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传》第19/100页


  她自小相貌出众,秋水丰姿,哪个见到她不夸她貌比仙殊,可偏偏,冯宝珠却生生地压了自己一头。她不得不承认,那冯宝珠纵有百般缺点,偏偏就生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那张脸的确艳丽得很,秋水为神,白雪堆面,珠光照彩,光辉动人。
  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才华,品德,那些东西谁能看得见?所有人第一眼能够看到的无非容貌而已。所以她嫉妒冯宝珠。可偏偏母亲和祖母都对她好过自己,这使她心中更加不满。不过这些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慢慢地长大,她也慢慢有些明白母亲对冯宝珠的那种好同对自己的好是不同的。但是从小滋长生出的嫉妒之心却不是一时能泯灭的。所以,她还是很讨厌冯宝珠那个丫头。不过,她不急,早早晚晚,冯宝珠会失去一切,她怎么能跟自己相比,自己有亲生的父母,自己的父亲还是正儿八经的侯爷,姐姐是德妃,哥哥是天子近臣,而她,什么都不是,什么也不能是。
  “可有人看到你同那沛儿和鲍文夫妻说话?”
  胭脂恭恭敬敬地道:“姑娘放心,就算看到也没有什么,我不过是跟她们说两句闲话,我又没有让她们那样做。那些事情都是她们自己主动去做的,我不过是给她们提个醒而已。就是她们自己都不知道我的意思,何况是别人。”
  素锦称赞她:“你做得很好。真正对付一个人,最高明的办法不是弄脏自己的手,而是用别人的手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别人却不知道。”
  胭脂有些自得:“都是姑娘教得好,奴婢哪里懂得这些?”
  素锦眼睛中也带上了笑意,这一次出手对付冯景渊,并非她主动出击。一切不过是顺势而为,谁让冯景渊听到了小丫头们的诋毁忍耐不住动了真气,她什么都没做,她唯一做的不过是让胭脂去告诉那被打者的死对头有这么一件事情,然后再给鲍文夫妻吃一颗定心丸,有意无意地让他们放手去做。让他们知道自己对他们的同情。再让别的小丫头敲敲边鼓。谁叫那些耳根子软的人自作聪明,一听就当了真呢?
  本来这事情闹出来,冯景渊只会大大没脸,名声受损,担上打杀人命的残酷名声,没想到却被冯宝珠破坏了,不过冯景渊自己不争气,竟然被吓傻了。这真是意外之喜啊。
  唯一让她不满意的便是哥哥对自己的指责。哥哥真是读书读傻了,一肚子呆气!说什么一家骨肉。他们是大房的,自己姊妹是二房的,若不把他们踩下去,自己这一房如何出头。父亲如果不是大伯死透了,又怎么能承袭爵位?眼看着冯景渊长大,父亲的侯位随时不保。在外人看来,父亲不过是个代理侯爷,这对自己将来的婚事也会有所影响。那样的两个跳蚤,自然还是早早清理了为妙。留下来太碍眼了。
  快了,就快了,这姐弟二人,她早晚要拔除,她相信自己有这个智谋!
  想到这里,她的声音都轻快了些:“绿珠还有说别的话吗?”
  胭脂笑着道:“说了,无非是问姑娘,她何时能够去伺候大爷?”
  冯素锦笑得有些轻蔑:“她心气倒是挺高的,总不忘记这个。你是怎么回她的?”
  胭脂道:“奴婢同她说,她现在是二爷正儿八经的丫头,只要二爷在一天,姑娘就不好硬做主张将她调到二爷身边。”
  冯素锦笑道:“你说得很对,希望她能明白你的意思。”
  胭脂笑道:“她那么伶俐的一个人,怎么会不明白奴婢的意思呢?”
  冯素锦看了胭脂一眼道:“我就喜欢聪明人。”尤其是那些自作聪明的人!
  宝珠这一夜睡得有些不太安稳,她坐在窗前想了许久的心事,到了一更天才迷迷糊糊地有些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感觉床前似乎站着一个人。
  她睁开眼睛,看到他,微微有些奇怪:“怎么是你?”
  那个人道:“当然是我。你怎么在这儿?”
  她想了想,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我死后就在这里了。”
  那人道:“你怎么死了呢?”
  她有些迷惑,对啊,她怎么就死了呢?她思考了一下道:“病死的。”
  那人轻轻笑道:“谁让你天天没事净瞎想,生出了一个大症候,死了也活该。”
  她听了有些生气:“我也不想想那么多,可我若不想,早就死了!活着哪那么容易?”
  那人冷笑道:“这都是你的借口!是你疑心太重!你不相信任何人!你真可怜!你也不相信我!”
  她有些恼怒:“我怎么相信你?说不定就是你把我害死的!我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说着说着,她哭出来,然后一个激灵,居然醒了。竟然是个梦。
  晨光从纱窗透进来,天已经大亮了。她翻身而起,心里仍然堵得厉害,一时有些疑惑自己身处何地。想了一会,明白过来,便向外叫丫头进来开始洗漱。
  完毕之后,她吩咐双喜去同王先生请假。
  双喜有点奇怪地道:“姑娘不上学,是不是因为二爷的事?”
  宝珠看她一眼道:“你只管请假就是。”
  双喜只得去了。
  吃过早饭,宝珠叫了林嬷嬷进来道:“妈妈,景渊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林嬷嬷一脸忧愁:“已经听说了,没想到二爷这次竟然吓得这么厉害?”
  宝珠道:“我今天出去些事情要办。妈妈给我找一套男人的衣服来。”
  林嬷嬷诧异道:“姑娘有什么事情,吩咐我们去办也是一样的。姑娘有空还是应该多看一看二爷才是。他如今正需要人陪伴。”
  宝珠知道林嬷嬷对自己的做法不满,但是她也没有解释,只是道:“我今天是一定要出去的,你仔细守紧门户,不要让别人知道,尤其双喜玉簪两个。”
  林嬷嬷见宝珠神神秘秘,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的,但是却有些不放心:“姑娘一定要出去的话,那我吩咐人去套马车。”
  宝珠摇头:“不需要,要是套了马车,阖府都会知道。我今天要悄悄地去,回头穿了男人衣服从后门出去,谁也不让知道。妈妈帮我遮掩着就是。”
  

☆、第三十一章花楼

  浮梦楼是一座位于城西的高楼。碧瓦红墙,斗栱彩画,门前车马过去总是纷纷不绝。只因为如今是国孝期间,所以才稍微冷落了一些,不过还是有一些百无禁忌的豪门公子来此游荡寻欢。
  而此刻,浮梦楼前正站着一位十岁上下的小小少年,那少年白面朱唇,明眸善睐,真真一个玉雕的人。无论是要进楼的客人还是从此楼前经过的行人都忍不住向他看去。不仅因为他生的模样难得一见的出众,更因为他小小的年纪竟然会来到此等地方。
  浮梦楼是什么地方?只要是京城的人大约都知道,那是全都皆知的花楼。这花楼的姑娘吹拉弹唱无一不精,身段样貌百里挑一。它的主人赵梦娘更是公认的色艺双绝的绝代明姬,听说她丰神绝世,妩媚非常,堪比飞琼仙女,广殿嫦娥。多少王孙公子千金不能买其一见。她排场盛大的连公主都有所不及。而她之所以有这么大的排场,又敢于拒接那些身份尊贵的客人,皆因为她背后有非比寻常的背景,故而虽然一介弱女,这许多年来,竟然没有人敢动她一动。曾经也有人转过她的念头,但是下场却都不大好,之后就没有人再敢对她轻举妄动了。
  而这浮梦楼的姑娘因为有这么背景雄厚的主人,故而外人看她们也就不同一般的倌人粉头,也不敢太过亵渎,行那些大不堪不雅之事。而这些姑娘们的身价也同一般花楼的姑娘不同。来此的客人也都是那些自命风流的男子,不是才子富豪,便是达官贵人,没有身份的贩夫走卒在此根本消费不起。
  久而久之,这浮梦楼便在京城闯下了天大的名声,被京城的人誉为天下第一花楼。如果一个人来到京城,要到青楼里去寻欢作乐,没到过这浮梦楼都不敢吹嘘自己嫖/过倌/人,这浮梦楼在花楼中的地位名气也就可见一斑了。
  可无论这浮梦楼地位再高,名气再大,它也是一座花楼。而此刻这花楼前却站着那样一个童子少年,让人看着怎不奇怪诧异,感叹世风日下呢?
  就有人悄悄地说:“毛都没有长齐,竟然就要嫖/****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而那站在浮梦楼门前的童子少年不是别个,正是今天悄悄从冯府出来,做男人装扮的宝珠。宝珠穿男子衣服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年纪幼小,根本撑不起那些男人衣裳,好容易让林嬷嬷找了一件小童的衣裳穿上,揽镜一照,也发觉出不妥来。
  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单身出了门,来到这浮梦楼。看到浮梦楼那大大的黑漆金字招牌时,便不由地心绪起伏起来。浮梦楼取浮生若梦之意。这个名字正是此楼主人赵梦娘当初取的名字。记得她当时道:“李太白一生豪放不羁,有一句话说得最好。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那时她身遭变故,堪透红尘,曾有轻生之念,之后虽然打消此念,但却游戏人生,追逐虚华,自己几番劝诫她脱离风尘都不可得。
  而如今,这块金字招牌还同过去一样,而自己却不一样了。
  宝珠本想进楼,却不想被人挡住。
  挡住她的人是花楼的护院,看她一个小小的童子少年,生的又粉雕玉琢,虽然挡住她的路,说的话却也非常和气:“这位小友,这里不是你能玩耍的地方,你还是快快回去吧。”
  宝珠道:“我是来此处找人的。”
  那护院心里想着莫非是来找她父亲的?也不知是谁家的娘子自己不上门,竟然耍心眼子派个孩子来找人。便皱了眉问她道:“莫非你是要找你的令堂大人吗?”
  宝珠道:“我要找赵梦娘。”
  那护院听说便哈哈笑了起来:“这位小友,我们赵大家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更何况你还这么小,找她不太合适吧?”
  宝珠知他误会自己的意思,看看自己的样子,心上也好笑起来,不过她还是正正经经地道:“是赵梦娘的一个朋友让我来找她的?”
  那护院听她说得有板有眼,且这么一个小小的童子,大约是连撒谎都不会的,因此不确定地问道:“是什么朋友?可有什么凭证?”
  宝珠搔了搔头,做足小儿形状:“凭证没有,不过她那朋友有一句话带给她,问她可记得君子兰?”
  护院见她煞有介事,不像是什么扯谎的骗子,便对她道:“好,我让人去请示赵大家。”又见总有来往之人盯着童子看个不住,想了想又对宝珠道,“你先进来等着吧。”
  宝珠便走了进去,花楼里的姑娘和客人们看到他都露出诧异的神色来,护院看小少年进来后受到的这番关注,倒有些后悔放他进来,不过他嘱咐了几句让她不要乱逛的话,还是上楼去了。
  宝珠便随意找了张花梨木的椅子坐下等待,样子十分自在,表情也不见一般初来之人的好奇张望之态,仿佛这花楼种种于她都是司空见惯之事,周围人看得更是诧异非常,感叹着真是怪事年年有,如今小孩子都逛起窑/子来了,而且还像一个见惯风月场所的老手行家,让他们这些久经花丛柳阵的人情何以堪呢?
  更有那长得妖艳浮浪的倌人看这孩子生得模样俊俏可爱,便过来笑着同她搭话:“这位小公子,你是谁家的公子?你家大人怎么把你放到这种地方来?这里可是有你的什么相好吗?”
  宝珠明知道她是拿自己取乐儿,也不恼怒,反而觉得有趣,便眨着一双眼睛故作好奇道:“姐姐?相好是什么?”
  那倌人秋波流转,低颦浅笑地道:“你连相好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就跑这种地方来。来这里的人都是来找相好的。相好就是同自己关系要好的人。你要是没有相好,就快回去吧,等你有了相好,再来不迟。”说罢用帕子捂着嘴儿痴痴地笑,那中妩媚妖娆的风情,红颜送盼的娇羞,看得人心动神摇。这些都是倌人们赖以谋生技艺,早就练得炉火纯青,即使无意之间,也会自然流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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