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春晓奈何天》第42/42页


  管家老张突然从门外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大奶奶,不好了,医馆让人给拆了!”娘亲还未说话,爹爹已在一旁鼓掌大笑:“拆的好,拆的好!省得我花银子顾人拆!”老张不知何故,看着娘亲,娘亲放下笔,说:“慢慢说来,是怎么回事。”老张顺了口气,道:“前几日大奶奶带回来的那墨先生,正养着病呢,今日突然来了个极漂亮的男人,让墨先生跟他回去,墨先生不肯,两人一言不合动了手,把药房都拆了,现熊大夫正在整理呢。”娘亲‘哦’了声,问:“人呢?”老张道:“大家伙见出了这么大的事,把两人关着呢,先来回了大奶奶再说。”娘亲点点头,说:“让那长的好看的陪钱,按损坏物件的十倍赔偿,若陪不出,将姓墨的送去品秋阁卖身还债,记着,抓着那姓墨的就行,别跟长的好看的周旋,他工夫好,没事别送上去挨揍。”
  
  爹爹早已忘了自己先前是干嘛来了,就着身边的椅子坐下,对乌姨道:“乌莘,容易的汤也给我来一碗。”娘亲喊住打算出去的乌姨:“乌莘,以后家里一日三餐外加点心汤品都不必准备老爷的,他那口粮省下来救济下外头生活困难的人倒也是件善事”爹爹道:“什么?”娘亲今日第一次正视爹爹:“你日常这么忙,没日没夜的,我这两天替你理了下,红线园的湘湘,兰炅楼的木梓,飘香庭的夜央,加上前几日被你赎回来的怜儿,个个为了等你见你望眼欲穿,你会了这个冷了那个,时辰到了还得赶回来吃饭,我怕你身体吃不消,所以,干脆在外头愿意等你那些人那儿吃吧,还能为家里省点儿。”
  
  爹爹明显不自在起来,有点坐不住了:“你看你,在孩子面前讲这些干什么?再说,我这不是为了生意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湘湘她们,都是好女孩,不过是入了火坑,哎~她们与我,不过是红颜知己。”娘亲重新拿上笔,将额边的发丝挽到耳后:“你的生意?宣纸?听说你那儿等着买纸的人都快排出城了,日日上青楼谈生意?”爹爹一个劲地朝乌姨使眼色,乌姨脸现为难,终究还是靠到娘亲身边,轻声细语道:“大奶奶,您前些年不说开蓬莱君住、品香阁、医馆,都是为了攒银子,好日后老爷看上谁家小姐作打算吗?”娘亲幽幽道:“是啊~我攒银子都是为了日后你家老爷看上哪位小姐……好打断他的腿,让他一辈子下不了床,”说着转头一笑,“这治腿养老爷,不要花许多银子吗?”
  
  娘亲的话说的爹爹抖了抖不敢再吭声,乌姨还想为爹爹说两句,刚开口娘亲已发了话:“乌莘,你跟了我这么些年,原早该为你作打算,可一直舍不得你,所以一直拖着,只你终究是个大姑娘,迟早也该许个人家,我再舍不得也得舍得……我瞧着鹅叔就不错,你觉得呢?”说着一脸无辜地看着乌姨。爹爹刚从我这接了汤过去含在嘴里还未咽下,闻言尽数给喷了出去,与吓呆了的乌姨面面虚视。
  
  鹅叔原本是容家看门的,四十来岁,眼如绿豆,脾气怪异,未曾取妻。因爹爹实在看他不顺眼,所以将他调去医馆看门,后因他去医馆后看病的人少了许多,只得又调去蓬莱君住看门,又因着他的缘故闹的蓬莱君住差点关了门,只得重新回容家看门,调来调去都是当看门的,是因他除了看门别的都不会。鹅叔多年前曾有恩于爹爹,所以容家上下虽都不喜他也只得忍着。他只对娘亲一人恭敬,因他‘鹅叔’这名字便是娘亲给取的,他很喜欢,虽不知何意,但‘叔’这一字定是尊称无疑。爹爹也不解这名字的意思,请教娘亲多次。娘亲才告知了他,恰巧那日我也在,娘亲说:你瞧那大鹅,脑如核桃、眼如绿豆,天不怕地不怕,只瞧的着眼前那一寸土地,见谁都敢上去啄两口,不跟咱们家那‘鹅叔’一样么?
  
  乌姨见娘亲想把她许给鹅叔,吓的是哭也不敢哭。娘亲拍了拍她肩膀:“去吧,照着我的话,以后你家老爷一概在外头吃饭,我便不去跟鹅叔说这门亲事吧!”乌姨感激涕零,千恩万谢地出去了,再不看爹爹一眼,娘亲看着她的背影说:“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那鹅叔瞧不瞧的上。”
  
  爹爹站起来,并不那么有底气:“若思,你真要如此逼我?”娘亲朝门口喊了声:“小四!”好一会儿小四叔叔才探出半个头,犹犹豫豫踏进来,娘亲头也不抬,说:“将你家老爷请出去”!
  爹爹就这样被娘亲扫地出门了。虽时常半夜三更在容家门前大呼小叫,高唱情歌,无奈看门的是鹅叔,没有娘亲的吩咐他死活不开门……
  
  这是娘亲最生气的一次,半个月后才原谅爹爹。
  
  后来,娘亲生病了,医馆里所有的大夫都看遍了也没有好转,容家上下包括鹅叔看着都很沉重,唯爹爹一人似乎并不上心。
  
  一日,熊大夫替娘亲把脉后娘亲对他说:“我这病自己有数,你看药是没用的了,或者办场喜事冲冲喜是不是会好点?”熊大夫道:“怎得大奶奶也信这个?”娘亲虽躺在床上许久,精神倒还好,说:“怎么不信!我最信这个!”熊大夫犹豫后道:“既奶奶信,那便办一场吧。只是小少爷还小,现在就让他成亲会不会……?”娘亲说:“不是容小易,乌莘跟我这么久,也能算容家人,她办喜事自然也能替我冲喜。”熊大夫点头:“奶奶怎么说的便怎么办吧。”娘亲说:“那你去准备准备,选个就近的吉日,与乌莘成亲吧!”
  
  就这样,熊大夫虽不情愿,奈何娘亲软硬兼施,从了。乌姨虽担心娘亲的病情,但与熊大夫成亲一事看上去还是很高兴的。
  
  八月初八,吉利日子,乌姨与熊大夫成亲,外面炮仗响声很是热闹,娘亲却并没有出门,因她越来越虚弱,躺在床上起不来。爹爹到前头去主持乌姨的亲事,我在房里陪着娘亲。
  
  我坐在床尾,按娘亲说的梳理画笔,娘亲说赶明儿要替我画张像。突然眼前一暗,抬头见一个陌生男子竟坐在娘亲床头,我很惊讶,却见娘亲望着那名男子,眼神温柔至及,那男子替娘亲拉了被子,鬓角的发掉落到娘亲的脸边,引的娘亲缩了缩脖子。他说:“这些年,可称了你的心?”娘亲弯起嘴角:“我很好,你也好么?”他叹了口气:“是,我也好。”
  
  这名我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似乎与娘亲很是亲密,我忍不住在心里想让他赶快离开,等会儿爹爹回来若见此定要生气,因为与娘亲多说两句而被爹爹打的大有人在。
  
  那男子望的娘亲的神情像是宠腻,又像怜惜,他说:“我今日来是要与你说一件事,你身上流的刹魔之血,我也有,若你肯……”娘亲打断他的话:“你还不知道我么?我可不愿意变成一个怪物。”他长时间地注视娘亲,突然笑了,说:“我知道的,只是不甘心。”
  
  我在心里想着千万别让爹爹见着,千万别让爹爹见着,然后爹爹就真的出现了,端着药,铁青着脸,可是他竟然没像以前一样生气,只是走进房间把药放在桌上,然后抱起我转身离开,如没见到那名男子一般。
  
  当天夜里,我做了个噩梦,醒来后觉得害怕便走到娘亲房间,房里还亮着灯,娘亲见到我笑着朝我招了招手,我便走过去爬上床,睡在爹爹与娘亲中间。睡的迷迷糊糊的,听见娘亲说:“那怜儿,我虽不喜欢,但只要你高兴,便留着吧,我也好安心。”爹爹低声答:“好。”
  
  第二日醒来,昨晚迷糊间听到的那句话成了娘亲最后一句话。
  
  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怜姨已住进容家有段时日,乌姨因为看不惯她一副女主人的架势便也搬回来住,时时与她为难。爹爹一如从前,只是以前娘亲住的房间不许人进,他自己则在里头呆的时间越来越久。
  
  一日,乌姨突然跑来抱住我,焦急地眼泪直在眼眶里转,说爹爹不见了,我说这几日不都在娘亲房里吗?她说前几日是,因多日不见爹爹,所以她今日大着胆子进去看了,却并没有见着爹爹。
  
  容家上下将城翻了个遍也找不着爹爹,我想这么大的人,哪里能丢的了?受不了怜姨时时到我跟前哭哭啼啼,便躲到书房好安静会儿。翻着娘亲留下的字,突然从中掉出一张字迹潦草的,看着倒像爹爹的字迹,我本以为只是放错地方了,却见上面写的是:若思,对不起,我做不到。
  
  我就着寒风与暮色爬到葬着娘亲的那片山坡,娘亲墓前靠着安详的爹爹,嘴角带着笑容,如每次与娘亲吵完架娘亲原谅他时的样子。
  
  我远远地看着,许久,旁边突然冒出一个声音:“你不伤心吗?”我抬头,见是娘亲去世前见过的那位陌生男子,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可伤心的,娘亲说,死亡不过是这副躯体的尽头,她的灵魂会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重新找寻幸福。”他蹲下来,看着我,我现在才看清楚他长的可真不错,他说:“你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叫容易,娘亲叫我容小易。”他向我伸出手,说:“容小易,我叫花离,我们做朋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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