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传》第66/100页


  她一字字吐出:“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连千秋史书都分不清的事情,光凭着人的肉眼凡胎,岂能看清!”
  她的话越来越厉,如同锋锐的刀锋,一寸寸地切割过去:“冯老太太,你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竟然还要这样的天真吗?”
  说着说着,她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沉寂的大牢中回旋,阴森而可怖,好像鬼魅在轻声歌唱!
  “你不是她!”冯老太太突然伸出手,指着宝珠,她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好像惊惶无措的孩童!
  “不是她,不是她……”她一直在念着这一句话。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人在轻轻地叹息。
  宝珠迈开步,毫无眷恋地离开大牢!
  错了吗?错了又怎样?听到这样的真相,她的心中居然涌出的是这样的想法?
  从前,她总是执着于对错因果,可是如今……已经不会了……
  她知道,她正在慢慢地改变。
  每一个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都是一张白纸,慢慢地被染上色彩,那色彩越来越浓,越来越重,终将盖住所有的最初,将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
  每一个人在改变的过程中或许都曾经试图向上伸出自己的手,可终归只是无力的挣扎罢了!那双手最终还是会放下去,没有救赎,能救赎自己的只有自己而已!于是心肠改换,不择手段,心灵的土壤一寸寸被烧为灰烬,分不清黑,也分不清白,最终刻在心上的,不过是这样几个字:顺者昌!逆者亡!没有道理可讲!因为在你试图同世界讲理的时候,世界还你以冷漠,所以终归你也将冷漠地面对这个世界!
  这是一个循环!谁能改变!这个循环无情地转动着,终将所有的美好都碾碎成粉末!
  宝珠走出牢狱的时候,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不一会,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一场秋雨一场凉!
  冰凉的雨水打在身上,真的很冷……
  她是单身出来,并没有带一个下人,此刻缓缓走在雨中的她,真的很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动物。问前路,何处是家?
  当赵梦娘听到红香禀报的时候吓了一跳,她慌慌张张地下了楼来,就见宝珠正在一张桌前同几个客人在吃酒豁拳,大闹大笑,样子十分轻浮,同她往常行径大相径庭。
  那些客人们看她模样生得绝尘,便对她动手动脚,大约将她当做了楼里的姑娘!
  薛黛林和花彩云两个是识得宝珠的,知道她是赵大家的朋友,便在旁边帮衬着,想阻止那些客人的骚扰。但是又哪里能阻止得了。
  宝珠自己来者不拒,同客人说说笑笑,甚是亲密的样子!
  赵梦娘看过,当即气不打一处来,吩咐几个姑娘硬是把宝珠从混乱中拖拽出来,又让姑娘挡住那些试图阻止的客人,客人们都莫名其妙得很。
  好容易将宝珠拖上楼去,安排在床榻上,宝珠却生气地道:“快拿酒来,我还要喝!”
  显然她已经喝醉了。
  赵梦娘好气又好笑:“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宝珠却突然伸出手,抱着她的胳膊呜呜大哭了起来,嘴里不清不楚地道:“我错了吗?我没错,我没错!”说着说着她竟然跳起脚来,“我根本没有错!是他们错了!他们是坏人!”
  “对对对,他们是坏人!”赵梦娘拍着她的背,像拍一个孩子。
  宝珠抬起头,看了看赵梦娘道:“原来你是梦娘啊!”
  赵梦娘气乐了:“你现在才知道?瞧你现在的样子,像一个醉鬼。亏得我以前还那么敬重你,看到现在的你,我才明白,那个什么冷酷无情杀伐决断的大长公主不过是一只纸老虎,随便一捅就破!”

☆、第一百零九章搬走

  宝珠折腾了一宿,快天亮时才渐渐睡下,进入了黑甜的梦乡,却不知傅府因为她许久不归都在着急担忧,好在赵梦娘有心,想起差人到十叶胡同去通知了一声,才让众人安下心来。
  宝珠醒来时,太阳已经升了老高。她坐在床上呆了一会,想起昨夜种种所为,不由轻轻地笑了起来,那个笑有些苍凉,更多的却是无奈。赵梦娘推门进来,两个人,两双眼睛相对。
  赵梦娘先笑了:“可还记得昨天晚上酒醉时的胡言乱语吗?”
  宝珠脸上一红,低了头道:“不记得了。”
  赵梦娘知道她肯定是饿了,吩咐人端了饭菜上来。
  用罢饭,赵梦娘道:“这些日子没工夫管你,你又遇到什么事情了?不是听说冯家已经被你斗垮了吗?如今除了逃走的冯家公子和已经出嫁的二姑娘,其余人等都已关进了大牢,怎么你倒比先前更烦恼了?”
  宝珠自然知道她并非是没工夫管她,而是这些日子自己一直抛头露面,引人关注,她怕外人看到她同自己往来,更要惹人闲话。虽然赵梦娘说话爽快,其实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宝珠同她一向是有话直说的,便把昨晚去见冯老太太的事情以及之后听到的话说了。
  赵梦娘悠悠叹息道:“原来是这样。果然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只是她可怜她的,你却不必可怜她。”
  宝珠道:“我也并非可怜她,只是觉得可悲罢了!”这个世界还有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很可悲,然而这可悲却没有人能够挣脱!
  赵梦娘不明白她的意思,而是问道:“接下去你要怎么做!如今你葬送了冯家,又令自己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为了这个身份,你甘冒风险抛头露脸,不就是想有一个重新接近他的机会吗?如今已经有了。”
  宝珠道:“你说的不错,我的确要见他。我要知道真相。至于怎么见,相时而动吧。”反正她有的是时间和精力。
  “难道你到现在还不相信吗?”赵梦娘恨铁不成钢。
  宝珠幽幽地道:“我不知道,或许吧。”
  有些事情,并不是一句相信与不相信能说得清的。
  回到傅家,众人迎进,俱都安心。
  只是林嬷嬷却有些啰嗦,一径道:“姑娘下次万万不可再单身出去了,若是出个什么事情,连个报信的人也没有。昨晚姑娘夜来不归,大家都慌的不知怎样呢?”
  说得宝珠也有些不好意思,忙道:“下次再不会了。”
  因为一切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所以宝珠就与众人商量搬出傅家,还回原来的莲蓬街去住。
  林嬷嬷听了反对道:“这怎生好?姑娘是个女孩家,从前那是没有办法,不过权宜之计,如今却与从前不同,怎么还能一个姑娘住一个空宅子。别的不说,倘若有一二个歹人闹上门来,谁能抵挡?依老奴看,姑娘还应该跟着舅老爷住才是。现今姑娘无依无靠,舅老爷又是正经亲戚,怎么就不能一处住了?反正一二年之后,姑娘出了门子也就是了。”
  翠儿小芬两个相视一眼,都不说话。那日她们亲耳听到舅太太说的那些话,心里想着或许姑娘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一定要搬出的。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宝珠所以兴起这个主意,固然有舅母郭氏的缘故,但却另还有一个不能说不可说的原因,却不便向众人说知的了。
  虽然林嬷嬷再三劝解,但是宝珠却立定了主意要搬走的了。
  林嬷嬷说不动她,私下里感叹,姑娘大了,主意也大了,如今听不进她说的话了。
  小芬翠儿两个见她自怨自艾无精打采的样子,都觉好笑。
  小芬找了一个机会私下将那日她们不小心听到的舅太太的话说了。
  林嬷嬷听了,恍然大悟:“我说姑娘怎么一定要搬走呢,原来竟然为的是这么个缘故?姑娘怎么不同我说呢?真没有看出来,舅太太是那样人,人心隔肚皮,到底没有血缘绊着,情分薄得跟纸似的。”
  小芬反而道:“这也不能全怪舅太太,毕竟当时那个情形,舅太太担心生祸也是人之常情。”
  林嬷嬷撇撇嘴:“日久见人心,患难见真情。就是要在这时候才能知道谁好谁不好呢?舅老爷是没的说,只是娶的这个太太就很不怎么样了。为人太自私了一些。所以说,一个男子,娶个什么样人是何等重要,若是娶错了人,就连累得一家子都不好了。”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
  俗话说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
  林嬷嬷只顾自己说话,却不知自己的话正被窗外的傅家表姐听到。
  傅表姐原是看宝珠被封了县君,身份今非昔比,因此就想同她套套近乎,说不得将来还有请她帮忙的地方,却不想站在外面听到这样一篇话,不禁又恼又气,转身走了。
  原本要回去,想了想,却又转身去寻了自己母亲郭氏。
  郭氏见她面色不对,便问她道:“这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傅表姐便将刚才听来的话一五一十都向郭氏说了。
  郭氏听闻也气了个死:“好呀,我一片真心待她们,倒待出仇来了。虽然是一个老嬷嬷的话,但是主子若没有这个想法,那下人岂有胡乱说的?”
  傅表姐道:“她如今是朝廷钦封的县君,父亲又爱护她,说不得,母亲就忍一忍吧,否则闹开了,倒不怕得罪了她,只怕要和父亲生分了。”
  郭氏点头道:“我岂有不知这个道理的,只是心中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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