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风》第312/439页



王静辉在培养接班人的方向上更加讲求实际,至少他认为一个人在这社会上首先要舒服,很难想象一个连三餐不济的人能够全心为自己的理想热奋斗,当然在生活中不乏一些天生为理想而奋斗的贫寒之士,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得了范仲淹的,至少他王静辉不能。

涅心也好、彦生也罢,这两个幕僚型的徒弟完全是走的苏秦张仪的道路,当然不同的便是他们有着深刻的国家民族观念——这个说法放在现在便是“华夷大防”。王静辉本身很讨厌这种完全追逐利益的人,不过也是敬而远之而已,谈不上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他不想自己的接班人过于耿直,把自己和对手都逼到一个退无可退的地步上,那剩下来的便只有你死我活的斗争,这才是他最为反感的。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他还可以护佑自己的接班人,但要是他哪天不在了,谁来保护他们?这个任务就交给彦生和涅心来做,有他们两个人来做弟子们的大脑,加上这十二弟子从小在一起受苦受难非常齐心,等他们完全成长起来后,所能够发挥的作用是不可想象的。

涅心的这个计划让王静辉感到前途开阔了起来,虽然运作起来比较复杂麻烦一些,但中间回环的余地也比较大,以自己的影响力上下疏通一下成功的概率也是很高的,不过可能是自己开口一下子要扩招十万厢军把皇帝吓倒了,居然折腾了这么一帮人联合问讯,那这难度就有些高了。

王静辉递给赵顼的折子其中大部分都是由涅心在河北做的功课,他虽然不明白这些数字之间的关系是什么,但旁边有的是人才来给他讲清楚,尤其是有李管事这个超级专家来辅导他,在给王静辉的这本资料中分析的是头头是道,不过王静辉并没有全盘照搬,里面的东西若是让皇帝和大臣直接看了,非重新补习一番数学课不可。就是连涅心自己也是非常痛恨数字和经济,他不明白自己的先生为什么对这两样东西这么在行,而作为先生的弟子在这个方面简直如同白痴一般?

王静辉看到这本奏折在群臣中传阅了一圈后,便说道:“以现在灾区情况看来是用不着招收这么多的厢军的,招收厢军的第一步就是这两个月内,招收的数目在五万左右,以后随着灾害的影响力全部显现出来之后,将会再次扩招三万到五万,甚至……甚至更多!”

“扩招厢军本无可厚非,以前也是这么做的,不过河北的粮食储备远还没有到这么紧张的地步,厢兵一旦入籍则以后还要花朝廷财政以供养。臣以为扩招厢军不是不可以,但数量一定要限制,臣以为君实相公所说的三万厢军足矣!”杨绘说道。杨绘在没有进入门下后省之前就是在御史台做监察御史,司马光那个时候还是御史中丞,可以算得上是他的老上司,即便在门下后省自立门户后,杨绘也是如同以往一般尊敬司马光,私下过府拜访的时候还是口称“学生”。

吴奎上前躬身说道:“臣亦认为君实相公招收三万厢军足矣!”

王静辉听后脸上没有什么神色显露出来,依旧是站在旁边听所有人的表态。吴奎执掌三司使,是帝国的财政大臣,虽然天下的读书人都有些看不起三司使这个位置,认为在此位者天天开口闭口“言利”实在是有损斯文,但吴奎在这个位置上还算是比较称职的,当然这只是在别人的眼中,在王静辉的眼中吴奎来做财政大臣手段是够了,但基础却是实在差劲,相比之下沈括资历是嫩了些,不过在基本素质上要远胜于吴奎,可惜的是沈括被自己给“征用”了,王安石心中的三司使摇身变成了监天监,这实在是让王安石心中郁闷了好长一阵时间。

吴奎的想法王静辉非常明白,三司使要想好过就必须手中有钱,自真宗末年开始到英宗继位的时候,三司使是一个令人避之不及的位置——面对日益衰败的帝国财政,这个时代的任何一个“能吏”都会束手无策,想要在这个位置上干出点引人注目的业绩好升迁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能够保证帝国财政不继续恶化就已经阿咪托佛了。扩招厢军就是对帝国财政稳定的最大威胁,既然司马光都发话要招收,吴奎看准风向认为这是不可避免的。看驸马的意思五万只是第一步,剩下来的恐怕十万都打不住,这个数字对于吴奎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现在朝局非常稳定,各个位置上的人如果不出意外干上两三年都是没有问题的,也就是说他还要在三司使的位置上还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这么沉重的财政包袱让他在剩余的日子里面怎么熬?!司马君实的三万总好过驸马的十万,两相简单的比较后,他更加竭力的将这次招收厢军的规模控制在三万,驸马固然是他在三司使位置上最大的发动机,交情归交情,为了以后的好日子必须有所决断!

杨绘、吴奎表态后,所有的人都开始揭开自己的底牌,进行最后的站队,可想而知王静辉此时的境遇是比较糟糕的,不过令人意外的是朝政两大巨头之一的王安石还有枢密副使郭逵居然站在了王静辉一边,这不仅让所有的人都感到惊讶,就是王静辉自己也是惊奇的很。

郭逵赞成王静辉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辽国境内的兵力异常调动,联想到几个月前驸马便做出辽国人会趁大宋受灾之际在边界屯兵来胁迫大宋,或是谋取土地,或是借机增加岁币,辽国对大宋的军事压力是促成郭逵态度转变的重要原因。而王安石的理由便是尽量延长河北屯粮使用期限,若是招收厢军五万成为定局,最明显的变动便是河北粮价会在短时间内上涨一部分,但上涨的幅度就很难说了——王安石想要趁此将市易法推行到河北,运用行政手段来强行平抑河北的粮价,市易法是王安石变法中最能够体现他的经济思想的法案,王韶在熙河建立市易司试行市易法,效果非常好,这也刺激了王安石想要把市易法推行到整个大宋,借此来打击大商人和大地主——尤其是囤积居奇谋取暴利的人,更是在他的严格打击范围之内。

王静辉在弄明白王安石的想法后,背后出了一层冷汗——市易法在这个时代是一个非常先进的经济思想,运用国家行政手段来干预社会经济运行,这是后世对王安石经济思想赞誉的两个方面之一,但可惜的是王安石的市易法除去让主持市易法推行的官员受惠之外,大大的打击了大宋的商业。商人若不贿赂主持市易法的官员,那生意根本无法做,并且在底层官员的恶意破坏之下,商人不仅生意保不住,就连家产也被官员巧取豪夺,甚至直接落入私人的腰包,那个历史上有名的吕嘉问便是靠此大肆搜敛,在短时间内便积累了惊人的财富。这本来算不了什么,但最要命的是王静辉回想起一个重要人物——吕惠卿丁忧期限已经到了,现在估计已经在赶往汴都开封的路上,若是王安石横插进来将市易法弄到河北,那作为王安石的“好朋友”、“好学生”的吕惠卿很有可能会负责主持北方市易法的推行。

吕惠卿的大名王静辉在后世的时候便已经如雷贯耳,从依附王安石起家到最后的背叛王安石并且出卖压制王安石,这个人物可是非常的不简单,历史上这个家伙很早就对王安石居心叵测,保留了他与王安石接触的时候的很多证据,可见这家伙反水早就有所准备。吕惠卿的行为早就被司马光所警觉,司马光在劝诫王安石的时候甚至就用了“他日必有卖公求荣者”,说白了指的就是吕惠卿,不过后世也有为吕惠卿翻案的,把吕惠卿说成是一个对旧势力无所畏惧的改革家。

历史上考据充满着矛盾,这并不稀奇,王静辉无法分辨历史上的吕惠卿,但这家伙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坏了,以吕惠卿的政治手腕,就是在失去皇帝宠信后,原来新党的邓绾、蔡确也不敢把他放回汴都开封,而是百般阻挠让他死在了外地。仅仅从邓绾、蔡确对已经失去杀伤力的吕惠卿还如此忌惮,王静辉也知道这家伙是个狠角色。为了对付吕惠卿,王静辉派遣了很大的力量来监控吕惠卿的一举一动,他的几个兄弟财产有几分几毫王静辉这里调查的清清楚楚,比他自己还清楚,为的便是有朝一日王静辉顶不住了,认为吕惠卿是他前进路上最大的绊脚石的时候,将这家伙不干净的记录全给抖落出来,让这家伙直接臭名远扬。

虽然现在历史已经变动了许多,吕惠卿还没有赶上王安石变法便回老家丁忧去了,但“事无大小,安石必与惠卿谋之”,这样的人物是绝对不愁没有官做的,事实上王静辉也隐约记得历史上的神宗皇帝对吕惠卿也是赞不绝口,认为“吕惠卿言农行,事甚善,然尚未了五分,若司农,即天下事大定矣。”这让王静辉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吕惠卿感到非常忌惮,不过他也明白吕惠卿既然嫩够让周围的王安石、皇帝赵顼都能够交口称赞,这本身就表明吕惠卿很有能力。

“蔡京、秦桧、严嵩……这些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家伙哪个不是有能力,不过是后世历史故意宣传他们的负面而已,论其真才实学他们远比同时期的那些‘能吏’更有能力,更有真本事,甚至更有远见,吕惠卿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能力用错了方向,即便这个人能力再强,不过是个祸患而已!”王静辉心中暗暗思量着。

能力和作为,历史上有很多人对此以终身所为做出了各种各样的注解,最有名的一个论题便是如果霍光和曹操调个个,那结局会是怎样,汉朝还会完蛋吗?!这个问题充满了智慧和悖论,王静辉不能够解答这个问题,事实上古往今来又有谁能够作出真正的解释?不过都是全看个人的心性衡量而已,王静辉不认为自己能够驾驭的了吕惠卿,连王安石这样崇尚老子“权谋”的人物都不能,他凭什么能够做到?!他不知道自己的反对者有多厉害,但他对自己的能力是十分清楚的,干不来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勉强自己去干,尤其是对人的问题,驾驭不了、控制不了的就舍去,就如同当初的王雱一样,同样是非常有才华的人,但这小子满肚子的小聪明,但王静辉还是明智的舍弃了王雱,转而自己培养人才——小聪明和大智慧仅仅有一线之隔!

福宁殿中的阵营站队完毕,由于王安石出人意料的站在王静辉这一边,皇帝赵顼也乐得如此——他可以看看自己的妹夫究竟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将这些反对者都搞定。

“大宋若论民风彪悍的地方,肯定再也没有比河北代州、真定府等地的百姓更加厉害,虽然宋辽和平已经有几十年,但辽国的守边部队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打草谷’这样的事情,多次深入我宋境来骚扰百姓,百姓迫不得已全民皆会使用刀箭,武艺纯熟,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优秀兵源。正如郭大人所说,辽国人的军事调动虽然很神秘,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准确的情报来证实其真正的规模,但毫无疑问,契丹人想要趁我大宋受灾之际趁火打劫。魏国公已经在河北做好准备,但在兵力上还稍显不足,这第一批五万厢军就是从代州和真定府来招收,只要稍加训练其战斗力就不可小视!”王静辉说道。

“臣也认为从代州招收厢军比较合适,代州从来都是宋辽之间冲突的必取之地,眼下代州也是受灾最为严重的地区,从那里招收厢军也可以很大程度上的稳定民心。在代州驻守的军队不过才三万多,其中禁军也就是一万有余,根本就不能够满足防范辽国的需要,真定府比之代州更是不如,所以招收三万厢军在臣的眼中还是稍少,最好能够在这两地就地招收五万厢军,这样才能够满足需要!”郭逵接着王静辉的话继续说道,让人以为这两个人早就商定好了,但没有人相信两人会事先商量过此事,这段时间郭逵在西北的问题上与王静辉相悖太多,以至于两人之间原本就十分好的私人关系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另外便是招收这么多的厢军,其中关系甚大,不是私交就可以让郭逵站出来支持驸马的。

“若是如驸马所议第一批便要招收五万厢军,朝廷的财政在短期内还是可以支持的,但这厢军一入军籍,那在各个方面对财政都是一个沉重的包袱,所以不可轻易决定!”司马光说道。

“君实先生难道忘记自前年起便开始的厢军屯田,只要归入这一部分的厢军,都可以在屯田的时候根据屯田效果来决定其屯田土地为开垦厢军所有吗?!”王静辉淡淡的说道,他知道朝廷财政虽然还是比较紧张,但每年接近一千万贯的结余已经使大宋宽松了许多,就是单独供养他所提出的十万厢军,也是没有任何问题,之所以司马光要压低厢军扩招的人数,其根本动因便是在于司马光是不愿意看到战争——宋辽之间的合议中明确规定了宋辽边境城镇城池不能修整,只有在必要的时候才会通过双方知会后,才可以动工修整。

已经如此紧张的宋辽关系会因为宋朝在对手的家门口大肆扩军而使局势恶化,这不仅仅是司马光所担心的,河北系官员比司马光更着急——他们的产业可都在河北,战事一起先不要说是胜负,自己家族上百年来的积累将会很快化为乌有!

“代州由于契丹人的时常骚扰,荒芜的土地本来就多,实乃厢军屯田的最佳选择,代州厢军不过是在短时间内应急来恐吓契丹人,最终还是要回到厢军屯田的编制中来,而以后陆续招收的厢军也是如此。朝廷财政在现在看来虽然比较紧张,但要养活这些新扩招的厢军是没有问题的,等到来自契丹的威胁一过,他们的屯田初见效应,朝廷从中获利要远远大于现在索要付出的!”

“就地招收厢军,那河北的粮食储备还是依旧,招收这么多的厢军并不能够对赈灾有什么影响,甚至还会使河北的粮食价格短期内偏高。”司马光说道。

“河北的粮价不会涨幅的很快,只需要在河北诸路之地推广市易法,哪里还敢有人来靠囤积居奇?”王安石终于把他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第三百零三章 纵横

前一段时间有个叫魏继宗在《梅雪》和《大宋明镜报》上发表文章,文章中指出:京师百货所居,市无常价,富人大姓得以操纵取利。他建议设置常平市易司,管理市场,物价贱则增价收购,贵则减价出售,说可以使“商旅以通”,“国用以足”。

当时等到王静辉知道魏继宗所发表文章的内容后,才意识到历史上正是因为这家伙的上书才启发了王安石制定市易法,不过这个魏继宗不用上书,而改成在报纸上刊登文章便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了,这让他有些哭笑不得。魏继宗的文章并不是问题,事实上王安石早就制定了市易法,并且在王静辉的干预下放到西北王韶那里去执行了。由于有王静辉的商人资本在支持王韶在本路陇州古渭城设置市易司,管理商货,借官钱为本,每年获利在五六十万贯以上,而不是历史上区区的一二十万贯。

天下财货尽汇于京师重地,这样的弊病早就为宋朝有识之士所认知,魏继宗不过是把事实说了出来,但这却引动了王安石的神经——他所设计的市易法一个是依据市场情况,由市易务评定价格,向商人收购或出售货物;另外商人向市易务贷款,以产业作抵押,五人以上互保,纳年息二分。商人向市易务赊购货物,也取年息二分。两项办法原来都是由大商人操纵取利,市易法把这两项大利从大商人手里收归朝廷,和青苗法收夺大地主的利益相似。

西北王韶所推行的市易法在王安石的眼中,其舞台实在是太小了,根本不能够满足他的需要,最重要的是连熙河那样的地方每年市易法所盈利都能够在五六十万贯,若是放在大宋其他地方又该如何?全国若是真的能够顺利推行市易法,那朝廷每年因此而盈利的数值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对于王安石心中对市易法的期望,王静辉再了解不过了,市易法的初衷如同前面所推行过的青苗法一般,其出发点都是好的,对付的都不是平头老百姓,而是针对那些存心趁着灾荒囤积居奇发黑心财的大商人,但同样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市易法将会给大宋的经济带来怎样的灾难。王安石的均输法已经够让人头痛的了,王静辉早就在下面运作来阻挡均输法的进一步推行,甚至在寻找机会把均输法废除,此时要是把市易法给放出来,那对大宋的经济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司马光厌恶新法是因为他认为新法的实行必然会产生一个新的受惠阶层,看看王安石启动新法的班子便可以知道这个阶层主要都是年轻的官员构成,通晓政治的他清楚的认识到这些年轻的官员热情是有了,但面对权力,他们的免疫力实在是有限的很,时间一长,王安石的新法条例难免成为底层官员敛财的工具来祸害百姓。王静辉想到的不仅是底层官员会借着新法来祸害百姓,更要命的是这些新法条例虽然反映出了非常先进的经济思想,但放在这个时代却是不切合实际的——先进的事物一定要放在合适的环境中才会起到促进作用,否则所起到的效果恰恰是适得其反。

不过面对以往自己应该反对的市易法,王静辉有些犹豫了——为国家正确的做法当然是将市易法继续关在笼子里面,但是把它放出来扔到北方去推行,无疑会进一步的削弱河北系官员的实力,尽管在政治上王静辉和河北系官员处于盟友的状态,但河北系官员的保守和趋利同样让他感到无奈甚至有些恼怒——河北系官员也是一个著名的贪官群体,若是他们手脚干净,哪里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聚集如此庞大的财富?借着王安石的手来对这些富得流油的河北土豪进行打击,也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市易法在西北执行的效果非常好,每年可收的五六十万贯市易钱,若是将均输法和市易法在河北实行,则能够保证河北的物价不会上涨,朝廷也可以以一个非常低廉的成本将粮食等救灾物资运送进河北最主要的灾区,同样也可以降低赈灾的成本!”王安石继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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