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小食店》第2/139页


  从青州跟着她坐船回来的雪蹄,是祖父从农人家里买的,她养了十来天,回程也就带上它一起回到汴京。
  雪蹄垂着头,蹭蹭祝陈愿的手心,轻轻地呜咽一声,尾巴也安静地垂放在地上。
  “好啦,快点来吃早食。”
  祝陈愿喊着,雪蹄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后头。
  厨房是单独分离出来的,在厅堂的后面,她推开门,从木几上的纱橱中取出饧糠,倒在门口的狗食盆中。
  灶台在厨房最左边,低矮,刚及祝陈愿的腰部。
  她拎着竹篮子放到案几上,从碗柜中拿出两个白瓷洗口盘。
  拆开袋子,肉很新鲜,提起来还往下滴血,啪嗒啪嗒落在盘中,祝陈愿又抱了个深口陶盆,在靠墙边上的水桶里,用竹瓢舀两勺清水倒在陶盆中,让肉浸泡一会儿。
  等待的时间,得先和面。
  祝陈愿筛完面粉,在盆里分几次加水,加入罐中的老面,反复净手后,开始揉制面团。
  面团揉到她满意的状态,盖上木盖,醒发。
  厨房虽然朝南,还是阴冷,冷的她手指头都变得麻木,只能停手,先用发烛生起地炉里的炭火。
  午时的太阳从窗户中透进来,祝陈愿靠在椅背上,烤着炉火,雪蹄挨着她的脚尖,时不时舔自己的爪子。
  时人照常是一日两餐,哪怕兜里有点铜板,还是早一顿,晚一顿,实在饿的话就吃点点心垫垫肚子。
  可祝陈愿以前体弱,不按三餐来吃,一天下来也没有什么精气神,这么多年,他们家早就习惯吃三餐。
  今日午食只有祝陈愿一人,早上煮的白粥还有剩,烧热后加入豆粉,撒点糖,捧着碗豆粥,边吃边烤火。
  “雪蹄,别吐舌头,快点过来吃。”
  她给狗食盆中放了一块昨日还剩下的猪肝和半截大羊骨,嘴上招呼着雪蹄过来。
  豆粥甜而不腻,热的下肚后,手脚暖和起来,祝陈愿捞出浸泡的羊腿肉,握刀,顺着肉质纹理,下手将羊肉切成大小一致的四方块。
  一块块码在砂锅中,放入葱段、花椒、盐等基本的调味料,还挑挑拣拣拿出几粒甜杏仁,敲碎放入锅中。
  南杏仁甜而北杏仁苦,她不喜欢北杏仁的味道,哪怕就闻着味都觉得难受,甜杏仁的味道会渗透进羊肉里,肉吃起来会香甜些。
  羊肉不易软烂,加点杏仁,小火慢炖,撇去血沫浮腥,换沸水后,肉会慢慢变软适口。
  炖上羊汤后,祝陈愿做羊脂韭饼前,得先剁馅,猪肉沥水后,切成小块,剁成臊子,肥厚相间,上锅翻炒,猪肉颜色稍白,就可出锅。
  羊脂也剁碎,但不要过于细碎,她用刀背刮取放置到盘中。
  祝陈愿拿胰子搓手,洗去手上的油脂,找出剪刀,去前院割点韭菜。
  嫩生生的韭菜挑拣后,韭白和韭叶切段,混在羊脂和肉臊子中,加点砂仁、花椒末等,用筷子搅拌均匀。
  她上手沾取肉馅尝了尝味道,满意地点头。
  时辰还早着,韭饼得等到他们回来,现做趁热才好吃。
  祝陈愿拿白布盖上砂锅上,掀开盖子,里面的羊汤冒泡,沸腾中夹杂着热气直朝她面门扑来,满室清香。
  处理好的羊骨也趁热放入其中。
  接下来烤火打发时间,隐约间她听见后院的门发出声响,刚站起身来,一旁的雪蹄就飞奔出去。
  祝陈愿出去的时候,雪蹄就已经围着一个儒雅清瘦的男子转圈,他背上还背着个垂着头酣睡的孩童。
  祝清和腾不出手摸雪蹄,只好温声安抚它,“雪蹄,等我先将勉哥儿放下。”
  “阿爹,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瞧够了热闹,祝陈愿拉着雪蹄的绳带,牵着它去关门,转身顺口问道。
  父女两人并排同行,坐在地炉前,祝清和放下还没醒的祝程勉,才哆嗦地伸出僵硬的手烤火 ,边回着她的问话。
  “昨儿个勉哥儿说要跟我去书铺,看怎么雕版,我起早便叫醒他,没过半天,就困得不行,嚷着要我回去。”
  书铺是祝清和自己开的,取名祝宅书籍铺,收集善本,找寻江湖诗人供稿,自个儿排版,他做事用心,不过几年,书铺在汴京也算小有名气。
  祝陈愿掀开木盖,盆中的面团已然醒发好,她取出,揉成长条,边做边侧头跟祝清和说话。
  “阿爹,你可得管管勉哥儿的字,昨晚我盯着他写大字,我瞧着那字写得,跟一团化开了的饴糖一般,软绵绵黏糊糊的,直叫人咽也不是吐也不是,难为他先生还能看得过眼。”
  “上国子监小学一段时间了,怎么这字还写得歪歪扭扭、不成样子。”
  祝清和还没开口,旁边椅子上仰躺着的祝程勉,帽子早就掉在地上,露出一支小辫来。
  嘴上嘟囔着,“饴糖,阿姐做饴糖了吗?我怎么没闻到呢…”
  白胖的脸上,眼睛还紧闭着,口水挂在唇边上,使劲耸着鼻子,没闻见甜味,倒是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口水没兜住,湿了前面的领口。
  冷地一激灵,祝程勉腾地睁开眼睛,砸吧着嘴巴,一低头,领口一大片的暗色,八岁多的小孩也是要脸面的。
  脸上飞起一团薄红,赶紧跑到浴堂里拿巾子擦脸,后面是他不厚道的阿姐和阿爹的嘲笑声。
  回来后,祝程勉板着脸,状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仰头看案几上的已经成型的白饼。
  “勉哥儿,你和雪蹄是亲哥俩吧,贪吃好睡,怎么别的没听见,你就只听见了饴糖呢。”
  祝陈愿摊饼,打趣祝程勉光想着吃。
  自是知道他的阿姐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说出来的话促狭,祝程勉也不好装作没听见,
  “汉书有云,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我现在不过庶民,怎么就不能光想着吃了呢!”
  他一本正经地反驳,前两天刚学的句子,正好今日就派上用场。
  “阿爹,你瞧瞧,现在他都会用古语来堵我的嘴了,等会儿,吃饼的时候,你可得多吃点,我也好堵堵你的嘴。”
  祝陈愿话中带笑,让祝清和升起烤炉,旁的人家不会为了单吃胡饼而买个烤炉,也就她有闲钱,什么都置办一套。
  羊脂韭饼拍印花纹,洒水放到烤炉中,祝陈愿时不时注意着火候。
  饼快好的时候,陈欢带着一身的寒气回来了,外头冷得她直跺脚。
  “这天冷得出奇,冻得我拿针都得放在手炉上,院里饭菜都冷得快。今晚还有羊汤呀,我得喝两碗。”
  陈欢拿起碗筷,摆在厨房中央的桌子上,祝陈愿挨个夹出熟透的饼放在盘子中。
  两碟子羊肉韭饼,一锅羊汤,晚饭齐活,大家开动筷子。
  祝陈愿给雪蹄煮的是没有放盐的羊肉和猪肉,放在桌子底下的盆中。
  “这羊汤岁岁煮得可真好。”
  陈欢一口热汤下肚,只觉得嘴里生香,羊汤透亮,没有一丝腥气,羊肉炖得软烂,腿肉细嫩,夹带着点甜杏仁的味道。
  而祝程勉,当真被羊脂韭饼给堵住嘴,一口接一口下肚,根本没有多余的嘴巴来应和陈欢的话。
  祝陈愿夹了块韭饼,细嚼慢咽,饼皮烤得干而不硬,咬破完整的饼,羊脂散发出的油香、肥厚刚好的臊子,韭菜清爽的口感中和油腻,在舌尖上绽开。
  “羊汤和韭饼我做得还不够好,太婆才厉害着呢。”
  她嘴里的太婆,就是远在青州的祖母,宫里头出来的尚食娘子,祝陈愿的厨艺是跟着她学的。
  “说到你太婆和太公,我让他们搬到汴京来,怎么说也不肯。”
  一提到这事,祝清和就不明白,两人早在他出生前就在汴京置办了一座宅院,并带一间铺子,没待几年,就回到青州老家,说是养老。
  “我们多去看看就是,哎,再不吃冷了。”
  陈欢打断话题,让大家赶紧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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