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传》第45/100页


  一时之间,心中疑疑惑惑,不能平静,想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想他沈况,别的事情都是提得起放得下,哪怕性命攸关之事也只做个稀松平常。别的人看他一表人才,又薄有声名,都以为他必是个风月行家,却哪里知道他从小至大,何曾同一个闺秀过从甚密?那些在别人眼中才貌斐然的贵女在他看来,却只是一群无所事事饱食终日却只会无故寻仇觅恨伤春悲秋的怨妇痴女而已。她们甘做丝萝冤草,非要寻了乔木攀援依托,若一日乔木被风雨摧折,她们身无所归,便又改托了别木。
  有一句话形容的最切: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他若是有一个那样的娘子,在他风光时追随顺从他,却在他落魄时将他抛离,这样的娘子有何值得他尊重关爱?因此他从不以什么国色为念。
  而眼前的这个女子,他第一次见她时便印象深刻,看她三言两语喝退凶奴保全幼弟,心上不由十分佩服,因此将她的面容深深刻在了心上。甚至动过一个念头:若是自己能找到这样的女子做娘子,倒也不错。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
  之后便开始关注她的事情,才晓得她名声并不好听,那些不知道她的人将她说成了嚣张跋扈娇重任性的悍女。他听后并不以为然!世人多是人云亦云只看表面的好事之徒!她不过是秉性刚强了些而已!
  或许是因为他自身的遭际和不太光彩的名誉因此使他对她有了些同病相怜的感情。正所谓由敬而生怜,由怜又生爱,便是如此了!
  原本想不过是一面之缘,之后肯定不会再有机会见面的了,却不曾想李府老夫人大寿,他陪同圣上微服而至,再次见到这位冯府三姑娘。当年小小的女孩已经成长为窈窕佳人!尽管面貌上有些许变化,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他从不知自己竟然有这样好的记性。
  这一次的相遇,他们并没有说得几句话,但是他站在她身边,却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情感。喜悦,心慌,不知所措!甚至说错了话!这些情绪他从来不曾从别的什么人身上寻到过。
  见面时不知说什么,说什么错什么,不见面时却又想她念她,茶里饭里,睡里梦里都是那个人。
  几经挣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真对这小小的女子动了心思!
  但是他从未交往过女孩子,不知如何讨好,更不知如何靠近?几次三番,想托媒人保山去说和,却到最后又打消了念头!只因忧惧被一口回绝掉之后,便不好转圜了!正是由爱故生怖!
  而这次在浮梦楼遇到,想着他们果真姻缘天定,因此才能几次三番得见。心中一时高兴,便忘记了公务走上去欲与她攀谈,不想却因此铸成大错,让钦犯注意到她,将她劫持!
  那时他当真是焦心已极,却又不能在钦犯面前表露,不得不再三压抑,之后她被钦犯劫走,他始终不放心,无视了吴统领再三再四的阻止,孤身追来。
  这一会见到,确定了了她的安然无恙,怎能不高兴。心中那原本被压抑的一点情火霎时间点燃,故而一时不能抑制说出了那样一句隐晦的表白来。
  只是那句表白出口后,却是再也提不起别的勇气了。这却是因为他对待男女感情生疏的缘故,可是偏偏他遇上的又是宝珠这样一个对情/爱没有任何向往的女子。
  如果说别的闺秀们是少女情怀总是诗的话,那么于宝珠来说,却只是灰烬而已!
  宝珠的少女时代,充满了阴谋算计还有惊惶,那时候她为了生存根本装不下情/爱,等到处境宽和,她的少女时代却已经一去不回头,心境也天翻地覆,根本提不起追欢逐爱的兴致!
  在宝珠的眼里,情/爱就像酒足饭饱后桌案上备下的点心,是锦上添花的存在,实非必要!至于成亲,女子成亲是为得什么?说直白了,是为给自己在这样一个男子为尊的社会里找一个靠山!可是她前世后来的身份何等尊贵,并不需要男子为她遮风挡雨。她自己便是自己的天地!
  她虽不希图情/爱,但沈况的淑女之思,她却已经看得分明了。并且出于习惯对这份感情进行了分析:沈况所以喜欢自己,大约是因为自己的性格有些儿强势,并非时下柔弱闺阁一派。他自小母亲早逝,继母必然待他狠毒,如此一来,他思想生母的心便深刻了。也因为此,在寻找淑女的时候便下意识地想找一个能够像母亲一样保护他,让他感到安心的女子!正因为此,他才会看上了自己!
  若单论宝珠的分析,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是这世间的情/爱,原就是镜中花水中月,朦朦胧胧才最美最好,看得真了,却是千疮百孔,不堪入目!如此她又怎能体会到情爱的美好?既体会不到又怎会向往希求呢?这却也是她的经历造就,性格使然,却是强求不来的了。
  

☆、第七十五章没了

  二人正相对无言之时,张大夫的浑家葛氏牵着女儿的手从外面走来,看到沈况,略吃了一惊:“这位是……”
  宝珠介绍:“这是我的朋友沈公子。”
  葛氏便笑着招呼她:“原来是沈公子……”却神色有异地看了宝珠一眼。
  不久后,张大夫回来,两夫妻热情招待了二人。
  乡下人性格热情淳朴,说话不知委婉。
  饭后葛氏悄悄地问宝珠:“这位沈公子是什么人?”
  宝珠答:“是一位年轻将军。”
  葛氏道:“不是嫂子要多嘴,这位公子要说相貌的确是顶顶好的了,只是却也太好了些。现在这个世道,咱们女子生存原本就艰难,嫁人就如同第二次投胎,倘若嫁得不好了,一辈子也就完了。男子们原就三心两意,三妻四妾,倘然再生得好了,那心思便更难以把捉了。想当初,我和我姐姐同在家做女孩儿,我姐姐模样生得好,心气高,也嫁给了一个生得好看的读书人,本来还指望着将来当官夫人呢,谁承望那书生仗着相貌生得好便去勾搭人家妇女,被我姐姐见过几次,也不悔改,我姐姐就是这般被气死了。我生得不好,嫁给了我们家这个,你看他相貌就知道,即便他有心,那些妇人也看不上他的。何况他自知貌丑,于那上面的心思也就淡了。这嫁什么样人,你一定要想好了主意,嫂子和你相识一场,不想你将来后悔。”
  宝珠见她话锋厉害,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说这些,便问道:“嫂子这些话从何讲起。我与这位沈公子不过是一般相识罢了。”
  葛氏道:“你不要瞒我,我是过来人,有什么不明白的。你们两个一个少年公子,一个妙龄少女,必然是互相倾心了,为家里所不容才会干出私奔出逃的勾当罢!”
  宝珠到此时才明白过来葛氏在说什么,不由笑了道:“嫂子莫要多想,并不是如此。我和他并不是这样交情。”
  葛氏依旧不信:“如何就不是了,方才吃饭时,我看那沈公子看你的眼神很不寻常。我比你多吃了几年干饭,那神态我一看就明白。”
  宝珠只得再次保证:“当真是嫂子看错了,我们并没有什么?”反正她心中是没有什么的。
  葛氏道:“那你们两个京里人如何跑到这里来?”
  宝珠只得把事情说过,反正这事情是瞒不住的。
  葛氏听了受惊不小:“竟有这等事?!”面上显出了同情道,“若是这样,则更加不好了!你清清白白一个女孩儿被歹徒挟持了这许久,回到家里,怎么说得清楚?一辈子的幸福岂不尽毁了!”
  这个道理宝珠自然明白,只是她原就无意婚嫁,在外人看来清白不清白也就不甚要紧了。何况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一次回去就要设法同景渊离开侯府,这是否清白就更不在意了。
  然而葛氏并不知道她心中的打算,很为她着急,并且催促她道:“你如今未嫁之身,在外逗留得越久越说不清楚,还是要尽快回了家去才是正理。”于是催促她返家。
  宝珠也归心似箭,倒不为这个,只是想着自己这一趟被劫,家中林嬷嬷景渊该是何等样担心焦急,如今身体已经大好,原也是打算次日便走的,却不想沈况找来,有他一路护持,则更好了。
  于是第二日,宝珠便和沈况别了张氏夫妇两个。沈况来时是骑了马的,于是仍旧骑了,张氏夫妇把家中唯一的一头毛驴给宝珠骑了,又给二人准备了满满的干粮在路上。
  宝珠感念张氏夫妇活命之恩,将身上值钱之物一概留下,却因怕夫妇二人推辞,因此悄悄地留在了自己睡的床铺的枕头下。
  一马一驴取了长叶林官道直奔京城。但是毛驴毕竟跑得慢,如何赶得上骏马,何况沈况的马是龙驹,速度不是凡马可比,毛驴则更不用说了,但是因为要照顾宝珠的脚程,只得放缓速度。
  晓行夜宿,停下的时候难免就会说些话。沈况因为心慕宝珠,便时常想在她面前献些殷勤,只是毕竟于这方面是个生手,常常话不达意,未便开言,自己先便不好意思了。宝珠则因为对他并无男女之思,见他殷勤至此,很不自在,常常见他要说出些密切的话,便先拿别的话岔开了,如此过了两日,已经到了京郊。
  沈况便租了马车,让宝珠坐在车上,自己骑了马随在车旁。
  宝珠明白沈况这番做为是为她闺誉着想,向他道完谢,便坐了上去。
  马车夫甩了一下马鞭,将马赶得飞快!不到半日功夫已经赶到了桐花巷中,冯府门庭在望了。
  还未到门首,宝珠便迫不及待地掀开了车帘,渐渐离得近了,却大吃了一惊。
  只见大门上挂着两个白灯笼,显见得有哀事发生,宝珠心头突突乱跳,不知怎地心中生出了不祥来!
  不等马车抵达门首,宝珠便叫了停车,下了马车,三两步走到门首,敲开门,门后探出一个人来。
  宝珠问他:“府里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挂了白灯笼?”
  那门房不认得宝珠,问她:“你是哪位?”
  这时候沈况也下马走过来:“这是你们府里的三姑娘。”
  那门房认得沈况,闻言大吃一惊,向里面边跑边叫:“三姑娘回来了!”
  不一会,冯府有很多人赶了过来,宝珠则进了门往里走,两下里见了,宝珠见这些人身上都穿着白,神情愈发凝重起来。
  宝珠便又问了一声:“府里发生了什么事?”
  众人却都不说话。宝珠见了这情景,心中预感更加不好。
  沈况在旁边劝她:“你先不要着急,无论什么事总会知道的。”
  宝珠见众人不说话,便又一个人直直往内走,沈况一直跟在身后,及至到了二门,才不得已停了下来。
  宝珠一路走进去,府里的人见到她都向里面回报迎接,只是问发生什么事,却都神色躲避,不肯作答。
  直到二太太出来,看到宝珠,一把将她搂在怀里道:“谢天谢地,你可算是回来了!”又向着身边的丫头道,“快去报老太太知道,担心了这些时候,吃不下睡不着的,如今人回来了,老太太听了一准高兴,说不得病就好了!”
  这时候,突然有一声叫:“我的姑娘!”
  宝珠扭头去看,却是林嬷嬷,只见她一身素衣,未语泪已先流道:“二爷没了!”
  宝珠听了这话,恰似青天里一个霹雳,将她劈得晕头转向。良久方开言道:“谁没了?”
  林嬷嬷待要说话,二太太却已经啐了一口骂她:“你这个老货!姑娘才回来,你就说这事情,倘或有个好歹,你可承当得了?姑娘在外受了惊吓,正该好好将养,有什么事情也该缓缓地告诉了才是!你这样凭空里说出来,叫她如何承受?”
  这时候林嬷嬷已经走到宝珠身边,宝珠拽了她的手,不依不饶地问她:“你刚才说景渊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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