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法花园》第78/178页


  赵想容自己就是做杂志的,对厚度和纸质很敏感,拿起来就知道是她们杂志的旧刊物,再一看年份,立马想到这杂志里有自己的访谈。
  赵想容心中刚有些疑惑,抬头的时候,又看到了那台钢琴。
  周津塬在门口正费力地换拖鞋,赵想容蹬蹬地直接走进去,他也懒得阻止。。
  赵想容放下杂志,特别自然地在他家转了圈,走过去摸了摸钢琴的烤漆表面,说了一句:“啧,你又重新弹琴了?”
  周津塬低头把他的鞋踢到一边,他的话漠然冷静:“赵女士,这是你关心的事吗?”
  赵想容立马将杂志重重地摔在钢琴上。“到底什么东西?”她不耐烦地说,“给我,我立马走。”
  周津塬却独自走进卧室,他几乎是瘫痪般地坐在床边。
  身体的疼痛,比不上心灵的震撼。就像毒蛇咬紧他心脏。他整个人站不起来。
  赵想容居然知道他会弹钢琴。她怎么知道的?是他父母告诉她的,或者,她原本就应该知道。周津塬沉默地坐着,他心里早有一个猜想,但是这想法非常痛苦。他从来不继续深想。
  有没有这种可能,赵想容是他的笔友,他曾经满怀激情地把自己的一切告诉“她”。而眼前的“她”,真的是曾经的“她”。不过,他想,也许是许晗告诉她的,她们似乎是好朋友。许晗到底瞒了他多少事情?
  在卧室外,赵想容独自抱臂站在客厅,嫌弃地看着周津塬的公寓。
  苏昕认为,这公寓被他收拾得非常整洁。但在赵想容眼里,她觉得,周津塬的日子和山村野猪没有区别,他的公寓比她办公桌还乱――钢琴的脚垫下面没有地毯,桌面有两块水渍,抽纸巾就这么随意地摆放,墙纸有毛边儿,烟灰缸也没倒,鱼缸的水也没换,红色的金鱼感觉快死了。
  周津塬没买封闭式鞋柜,几双皮鞋堆在门口。她顺脚把他那几双鞋踢整齐了,又把杂志摆回到原来的位置。
  赵想容这时候也看到,墙上贴着一封信。
  她刚想走过去,正在这时,周津塬搁在桌面的手机响了,上面的来电显示:苏昕。
  赵想容犹豫了一秒,就迅速拿起来,滑开接听。
  苏昕下载了她所有能找到版本的肖邦《离别曲》,都听了一遍。她忍不住给周津塬打电话。电话接通,苏昕来不及说话,先听到咯咯的笑声。
  苏昕呆住。
  接电话的不是周津塬低沉男声,而是一个女人。她以非常娇媚的声音,轻笑了很久,笑得人心里发痒。
  “喂,你好,周津塬现在在洗澡,他不方便接电话。如果有什么急事,明天再来电话吧,他今晚会很忙很忙,根本就没时间和别人说话哦。”
  苏昕懵懵地听着,但对方说完这一通后就挂了电话。过了会,她突然猜到这女声是谁。
  赵想容结束通话,内心畅快极了。
  她可不会做那种不骚扰对方生活的优雅前妻,或许,那样做会显得体面,可是她不想装这种酷,多没意思!如果有机会,赵想容绝对乐意围观周津塬和苏昕鸡飞狗跳的生活,再反手恶心一下苏昕。当然前提是,只要他们别骚扰自己。
  苏昕肯定气坏了吧?赵想容微微笑了,一抬头,却看到周津塬正静静地看着她。
  赵想容也无所谓。她的德性,周津塬比谁都知道。
  周津塬拎着一个蛇皮袋走过来,又把什么往她脸上一贴,冰凉极了。
  “这是冰袋。敷在你手腕上,纱布别碰湿了。”周津塬说,绝口不提她刚刚搞的破坏。他说,“我就不送你了,再见。”
  赵想容不解地眨着眼睛。
  周津塬面色难看,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赵想容再次觉得危险,自己的虚张声势被戳破了,她没有推辞那堆旧衣服,匆匆地提着走了。
  “别再来烦我。”临走前,赵想容又警告他,“你和苏昕一起去死吧!”
  门啪嗒合上。
  在公寓里,周津塬一个人独自站着。
  他觉得挫败和困惑,就好像查到奖学金名额,周津塬发现自己落榜的那一瞬间。别人觉得,他优秀惯了,他这个岁数,应该看淡这一切。
  完全没有,周津塬只是把戾气收到最深处。当感觉到难受的时候,他会重复地看临床脊椎手术的录像,以及手机里剥开局部的彩色图片,凝视各种肌肉和脂肪,这些人体里井然有序的东西。他还喜欢看各种人工关节,这都让他平静。
  现在,周津塬只想让赵想容回来,他也许会阴冷地拽着她头发,压在墙面,让她因为害怕把一切事情都解释明白。但赵想容肯定不会害怕,她会抬起那双漂亮且热烈的黑眸,轻佻地看着他。他也许会继续做一些更过分的事情,就像他们婚姻存续期间似得……
  不过,他让她走了。周津塬不想变成野兽。
  半个小时后,苏昕又打来电话,他像没听见似的,用受伤的手又弹起了《离别曲》。
  第二天天没亮,周津塬一夜未睡,又准备去医院。
  他带着自己的笔记本,上面存有一万多张血肉模糊的手术图片。
  不知道为什么,周津塬感觉比起身体,他的精神非常疲倦。在以往,周津塬从没有感觉年岁增长,他感觉他依旧留在少年时代,但这种时候好像过去了。
  周津塬的那一辆奔驰车买得很早,基本只在市内开,公里数也少。但在今天,他突然有种想换新车的冲动。就是,想把一切都换掉的冲动。
  有个背影在楼下站着,有点熟悉。
  苏昕穿着一袭白裙,正站在远处。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目光清澈,身姿纤细薄弱。周津塬心里一下子就软了,他想到他以前和许晗一起绕马路,一遍遍地走圈。
  周津塬走上前:“你怎么来了。”
  苏昕脸色苍白,清澈的眼睛中有各种情绪。“我有句话想问你,你不能骗我。你昨晚是不是和赵想容在一起,你俩和好了?”
  周津塬简单地答了句:“没有。”
  苏昕很快就放了心,她就知道!
  “昨天我打你电话,是她接的电话。”她谨慎地说了一句,但看周津塬那副样子,他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我要去参加早读会。”周津塬说,“早上六点半要查房。”
  “哎……”她斟酌地问,“我能陪你一起去?”
  周津塬稍微迟疑了一下,他说:“我今天不想开车。”
  苏昕摇手:“我不是让你送我回家,就是想陪陪你。”
  他说:“你等我很久了?”
  “对……昨晚一宿没睡,今天很早就来了。”苏昕走上前,她搂住周津塬,在他下巴上轻轻一吻。
  周津塬和苏昕又说了几句,自己走了。
  一路上,他看着窗外的风景,突然又让出租车司机掉头,停在另一个豪华小区的门口。
  赵想容已经把两人的婚房过户到她自己名下。
  不过,周津塬凭借旧卡,依旧畅通无阻地走进来。他试了试指纹密码,依旧能用。赵想容也没改,他怀疑离婚后,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不过也不需要,公寓已经是她的了。
  小区保安和周津塬打招呼,说:“周先生,您家又一堆快递。”
  周津塬轻描淡写地说:“辛苦。”
  电梯往上星,周津塬不知道,他冒着迟到和被教授骂的风险,来到这里是想干什么。但是,他觉得应该来一趟。
  这豪华公寓里依旧亮堂堂的,周津塬以前住在这里,总觉得就像住在售楼的样板间,但独住几个月,回到这里,他才发现赵想容的品味非常之好。
  赵想容热爱花哨,但她严格遵守设计师的意见,不乱买任何摆设。这么多年,这个家依旧维持着设计师的初心,那种高雅奢华又有一点温馨的气息。
  只不过,随着女主人和男主人的前后抛弃,整个家,仿佛灰了一层。
  周津塬走进那如同时装展示柜的房间,对女人那些华丽的东西有种陌生感,很快就走出来。他又走进自己的套房,和临走前没有任何改变。
  他在家里转了一圈,最后来到客厅,用目光把四处扫了一遍:落地窗,水晶灯,以及华丽的大理石。在客厅的角柜,依旧摆着两人的结婚照。
  平常,这巨大婚纱照旁边,都会摆着当季盛放的鲜花。在赵想容感到无聊时,她也会用软布,擦拭纯银和珍珠镶嵌的巨大相框。周津塬那时候还讽刺地想,这大概是粉红豹这辈子唯一愿意亲手做的家务。
  周津塬停下脚步,平生第一次,他走过去仔细看了一眼自己的结婚照。
  赵想容那会坚持要拍结婚照,他不置可否地同意。她真年轻,穿着华丽的日式新娘和服,她的嘴唇擦得鲜红,像吸血鬼,但对着镜头笑得艳光四溢,对生活信心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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