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在水中央》第64/87页


尉迟霈修冷哼一记,一个耳光罩上荣菲的脸颊。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啪——”,荣菲整个身躯都飞了出去,口中涌出了鲜血。
饶是如此,她依旧没有求饶,执拗地呜咽着:“皇兄没有死……没有死……”
太后扶起荣菲,顿了顿,突然喷出一口血来。神色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目光之中空洞得吓人。漆黑幽暗,如一口枯井。
七王看到她们二人的模样,心里却丝毫不觉得痛快,反而隐隐地难受。他鄙夷自己的妇人之仁,却又不愿再看。只朝内侍示意了一下,便折身而出。
他刚要迈步,却只觉得脚上一重,荣菲竟然挣扎着抓住了他的腿。口中含混地说着:“太子哥哥……太子哥哥……”
七王皱了皱眉——在他们心目中,永远只有尉迟沛,根本没有他尉迟霈修!
心里发了狠,他一脚蹬开荣菲,厉声道:“替公主梳洗更衣,三日之后,嫁于红珍国和亲!”
说完,没有再看她们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荣菲瘫软在地,脑海中回转过太子、太后、廖奉霆的脸孔。一口气没有接上来,只觉得脑袋一嗡,晕厥了过去。
太后心中苦恨异常,可她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抱着荣菲,只觉得脸上濡湿。
若是她络御凤从前太猖狂,为何要报应到这两个无辜的孩子身上?!天啊,你是瞎了眼啊!!!
“你说什么?嫁到红珍国和亲?!”溯央手里一只珐琅琉璃杯摔在地上,成了一堆残渣。
薄儿并不搭腔,只是立在一旁。溯央知道她不会信口捏造,心里更是一沉。
若是她那是告诉荣菲太子安然无恙,今日荣菲是否就不用面对远嫁和亲的命运?是不是她错了?……
薄儿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出去。溯央有些无措地站起身来,立在窗前。只觉得一阵阵风拂过她的面颊,带着冷冽的花香。
她到底是知道荣菲的。那个傻丫头虽然倔强,却也是个执着的,眼中心中,就只有廖奉霆一个人。和亲对她意味着什么,她何尝不知。
想到廖奉霆,溯央不禁幽幽叹了口气。她知道他性命无忧,但是太子在他保护之下丧命,廖奉霆如何逃得了干系。七王暗里自然想除掉太子,但是明面上总要找个人受罚以堵住悠悠之口。这个人,只怕就是廖奉霆。
她紧咬下唇,双拳紧握——七王明明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步步紧逼?他们一个个的都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难道他真的要他们分身碎骨不成?
凝神间,手轻轻罩住了自己的小腹。她要怎么做,才能保护这个孩子,保护这个七王除之欲快的小生命?
溯央心中流淌过一丝淡淡的阴霾。
这些天,风益发紧了。
虽然还未到最冷的时候,溯央却早早披上了金丝白纹的深衣,内里一件月牙白的锦裙。衣衫宽大,正好掩住了腹部。她倒是不怕自己冻着,只是这孩子到底是冻不得的。
薄儿伺候她梳洗毕了,轻巧地绾了一个鸾凤凌云髻,将几支朱钗步摇在她发上比了比。溯央淡淡地道:“不必簪了,这样就好。”
薄儿看了一眼她脸色,见并无多少鲜明的喜怒,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放下首饰,递过铜镜给她,又道:“倚仗车辇都在外头,公主正在梳洗。”
溯央冷冷地望了一眼那铜镜,穆地起了身子,往外走去。
薄儿不敢怠慢,只好快步跟上。她跟在后头,看不到溯央的表情,却隐隐绰绰地猜到她定是愠了。没来由的,她对荣菲竟生起一丝羡慕——虽要远嫁,她到底有个亲如姊妹的溯央在关心,在担忧。而她呢,她呢……?
溯央走到荣菲的寝宫,门前竟有两个武官把守,见到溯央,拔剑道:“七王有令,公主在上轿之前不能与任何人见面!”
“放肆!”溯央语声中含了戾气,“我是皇上御赐郡主,对我如此不敬,是不是不要命了?!”
她目光冷冽,姿态含威,一时竟有太后当年之风。两个七尺男儿竟也被震慑住,还剑入鞘。左边那个躬身施礼道:“抱歉,我等不知郡主身份,多有冒犯了。只是七王有令,望郡主不要为难我们。”
溯央眉头一皱,心想无论如何不能弱下气势。与其再放软恳求,不如索性一硬到底。她欲要抬出太后甚至皇上的身份再行说项,那公主府的门却骤然洞开。





第四卷 道无情 第六十一章 离恨天
狗狗书籍 更新时间:2011-4-5 8:59:48 本章字数:3051

门内站着一个红衣如火的女子。她身上的嫁衣以天蚕丝织成,由单衣到外衣有数十层,皆红得透亮,却又略有深浅,层次分明。外衫上用纯色黄金绣以牡丹纹样,朵朵精致细腻,栩栩如生。那宽大的嫁衣罩在她纤细窈窕的身姿上,别有一番高贵奢华之美。她绵墨的长发盘作朝凰髻,正中冠以黄金鸾凤冠,金色珠帘垂在额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发髻上又缀了数十颗镶金边的珍珠,颗颗羊脂一般,隐在黑发中,又添了一份柔美的风韵。
这一身穷极奢华的嫁衣,却掩不住荣菲那张毫无欢喜之意的脸庞。她脸色苍白,两腮胭脂的酡红有些刺目,红唇轻咬,目光中流淌着淡淡的迷蒙。
她见到溯央,如梦呓般喃喃了一句:“央姐姐……”
溯央只觉得口中咸湿,竟是不知何时流下了泪来,轻轻上前拉住荣菲的手,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与荣菲相识了这么多年,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虽然有些任性有些骄傲,待她却是全心全意的好。当年太后一顶小轿将她嫁到陆家,她囊中羞涩根本没有东西可以打赏下人。亏得荣菲硬塞给了她许多,还眼泪汪汪地说要求太后收回成命。她羡慕荣菲,羡慕荣菲有太后、皇帝、太子的关爱,这种羡慕不是嫉妒,她宁可自己什么也没有,也只希望荣菲好好的。
可是如今,她却要远走红珍国,去面对一个未知的环境,未知的夫君,未知的未来。
而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溯央心里宛如被刀轻轻剜过,痛得连吭都不能吭出一声。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自己的深衣上,也砸在荣菲的嫁衣上。
那火红的嫁衣,刺痛了她的眼睛。
荣菲却没有眼泪。只是安静地执着溯央的手,深深地看着她。她的目光复杂,有着寂寞有着懵懂,有着温柔有着羡慕。
内侍走了过来,躬身道:“请公主上轿!”
溯央回过头来,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座轿子。轿帘是上等蚕丝,轿身是百年红木。轿前停着一匹高头骏马,后头是几位盛装的将官,并几十名太监宫女,捧着各色物件随着。
荣菲的嘴唇轻颤了一下,握着溯央的手紧了一紧。
那内侍似乎受了七王的指示,要荣菲快些上轿出发,拔高嗓子尖声又叫道:“请公主上轿!”
荣菲眉头微微颦了一下,冷冷地道:“本公主自会上轿,你小小一个宫人反复催促,实在坏了本公主的心情!不过今天是本公主大喜的日子,不会要你的狗命,来人,把这个狗奴才送到涂公公那里,好好教教他规矩!”
那内侍吓了一吓——涂公公是宫里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内宫凡有不听话的奴才,送到他手中调教,十个里有八个是活不过两个月的。
那内侍这才知道自己仗着虎威欺错了人,连忙跪下连连叩头:“小的求公主饶命啊!公主!”
荣菲充耳不闻,只是抓住溯央的手。溯央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荣菲也长大了,不再是天真烂漫、不识人心险恶的无知少女。她不知该庆幸还是该难过,一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这回倒是荣菲先开了口:“姐姐,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请多多保重。”
溯央心中恻然。今日一别,不要说何时能够再见,便是能不能再见,她们二人谁都不知道……她默然点了点头:“你也是。红珍不比大佢,只怕不能像在宫中一般锦衣玉食了,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荣菲点了点头:“我不怕苦,我只是……舍不得你,舍不得皇奶奶,舍不得廖大哥……”
溯央心里一疼——荣菲出嫁,七王究竟没放太后前来相送,廖将军更是还在归来的路上,不能相见一面。她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荣菲的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容:“呵呵……荣菲昨日忽然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是南柯一梦。梦醒了,荣菲就还是当朝公主,有皇奶奶宠着,皇兄爱护着,姐姐照顾着;梦醒了,父皇就还是那个高高在上,身体康健的大佢皇帝,不畏外敌入侵,更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当做筹码远嫁和亲;梦醒了,大哥、五哥和七哥就都还活着,在一起对弈舞剑,其乐融融……”她说着说着,语声幽咽,不禁潸然泪下,“可是荣菲用力掐了一把自己,发现很疼很疼。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父皇病倒了,皇奶奶被幽禁了,大皇兄死了,五哥叛乱了,七哥为了当皇帝要把我远远地嫁出去和亲……”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揪住衣角,泛起一阵青白:“姐姐,戏台上演的戏,哪怕受了再多苦,最后也是和美的。为何荣菲却恰恰相反呢?”
溯央目中流淌出不忍,她几欲告诉她太子未死,可周围耳目如此众多,她又如何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呵!她自己被嫁出宫去,也算是种解脱;可怜荣菲一生无忧无虑,却要一下子面对这么多残酷的事实。
荣菲突然抬眸望她,目光深邃:“姐姐,你一直都知道,荣菲心中只有一个人,就是廖大哥。如果不能嫁给廖大哥,荣菲嫁给谁都是一样的。”
“……”溯央欲言又止,心中很是歉疚。若不是她出现在廖奉霆面前,廖奉霆就不会喜欢上她;若他没有喜欢上他,也许他就愿意娶荣菲了……那么今时今日,荣菲也就不用背井离乡,远嫁和亲。而是与自己心爱的男子,执子之手……
荣菲看着她,眼光中流淌出了冰冷:“姐姐,我真恨你。我做了这么多,爱了这么久,却得不到廖大哥的心。可你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廖大哥的眼光却总是落在你的身上,为什么?”
溯央微微倒退了一步——她以为可以瞒得住,可是原来她早就知道……她心里涌起一阵愧疚,她夺走了她的幸福,甚至连累她的一生。这个人是从小待她亲厚如姊妹的荣菲,她却救不了她、帮不了她。
她真恨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他们之间?
荣菲缓了口气,淡淡地说:“姐姐,往后我不会再恨你了。荣菲想通了,感情这种事,实在是毫无道理可言的。我再美再好,他瞧不见,那也没有法子。或者那红珍国的国君,会看得到荣菲的好,也未可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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