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二姑娘择婿记》第50/114页
她别过这两个龟公到了门外,交待那华儿道:“你们几个就在对面守着,见那章公子出来,一定要给我拘回装裱铺后院小楼里去。”
几个学徒应了,背身在对面守着。贞书便径自回了装裱铺。
装裱铺内宋岸嵘与赵和两个才送走那郑振声,正在品评他留下的几幅墨宝。贞书在柜台里坐了半晌,喝了些水润过喉咙,便见那华儿道:“小掌柜,章公子已经带来了。”
她先到内间请了宋岸嵘,两人一并进了后院,又将门自内里下了鞘,才上到楼上。章瑞满身酒气哈欠连天的揉着眼睛在椅子上坐着,苏氏与贞媛两个皆在身旁站着。贞秀与贞怡大约是被打发到了阁楼上,屋门也大开着,却并不在里间。
宋岸嵘坐了问道:“何事要叫我上来?”
苏氏自斟了一杯热茶来端给宋岸嵘,委委屈屈道:“这两个小的,如今闹出来了些事情。”
宋岸嵘瞧瞧章瑞,又瞧瞧贞媛,沉声问道:“何事?”
贞媛无声落泪,苏氏也咬着帕子道:“也不过是略早了些,到明年三月里只怕也能遮得过……”
宋岸嵘忽而脸色大变,狠狠瞧了贞媛一眼道:“可是怀孕了?”
贞媛与苏氏两个皆哭着点头。宋岸嵘双手无力,一杯热茶掉到了怀里。苏氏忙过来拿帕子擦了道:“她爹,你怎么了?”
宋岸嵘混身抖了起来,半晌拍了桌子指了贞媛道:“你祖母热孝未过,你竟……”
苏氏忙压了他手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没阻着他们。”
宋岸嵘猛得站了起来,章瑞忙抱头要躲,他又仰面直挺挺朝后跌了下去。贞书忙扶了喊道:“爹!别急,咱们慢慢商量,可好?”
苏氏与贞书两个又是灌水又是拍背,把个宋岸嵘拍的缓了过来,一手指了章瑞道:“你个登徒子!”
他四周搜寻没有可取之物,将怀中茶杯捉起来狠狠砸了过去。章瑞不及抱头,头上被敲开一个二寸长的口子涌出血来。贞媛忙跑过去回护了道:“爹,是女儿不知羞,您责骂女儿便是。”
宋岸嵘手摁着不停往外突的太阳穴忍着天旋地转指住了苏氏道:“我叫你整日在后院管着孩子们,银钱上可曾短你?可曾管过你?你就这样替我看着孩子,你……”
贞书忙又抚了宋岸嵘背劝道:“爹,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重要的是大姐姐这里要如何瞒过去?章家那边要怎么说?”
宋岸嵘这才又坐下来问章瑞道:“回去叫你哥哥,并章家一族有脸面的人来,将这事先定下来,我再想办法送你们出京躲避。”
章瑞撩了袍子跑下来道:“岳丈,小婿家两个哥哥并不管小婿的事,至于章家族长,小婿也与他搭不上话。小婿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就好。”
宋岸嵘听他这样说,又是气的一晕,忍了半天才道:“那好,我即刻送你们出京躲避。”
章瑞磕头拱手道:“岳丈,不是小婿不从,实在是如今小婿恰拜了王参知的师门,只待明年三月初一春闱,若小婿出京,再考又要等三年,小婿等不得啊。”
苏氏也来劝道:“莫如在京中赁套房子……”
宋岸嵘狠狠瞪她一眼吓得她噤了声才又道:“不行,你们必须出京。虽如今宫里荣妃退位成了太妃,但贞玉是侯府媳妇,长灿长贵两个尚未成年,我们不能让我们一房污了整个宋府名声。”
章瑞见宋岸嵘搬出这些老古董事情来,遂又言道:“如今宋府荣妃被拘在深宫,早不理事的。窦五那里却是麻烦,他媳妇是个难缠的。莫若咱们将贞媛一人送出京去,待过了明年春闱并一年丧期再接回来。小婿明年必要参加春闱,这是不能改的。”
贞书忍不住插言道:“将她一人送出京,她怎能生活?”
章瑞道:“不过是多花些银子雇个婆子看着,也就成了。”
贞媛咬唇哭道:“我自己捶掉算了,免得连累大家受苦。”
宋岸嵘拍桌子指了章瑞道:“你必须要出京,钱我可以掏,但你必须出京陪着贞媛。”
章瑞挠了挠鼻子道:“也行,只是须得岳丈先掏上几千两银子叫小婿去办些出京该置办的东西。如今鞑子屡次侵扰,物价也贵,钱少了小婿怕难开销。”
贞书记起他今早也是要银子,此时虽口头允了也是要银子,怕他拿了银子先到那醉人间去花销掉躲起来,遂指了章瑞道:“你们若要出京,所住的庄子院子房子我一并会找人替你们打理好。你们要什么银子?”
章瑞跪行了过来在贞书脚下道:“二妹妹,无钱寸步难行,你如今是大财主,随便施舍我们一些又有何不可?”
☆、第62章 备礼
贞书气的咬牙切齿又不能踹他,看了宋岸嵘一眼,见宋岸嵘如今盛怒之下脸色都变了,就如她那日从五陵山中出来之后所见的一样,像是神情都有些恍惚了的样子,又疼又气,却仍又不得不哄着章瑞道:“你只管放心前去,银子我自会叫大姐姐收着。”
章瑞知道今日是走不脱了,况如今大了肚子焦心的是宋家又不是他,遂起身拍了袍子上的土,捡了一张椅子坐着去养神了。
贞媛见宋岸嵘此时脸色大变,心内十分不忍,跪到膝前摇了宋岸嵘道:“爹,莫如抓幅药来将我腹中孽气堕了去,虽名节已毁,女儿出家作个姑子又能如何?”
宋岸嵘扶她起来道:“怎能说这种话,那些虎狼之药会伤了你身子,千万不敢用。原是爹这些年疏漏了你们,贪了自乐疏于管教你们,我真是愧对了你们!”
说罢老泪纵横,掩面哭了起来。
苏氏与贞媛也跟着哭了起来,章瑞嫌吵索性将头缩在了脖子窝里。贞书眼瞧着这乱了套的一家,一声长叹,也是半晌无言。
自此开始几天之内,贞书便要替贞媛打理一切出京事宜。京郊的庄子并宅子是宋岸嵘托一位挂笔行艺的书法家赁的,他与赵和亲自打马去看过了才下定。一应铺盖被褥并生活所用,贞书皆在东西两市置备齐当,雇了一辆驴车并一个小学徒,先叫送到庄子上去收拾打理。因正好交入腊月,贞书又跑到玉府后门上报备了一声家中有事,不能来府的话。才又急急赶到东市。
章瑞这些日子不论走到那里,都有两个小学徒贴身跟着,倒是把个童奇生羡慕坏了。他如今虽阔也还只用着一个小厮,章瑞一下子便有了两个。
贞书自昨夜起就千叮咛万嘱咐,叫贞书把银钱自己收藏好,千万莫要给章瑞多给一个铜板儿的话,又给两个学徒叮嘱千万要看好章瑞,莫叫他跑了的话儿。到出门时仍不停叮嘱着:“他若拿了银子,必然会跑掉。虽我给的不多,但按月会叫赵叔给你送来,你自宽心养胎,再莫要整日啼哭。”
贞媛本要上车,忽又扑到贞书怀中道:“姐姐拖累你们至此,真是又羞又悔又难以言表。”
贞秀难得下楼,听了这话道:“快上车去吧,真悔就不该作出这种事情来。”
贞书一手指了贞秀冷冷瞪着她,半晌她才又冷哼一声,扭着小脚上楼去了。
章瑞也骑了匹马,叫赵和与宋岸嵘两个两边夹着,趴着马上斜斜盱着贞书,忽而弯下腰来道:“早听闻二妹妹和童奇生有旧,待他果然比别个不同,随便一伸手就是几千银子。到了章某这里,就一分也得不着了么?”
贞书是见过他们在醉人间里蘼废样子的,也伸手指了他道:“早知你是个贪财的,不知你竟这般无耻。你若再敢得瑟,小心我找人废了你子孙根,叫你也作一回宦官阉竖。”
章瑞那里听过女子能说这种话,再贞书一手指着他,宋岸嵘与赵和两个目光刀一样远远瞧着,后面又是几个满脸阴沉的小学徒站在那里,遂吞了口水暗暗道:这点仇我章某先记着。
马车驶动,贞书跟着一直送出了东市,在窗子上嘱咐了半天要贞媛莫要再叫章瑞哄骗了的话,又叮嘱她养好胎气,多吃多睡,自己何时会去看她的话。远到实在不能再远了,才松了贞媛的手远远瞧着。
为了贞媛,苏氏一心要寻个高婿,如今却连名份都还没有就要先隐到农庄上去。贞书瞧着远远而去的马车自言道:话本上的才子佳人,山盟海誓,两情相悦,其实都是假的。现实中的男子,不为贪钱,即为图色。远从徽县来的童奇生如此,京城的章瑞,杜禹,窦可鸣等等,皆是如此。无分贵贱,尊卑,有无学识,竟无一例外。
她长叹一声回头,就见玉逸尘披一件烟灰色裘衣站在她身后,亦在望她目光所极之处。他领子上雪白的风毛衬着无血色的脸上朱红的唇,倒是十分温润好看。只是头上仍是那枝木簪显得有些太朴素了些。贞书掐指一算原来今日竟是腊月初三,遂谦笑道:“小女去府上报备过,今日有事不能去的。”
玉逸尘道:“我知道,只是今日休沐无所事事,便想着出来走一走,或者能碰到小掌柜,也算是桩惊喜事。”
贞书摆手道:“我是累坏了,需要回去狠狠睡一觉,非但今日,十八也不能来,因年下过节要盘点整理货物,还要换那班学徒们回家看看,你须得饶过我这一回。”
她说完也不再多话,怕叫他缠住了就走不脱,索性转身跑了起来。跑了很远心内有些放不下,回头一看,便见他仍站原地,一动不动远远望着自己。
贞书狠了狠心,仍是转身跑了。
玉逸尘往回走着,迎面碰上梅训,轻皱了眉头道:“我不过在此闲逛,你们怎么跟来了?”
梅训垂手恭立了道:“昨日有个前院的小太监来报,说户部左侍郎窦可昌手下的人,曾到他面前打探过公公去年往大夏河一带行走时的行踪?”
玉逸尘这才警觉起来,问道:“那小监怎样回答的?”
梅训道:“我们带的皆是当时东宫徐秀手下的人,前院的小监们并不知情,但他既报到了小的这里,想必没有说太多。”
玉逸尘负首仰了脸道:“窦侯,是块难啃的骨头,我本想放他一放,但若他这样急不可耐,就不得不办了他。”
去年大夏河的事情,其中牵着玉逸尘的私心,就连皇帝李旭泽那里,他都有所隐瞒。引鞑子入关是大逆的死罪,这样的事情可不能透漏出去。但他做的十分隐秘,究竟是从那里漏了风声?
今日装裱铺子下了门板锁着门。贞书径自回了后院小楼,就见苏氏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份请帖递给她道:“我们这些日子竟给忙忘了,贞玉九月中生了个女儿,如今要办百岁,来帖叫我们也去。”
贞书一拍脑袋道:“正是,她是九月间生产,我们竟连点东西都没有送去或者望一望,怕她心内有怨念。”
苏氏道:“谁说不是了,她虽嫁的好又嫁妆多,如今宫里那位靠不上,得力的便仍是我们这些庶系亲戚们,若再不去,侯府另外几房也要笑话她。”
贞书道:“好在贞秀那些日子缝了许多东西送去,不然真要叫别的妯娌笑她娘家没人了。”
苏氏又问贞书:“要不要把贞秀也带上,好叫她去给贞玉赔情道歉?”
贞书摇头道:“贞玉大喜的日子,还是算了。我去了替贞秀说合两句,若她面上松动了,再叫贞秀去也是一样的。”
苏氏叹道:“我不过是想着,侯府大宴,怕会请许多少年公子们去参加,也好叫贞秀与贞怡相看一眼。”
贞书提高了声音道:“既然贞秀那里已与童奇生下了定,便盯好他那个人,莫要叫他再与章瑞一样,至于外间有多少少年公子,门第高的咱们配不上,门第低的只图点银钱嫁妆,有什么好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