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第2/47页


  车辆转上盘山公路,余晖殆尽,天边仅留一抹残光。
  路两边的梧桐叶子也已经微黄,被风吹过,落下几片掉在静谧的柏油路面,以前,有沈煜知在,安安从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看。
  直到,那座独栋别墅映入眼帘,安安踩住脚刹,摘下眼镜,情绪微有些复杂。
  这栋房子在十三年前就已经建好,原本是沈煜知买来当婚房用的,可惜,还没等到修缮完毕,他的未婚妻就于瑞士病逝。
  那里有全世界最顶级的医疗条件,但天不遂人愿,没能把人留住。
  事后,沈煜知整整三天不吃不喝,所有人劝解无效,状态极差。
  安安还记得,那时候什么都不懂的自己,走到他房中,抱着他,半懂事地拍了拍他的背,说不哭不哭,大不了以后我嫁给你。
  当时,沈煜知看着她无力地笑了笑,只当她是童言无忌,并未把她的话往心里去……
  回过神来,安安推开栅栏,现在,没有了他的特别关照,记者已经能轻而易举地围堵到她,要知道在以前,他会为了她的一张照片而买下整个报社。
  其实,这阵子,安安也经常在问自己,如果不发现那件事,她现在和沈煜知的关系是否还会和以
  往一样,全凭她一个人单相思?
  最后,经过多番演算,答案百分之百,肯定是。
  他不爱她,完全可以粉饰太平,淡然处之。
  当然,就算时光能够重来,安安也依旧不会有半分后悔,后悔那晚的顺势而为,因为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再与她有半点交集,更不会抱着她、轻吻她……
  抬手正要输入电子密钥,门被从里间开启,安安停下动作,待看清走出来的人时,她淡声喊道:“方婶。”
  被唤作方婶的中年妇女抱着一箱过期食材,见她回来了,用着细软的本土话叮嘱道:“饭菜都做好了,赶紧趁热吃。”
  “嗯。”安安强挤出一个笑脸,在玄关处换好鞋,走到客厅,电视正在播放着琐碎新闻,她拿起碗,盛上两勺紫薯粥坐好,还没开吃就闻到了散在空气中的气味,胃里一阵反酸,安安侧过头干呕两声,被去而复返的方婶看在眼里,好不诧异,走上前,一脸关切地问道:“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上医院看看?”
  安安重新坐好后,佯装无事地拿起了筷子,道:“好像是胃炎又犯了,方婶你不用担心我。”
  “这哪行,沈先生现在工作忙,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还真不好交差。”方婶说着,特意走到厨房,把那锅熬了整整四个小时的农家老母鸡汤端了出来,细心叮嘱道:“这阵子你脸上都没肉了,到时候要让人看见了,指不定还以为我虐待你了,喏,多喝点,给我胖起来!”
  “不会的,他……”安安话还没说完,瓷制锅盖被掀开,愈发浓郁的气味挤入鼻腔,她看着那层荤油,忍不住地再次扭头,为了避免弄得地上都是,连忙站起身,冲进了卫生间。
  方婶拿了一包纸巾跟上来,脸上惊疑不定,犹豫片刻,她问道:“安安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吃点药就好了。”安安说着,见她神色中带着三分探究,故而铤而走险地笑道:“方婶,我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你可别瞎想,就是最近公司准备上市压力有点大,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闻声,方婶松了口气,想到近期电视上的各种报道,心有余悸道:“那我待会帮你和方医生预约一下,你明天抽空去做个体检,现在年轻人也要提早预防。”
  “嗯,明天不加班我就去。”安安说着,转身回到自己房间锁上了门。
  看着她的背影,方婶不知联想到了什么,拿出了这个月的采购单……
  半个月前,从医院出来后,安安不是没想过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沈煜知,可他不仅切断了所有通讯,还有意变卖掉永诚的原始股权,是铁了心地不想再同她有任何联系。
  安安心中不是没有恨意,但她也实在是不想再去自讨没趣了。
  这肚子里的孩子,她已经联系好了医院,就在月底,嗯,趁现在还只是孕早期,那她就懂事点,把这孩子打了吧,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要怎么再去分心照顾一个小孩,打掉,继续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对双方都好。
  而且,她近期还在看房产,这栋房子就算沈煜知不回来住,以后的女主人也是那个宋小姐,她要从这里彻底搬出去,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也没有任何回转余地。
  肚子咕噜两声,安安爬起身,她虽然没什么胃口,可肚子里面这个似乎不能饿着。
  叹了口气,安安披上开衫,拉开房间,准备去厨房弄碗沙拉先垫着,没曾想到将近十二点,方婶房间的灯竟然还亮着。
  安安无意去听,可那些对话自动传到她耳中。
  “其实这件事我也不太确认,但这个月安安她好像没有来那个……我们做保姆的,不好多嘴……何况她现在这年纪有个男朋友也正常,就是千万别被人骗了……好,那我等你过来再说。”
  平静陡然被打破,安安后退两步,这样一来,沈煜知怕是不过两天就会赶回来,毕竟他马上就要和宋氏联姻,是不可能让这种丑闻发生的。


第3章 痛经【捉虫】
  回到房中,安安洗漱完毕穿戴整齐。
  她和沈煜知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自任对他还算了解,但现在也有些无法想象,到时候他会用哪种方式来应对她。
  也许依旧不苟言笑,淡声劝她,说,安安,听话。
  她还是自觉一点,不要让人家亲自来请,毕竟他本身就不喜欢她,根本不会为了一个孩子而改变心意。
  拖出行李箱,安安看了看四周,房间很大,但实际属于她的东西,屈指可数。
  翻找出护照和身份证,安安估摸着沈煜知已经订好了机票,不过二十四小时便会抵达临市,他向来守时。
  可她现在并不想见他,她还没准备好,以平等从容的姿态去和他对话对视。
  要知道,主动的一方,总是卑微而渺小的,不过,她也相信,等到记忆开始淡忘,所有爱意消散,再谈起沈煜之这三个字,她的内心可以波澜不惊,脸上面无表情。
  从衣柜中拿出几身衣物放进收纳袋中,安安想起当年搬来时那阵仗,几乎把自己房间里面的所有玩具都带了过来,如今却走的极为匆忙,连21寸的行李箱都没装满。
  这里,不再属于她,不,至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局外人,似乎没什么好留恋了。
  打开那枚红丝绒盒子,安安拿起那条由十八颗泪滴钻石打造而成的缪斯眼泪,包括,这条苏富比压轴。
  安安唇角荡漾开来,因为一切错误的源头,就是从它开始的。
  她想,如果零九年清明前的一周,父母在前往S国谈判的飞机上没有双双遇难,她这辈子和沈煜之应该不会有这么多的联系吧。
  当年,永诚作为国内最大的互联网公司,主席出事,所有初创骨干从全球各地汇集在总部,大多都愿意照顾安安,并且保证,不会让她应得的那部分受到一丝影响。
  安安那会只是一只尚未出巢的小鸟,茫然无措,直到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她看到了爸爸祝链的忘年交沈煜知。
  几乎未作任何思考她就扑了上去,在这群人中,只有沈煜知会给她买很多国内都没有的玩具,教她口语,带她搭乐高。
  当然,除了和他认识以外,最重要的是,沈煜知长得好看,外加没有小孩,所有的爱都会给她一个人。
  想到这里,安安自嘲一笑,现在看来,沈煜知当时其实并没有许诺照顾她,以前不了解,现在她非常清楚,他是个极其讨厌麻烦的人。
  后来,碍于情面,沈煜知自然是答应了,从而当起了半个监护人的角色。
  父母亡故,敏感时期,沈煜知不管上学还是放学一律来接,为了避免她小小年纪陷入抑郁,每天都会拉她和自己下围棋,嗯,只有思绪完全陷进去,就没有时间去想那些已经无法改变的结局。
  于是,两个月后,安安在完全没准备的情况下,被告知她要代表崇文一中参战临市组织的第十届围棋大赛,经过几场角逐厮杀,安安不小心拿了个山海杯亚军,得到的奖金,沈煜知全部以她的名义捐了,还没等安安彻底缓过来,他转头又送了她一匹特雷克纳马,性格温顺,但什么都还不懂,让安安学着训练和照顾它。
  安安给它取名,叫小王子,沈煜知那匹,叫杰森,得过好几次比赛,她偷偷叫它老伯爵。
  那会时间总是被安排的很满很满,安安根本来不及悲伤就已经渐渐习惯。
  直到6月29号,考场上,初潮陡然来临,自尊心作祟的年纪最害怕的就是被班上男生看见后笑话,只能一直等,等到所有同学都离开,最后她疼得站都站不起来,那一刻所有无助感全部涌了上来。
  等沈煜知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她还记得,那天,他难得地,有些慌张。
  当时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一路抱着她,后来,每隔一段时间他的女秘书都会来给她准备生活用品和量尺码,似乎在尽最大的努力减少接下来不必要的麻烦。
  难堪吗?
  当然。
  几乎是最私密的事情,突然被摆到了大众面前。
  安安猛然知道了羞耻二字。
  起先是对坐吃饭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有时候连说话都不再那么自然。
  紧接着,不再共用一个卫生间,连内衣也不好意思晒在他可以看见的地方,过了好久好久,才恢复平常。
  毕竟,那天的场景,实在无法不让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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