迹。
  等两人重新坐回车里,周津塬很久都没说话。
  苏昕在旁边等,过了好一会,男人淡淡说:“记住这里的地址。”
  她不安地望着他的侧脸,周津塬重新启动车:“如果我没时间,你自己打车过来,每周来三次,我买单。我要你定期看她,告诉她你叫许晗,”
  苏昕的优点是,她永远不会像某人没有眼色,总是过多问地为什么。
  周津塬把苏昕送回家,赵想容主动给他发来第二条短信:“老公,记得提醒阿姨给我桌子上的鲜花换水。对了,帮我收快递,爱你哦。”


第10章 10
  半夜下起了小雨,在罗马。
  赵想容的时差问题,在剩下红酒的作用下很快得到校正。但起床后,错过了自助早餐。父母和赵奉阳问她是否安全落地。周津塬终于回复,依旧没有废话,推送了一个好友,这是周津塬玩得好的高中同学,目前在罗马做生意,她如果有事情可以找他。
  她气得把手机扔在地毯,像个被自己咬到尾巴的猫。
  工作群里,同事发来Del Corso Museum博物馆的地址,遗憾说自己原本想看它家的画展,可惜今天是展览最后一天。赵想容催同事放弃艺术梦想,赶紧滚过来,她一个人在罗马,寂寞孤单冷。
  话说完被群起而攻之。
  “姐姐你在意大利,那地方那么多帅哥!你一个人,全球最受欢迎女旅客,可以和帅哥嘿嘿,嘿嘿嘿。”
  “我可太受欢迎,但意大利人民对我钱包更感兴趣!”赵想容笑骂。她懒散地想了五秒钟,要不要把某肇事小鲜肉正避开国内媒体缩在罗马这件八卦告诉别人。想了想,决定还是算了。
  酒店里的wifi断断续续,她蹙眉玩着手机,总觉得自己忘记点什么事。
  赵想容看了下表,化妆出门,她对米兰和佛罗伦萨更熟悉,每次来罗马仅仅是转机。但语言不通和地理不熟都不是问题,赵想容出国多次,她很快就联系上了华人地陪,又找了艺术生当翻译,按照原定工作计划,独自采访那名设计师。
  “光线,光线属于美学架构的一部分……维米尔的光线就很美,戴珍珠耳环的少女,柔情地看着你,我们设计的本质就是温柔地看待世界……”
  采访完,赵想容送了对方一个卡通熊猫的小徽章。新锐设计师一激动,发出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谢谢!”
  时间又到了下午。赵想容让司机把车停到同事微信里说的博物馆。
  她雇的地陪是个年轻可爱的中国女孩,学的是文物修复专业,很热情地介绍说Del Corso是一条街,博物馆坐落在这条街上,以它命名。
  赵想容同样很开心地跟她聊,年轻女孩子确实就挺好,有活力。
  博物馆一层卖各种纪念品和明信片,赵想容在里面克制地挑了几个冰箱贴,又选了个印着什么名画的打火机,拿去结账。手机里很快接到安全提醒短信,有一笔境外刷卡消费,赵想容再随手查看两个快递,状态都已经被签收。
  她终于想起来,应该检查周津塬的行车记录仪。但突然间,失去所有的勇气。
  赵想容打卡完博物馆,又去了许愿池。罗马的人体雕塑,几乎是真人放大两倍,头发卷曲,比例完美的四肢舒展着,肌肉发达,无形的震撼力。游人背对着许愿池,往里面投硬币。不少街头艺人在西班牙广场唱歌,世界各地的旅客追随赫本在罗马假日这部电影里的踪影,冬天里吃冰激凌,坐在冰冷的台阶上。
  赵想容闲逛到晚上八点,罗马又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还挺冷的,她和地陪姑娘的风衣帽被打湿。
  “罗马是不是很美?”小姑娘很幸福地问赵想容。
  赵想容笑着点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参观了什么,每半个小时掏出手机,在罗马沿路不太明亮的路灯中,反复看周津塬的头像。那感觉矛盾又痛苦,为自己的不放弃和放弃都感到耻辱。
  回酒店发完稿,赵想容的两位禽兽同事都说既然采访完那设计师,不如他们改签机票,就在威尼斯见面得了。合着意大利出差是苦差事,谁也不愿意来罗马。她忙来忙去,合上笔记本都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赵想容今天就在设计师家里吃了块薄荷糖,她饿得够呛,把手机和笔记本丢到房间充电,带了点钱跑出酒店,想找个小酒吧自己坐坐。
  外面还在下雨。
  赵想容沿途留心找贴着绿色小猫头鹰标志,最起码能讲英语。后来还真让她找到一家挂着北爱尔兰旗帜的小酒馆,玻璃擦得很亮,里面热热闹闹地放着球赛。她站在外面,先用纸巾擦了擦湿漉漉的脸,推门进去。
  卡座已经满了,唯独锃亮的吧台还空着几个座位。意大利男人看到异性,半骚不骚地“ciao”一下。赵想容也不怯场,对诸位嫣然一笑,坐在吧台前的空座位。
  旁边一个男的,黑色的背影。
  赵想容身为夜店咖,唯一认识的估计就是英文酒名。她跟老板说完英语后还是有点紧张的,没左右细看,等酒来了,她喝了一口威士忌,终于放松下来。
  过了会儿,旁边的人转过脸。
  赵想容对自己的惊喜相当疑惑,她一下子弯起嘴角:“哇!?你在跟踪我?”
  对方冷冷回答:“我比你早来半个小时。”
  “那就真是……太巧了。你想想,罗马有这么多酒吧,咱俩居然又遇到了。”
  赵想容故意把“跟踪”这难听的词,先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预防对方往这方面想,因为涂霆看着她的眼睛里已经装满疑惑。
  近距离看,涂霆皮肤非常好。不喜欢涂霆的人,会觉得他五官过大,眼睛和眉毛都很凶。但喜欢的人会夸他气质独特,长着国内小生很罕见的有棱角却又沉静的电影脸,上镜时有韵味。
  “你好,我叫赵想容。”赵想容迅速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又报了工作的杂志名和自己title,反正娱乐圈和时尚圈不分家,大家都算是圈里人,她不喜欢被当成跟踪狂。
  涂霆随口戳破她话语里的一个漏洞:“主编,你们风尚杂志的主编不是司姐?”
  每个时装杂志确实只有一个主编,但主编介绍自己时,通常不会说自己是主编,更愿意说自己是执行总裁或报出董事职位,反而乱七八糟的小编会说自己是主编,当然,前面隐藏“专题”这两个字。
  “哈哈哈哈哈,我其实也是主编,但我是那种比司姐职位低的打杂类型主编。 ”赵想容依旧笑嘻嘻,并不尴尬。她工作时和恋爱差不多德性,当需要一个人的时候,能把对方当祖宗高高的供着。涂霆肯定会是她的合作对象,因此有好声好气的待遇。
  “你是来罗马拍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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