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第205/290页


  水中,她的手心贴着他的胸膛,慢慢下移。又停下,停在一个可进可退的位置。
  她在等待,等一个答复。
  安静。
  沈茴小心翼翼地望着裴徊光脸上的表情,十分有耐心地等待着。又,不得不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忐忑。
  沈茴觉得自己等了半辈子那样久,就在她快要将手收回来的时候,裴徊光忽然转了身,他长臂一伸,去翻浴桶外架子上叠好的干净衣物。他翻了翻,从里面扯出沈茴的披帛。一条黑色柔丝的披帛。
  他将这条柔软的披帛从那堆衣服里扯出来,随着他的动作,架子上工整叠好的衣服被扯乱,最上面的一件薄薄春衫慢慢滑落,翩翩飘落在地面。裴徊光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将那那条披帛扯过来,然后慢悠悠地在自己的手掌上绕了一圈。
  裴徊光似乎在犹豫。
  沈茴安静地望着他,等着他。
  裴徊光的犹豫很短。又或者,在他将这条披帛扯过来时,就已经有了决定。他用这条披帛,蒙住了沈茴的眼睛。
  沈茴乖乖地闭上眼睛,由着他的动作。
  披帛系在沈茴的脑后,再慢慢垂落下来。柔丝的料子很轻薄,落在浴水中,飘在水面,和那些玫瑰花瓣伴在一起。
  然后,裴徊光握着沈茴的腿,给她换了个姿势,让她跨坐在他身上。让她整个人紧紧贴上残缺。
  蒙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一片黑暗里,沈茴正因为裴徊光还是不准她看而心里略有失落,下一刻,又因为紧密相贴,而僵住。
  片刻之后,沈茴的身子慢慢软下来。她在一片漆黑里拥抱裴徊光。她再努力往前挪一挪,再挪一挪,更用力地拥抱他,再无缝隙。
  水面晃动,卷在黑纱披帛里的玫瑰花瓣跟着飘摇。
  裴徊光垂着眼,一丝一毫地去感受沈茴挪蹭的动作。然后,他再慢慢地低下头,将下巴搭在沈茴的肩窝,缓缓闭上眼睛,在静谧的温柔里,一分一寸地去感受去体会。
  一片漆黑里,沈茴弯了弯眼睛,她侧过脸,用柔软的脸颊蹭一蹭裴徊光的颈侧。
  没有关系的。她向来耐心很好,也向来习惯了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下一次,或者下下次,总有一日,他不会蒙起她的眼睛,在一片明灿灯火里拥抱她。
  ・
  沈茴坐在床边,接过裴徊光递过来的药。蹙眉只是一瞬,便乖乖地开始喝药。
  裴徊光知碗中的汤药已经凉了,他问:“要不要再重新煮一份?”
  “不要。喝了就想睡了。”沈茴摇头。
  沈茴说完,就开始一口接一口地喝药。她从小就开始喝药,这些年,从未真正停止过服药。对于汤药的苦涩,是厌恶,但是也习惯了。不大一会儿,一整碗浓稠的汤药就被她全都喝完了。
  她动作自然地将空了碗的递给裴徊光。
  原本准备上来接碗的顺岁脚步生生顿住。他低着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却又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如此自然地指使掌印,皇后娘娘可当真是头一位。
  裴徊光又递过来一杯温水,让沈茴喝了半杯,才拿糖给她吃。
  沈茴捧着小糖盒,低着头吃糖,一颗又一颗,再一颗。脆生生的橘子糖,她吃得很快,并不等糖块在口中化开,而是用贝齿将每一颗糖块咬碎了来吃。
  一口气吃了七八颗橘子糖,沈茴感觉到口中的苦味儿不见了,才不再吃糖。她将糖盒子递给裴徊光,软软地打了个哈欠。
  顺岁也不多留,赶忙将东西收拾了,退出去。
  又是只有两个人了。
  沈茴抬起眼睛偷偷看了裴徊光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假装自己没有偷看他。只是唇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去。净了口再回来睡。”
  “不要。”沈茴小小声地拒绝。
  裴徊光站在她身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说:“快去,要坏了牙。”
  沈茴晃了晃腿,垂着眼睛小声说:“走不动……”
  裴徊光将她抱起来,带她去净口。沈茴乖乖地坐在凳子来,并不接裴徊光递过来的木杯子。裴徊光笑了笑,掰了齿木,给她净齿。
  沈茴实在是过于体弱,漱口之后,眼睛便合上了。待裴徊光来抱她,她软软地靠在他胸口,不等回到床榻,就已几乎进了梦中。
  裴徊光小心翼翼地把沈茴放在床榻上,为她盖上被子。
  他长久地立在床边,深深凝望着美好的她。
  竟,在她酣眠的床榻旁,静默地深深望着她,直至天光大亮。
  ・
  清晨,箫起站在书案后面,执笔描绘山河图。
  闫富快步走进来,询问:“主上,那些人怎么办?”
  那些,参与此番劫持齐煜,却阴错阳差劫持了皇后娘娘的人。
  闫富继续说:“东厂的人围而不动,许是裴徊光因事绊住,还没有下令。”
  箫起继续描绘锦绣山河图,他问:“你说,裴徊光若想杀这些人。我们能阻止吗?”
  闫富面露难色,犹豫片刻才开口:“有些艰难……”
  箫起笑笑,他将朱笔放下,再换了支浸了绿色染料的画笔,开始仔细描绘每一片枝叶。他一边饶有趣味地作画,一边说:“那就把人亲自送去给他杀来解气。”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送人去给裴徊光杀。既然他抓了名单上的人送去给他,他不买账。今日,便换一些人送去。
  闫富愣住。半晌,他再问:“那萧公子呢?”
  箫起作画的笔停了停。
  萧牧?
  箫起犹豫了一下,才再开口:“这人留着还有用。倒也不必维护,咱们不管这人,裴徊光未必会杀他。”
  “是。”闫富应一声,立刻转身往外走。
  箫起继续画画,在给一片叶子着色时,忽然画歪了一笔。他皱了皱眉,眉宇间露出不悦的神情。分明这很不起眼的一笔,很容易再画一片叶子遮过去,可因为并没有符合他原本的设想,他便弃了这张认真画了多时的山河图。
  箫起放下笔,拿起书案上的菩提手串,放在手中捻了捻,再戴在了腕上。
  他将被弃了的山河图拂去,换了一张新纸,开始根据记忆,去描绘沈菩。
  许久之后,身形姿态已画完,五官却空着。
  已经过去五年多了,沈菩曾刻在他心里的面目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箫起悬笔,长久地凝视着画面上空着的五官。他不敢轻易落笔,因为他宁可不画她的眉眼,也不像画错她的样子。
  箫起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见到的沈茴的脸。她长得倒是像沈菩。箫起重新落笔,去填满画卷中美人空着的五官,按照昨夜所见,沈茴的五官轮廓。


第147章
  沈茴醒来时, 已经快晌午。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身上的懒倦还没有尽去。她动作缓慢地翻了个身,确定裴徊光并不在身边。
  也是, 已经这样晚了。
  沈茴慢吞吞地坐起来,想要下床。她刚将一双腿挪到床下, 踩在鞋面上,忽听得推门声,她抬起眼睛, 看见裴徊光走进来。
  “醒了?”负于身后的手将房门关上,裴徊光缓步朝沈茴走过去。
  沈茴望着他逐渐走近,明眸中逐渐染上欢喜。下一刻,忽又目光躲闪地别开眼,小声说了句:“早。”
  声音不仅低柔, 还有刚睡醒的迷糊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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