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第279/290页


  裴徊光转过身来,冷目望向苏翰采,一字一顿:“苏家千金。”
  明明是个男郎,他为何说是女儿身?苏翰采目光几经变化,飞快地揣摩着裴徊光的意思。
  苏公子却急了。他动弹不得,怒道:“你这阉狗生不出儿子,要去抢别人家孩子吗!”
  苏翰采一惊,急忙瞪了儿子一眼。
  “啧。”裴徊光笑笑,“好主意。”
  “你!”苏翰采指着裴徊光。
  裴徊光在圈椅里坐下,慢悠悠道:“咱家与这孩子有缘,今儿个认了这个干闺女。”
  干闺女?苏翰采慢慢反应过来――裴徊光似乎没有把这孩子抢走的打算?
  可是这是个男娃啊!
  裴徊光漠然地抬抬手,指腹碰了碰产婆怀里小孩子的脸,开口:“拿纸笔来,咱家给干闺女起个小字。”
  苏公子无助地望向苏翰采。苏翰采犹豫之后,令府中下人招办。
  裴徊光提笔,在白纸上写下“为昱”二字。
  他撂了笔,再要一把小刀。
  苏翰采咬咬牙,再照办。
  裴徊光长指捏着小刀,慢条斯理地小孩子肩头打了个叉。疼痛让小奶娃顿时哇哇大哭起来。
  “你不要太过分了!”苏翰采脸色铁青。
  裴徊光放下小刀,拿起来时提着的桂花糕,起身往外走。经过苏翰采时,他拍拍苏翰采的肩,命令:“好好照顾咱家的干闺女。”
  裴徊光走了。
  苏公子终于能动了,他来不及去看哇哇哭的儿子,快步走到父亲身边,求助问:“父亲,这阉狗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在婴孩的啼哭声中,苏翰采毫无头绪。他猜不到裴徊光的用意,他只知道,裴徊光要这个孩子男扮女装长大,且在他身上做了记号,不准苏府替换这孩子!
  不依会如何?
  苏翰采担忧苏家上上下下会在一夜之间消失。
  好半晌,苏翰采长叹一声,道:“记住了,这孩子是个女儿身。”
  ・
  翌日。
  年初二,忽将大雪,天气极冷。凤舆停下来,沈茴将手里攥了一路的暖手炉递给沉月,抬起手搭着裴徊光的小臂走下凤舆。
  沈茴站稳,目光落在裴徊光左手,见他的小手指缠着雪色的纱布。
  “手怎么了?”沈茴低声询问。
  裴徊光神色如常,随口说:“不小心切伤了。”
  沈茴蹙眉,还想再问,大殿已在眼前,只好先沉默地迈步进去,走向珠帘后的座位。
  今日是齐煜正式祭天登基后的第一个早朝,也要在今日早朝上颁布新的年号,今天上朝的臣子也比往日更多。
  苏翰采频频望向裴徊光,目光中的悲愤毫不遮掩。他的目光太过明显,被其他朝臣都惊讶地看在眼中。
  照办是一回事,生不生气是另外一回事!
  他老来子的老来子,苏家单传的男丁,就这么男扮女装地养大?这叫什么事儿啊!


第198章
  裴徊光垂目, 目光落在自己左手的小手指上。雪白的纱布下,他的小手指缺了顶端的一截关节。不是不小心切伤的,是他自己用刀子小心翼翼地切下来一截。
  隔着纱布, 他用指腹慢悠悠地压了压伤口附近,隐隐的痛觉传来,给他带来一丝满足的快感。
  他对朝堂上的高谈阔论都没什么兴趣, 直到齐煜稚嫩的嗓音亲口颁布年号,以及……国号。
  满殿文武百官皆怔愣。
  新帝登基必要改新的年号。可国号, 是开国帝王改朝换代时才会更改的啊!
  裴徊光亦有些意外,他抬抬眼, 望向龙椅上腰背挺直的小皇帝。
  齐煜大声背出沈茴教她的话――
  “朕虽年幼,亦知山河破碎百姓受苦, 更知父皇昏庸荒唐非明君。孝为上,可正义不泯。身为帝王, 不仅是父皇的孩子,更是天下人之君。先帝虽为朕生父, 所作所为却为朕所不齿。遂,今朝弃父姓。自改姓安。寓,安国富民。”
  沈霆颇为意外地抬头望向齐煜, 他的视线又越过齐煜,望向珠帘后的沈茴。
  改姓?
  满殿朝臣无不震愕。
  恢弘的大殿内顿时嘈杂起来。齐煜小心翼翼地回头望了母后一眼, 又很快壮着胆子回过头重新坐好。
  她用力轻咳一声,嘈杂的大殿内安静下来。
  齐煜攥了攥小手,继续说下去――
  “祖帝开国虽功勋卓绩, 但残暴虐行不止。齐氏立国二十四载,未能给百姓带来福祉,是为帝王耻辱。每忆前朝盛世, 今夕对比,羞愧难言。”齐煜咽了口唾沫,“遂,改国号后卫。以前朝为镜,再创盛世。”
  齐煜在朝臣的惊愕嘈杂声中,大声说完最后一句话――“年号更为盛和!”
  大殿乱成一片。
  沈茴端坐在珠帘后,隔着因微风轻晃的珠串,遥遥望着玉阶下的裴徊光。
  裴徊光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好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罩下来,将他隔绝开。满殿喧哗皆不能入他的耳。他只知道――齐,不存在了。
  他心里忽然就空了。心中本就摇摇欲坠的东西,彻底倒塌下去,空落落的。
  朝臣间的议论越来越多,有人反对有人赞同。
  裴徊光觉得他们吵闹的声音好似隔了万水千山。须臾间,所有声音都瞬间清晰地一窝蜂砸入他耳,齐齐在他脑海中炸开。
  痛楚的感觉先在他脑海中炸裂,转而压得他胸口撕裂般窒痛。
  齐不存在了,那他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裴徊光忽然转身,从站立的朝臣最前端,穿过朝臣,往最后面殿门走去。他一言不发,冷颜漠目,缓步往后走。
  议论的朝臣觉察到他这异样的行为,都停下争论,目光追随着他。
  裴徊光无视这些目光,一步一步往外走。
  他想离开这里。
  珠帘后的沈茴站起身来,望着裴徊光孑然的背影,心中酸疼,她有心追上去拥抱他,可是她不能。握着袖炉的手用力握了握,她重新坐下来,克制着自己先处理朝堂上的混乱。
  外面下雪了。
  裴徊光茫然地走在雪中,纷纷落雪积在绯衣肩头。他沿着堆雪的长长红墙走了许久,漫步目的,最后走到逢霄亭。
  逢霄亭建在高处,是皇宫中最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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