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第65/290页


  沈茴继续往前走。
  “娘娘,掌印不在楼上。往寒潭去了。”顺岁又解释,“沧青阁西边有一汪潭水。掌印偶尔会去那里沐洗。”
  沈茴望着西边,愣愣的。
  ……这个季节?寒潭水?洗澡?
  顺年瞧着沈茴一直望着西边,便指了指,说道:“娘娘若是想过去,沿着这条道一直往前走就能看见,不远。”
  “掌印带旁人了吗?”
  “没有。”
  沈茴想了想,就没让灿珠跟着,自己往寒潭去。顺年说的不错,那寒潭的确又近又好找,沈茴没走多久就听见水声。
  大半个发白的月亮挂在天穹,洒下微凉的光,照亮寒潭水。
  裴徊光合着眼,墨发铺伏在水面。沾着星月光影的水波映在他的脸上,缓缓流动,光怪陆离。
  如妖似魅。
  裴徊光睁开眼睛,所有潋滟的水波光影,尽数成了那双漆眸的陪衬,静谧匍匐下去。
  “娘娘要来陪咱家共浴?”他拖着腔调。一惯微凉的声线也不知是不是沾了寒潭水,越发显得凉薄无情。
  “不不不……”沈茴望着这方寒潭周边尚未消融的薄冰,连连摇头。她太了解自己的身体了,别说是钻进这寒潭里洗澡,就算只是浸了足,都要病一场。她怕裴徊光真要拉她下去,又认真辨一句:“这水太凉了!”
  裴徊光重新闭上眼睛。
  沈茴站在寒潭旁,默默望着水中的他。一阵风卷着寒潭的凉气轻轻吹来,吹起沈茴鸭卵青的裙角与胭脂红的披帛。她眯了眯眼,向后退了一步。
  裴徊光再次睁开眼睛,瞥她一眼,然后转过身,朝另一侧潭边放着的衣服走去。湿漉漉的黑发贴在他泛着凉月光晕的皙白脊背上。水珠滴滴答答地滚落下去,沿着修长的腿,慢慢滴落。
  沈茴赶忙低下头去,不敢再乱看。
  在沈茴的意识里,武将都是身强体壮之人,而且因为练武,皮肤黝黑或健康的麦色。偏裴徊光不是这样,他身量极高,却不是哥哥那样浑身硬邦邦的。他皮肤也过分的白,宫中诸多注重保养的妃嫔也没有他那样肤白。
  偏这样一个人武艺精湛到世人皆知。沈茴蹙蹙眉。她好像从来没有见过裴徊光练武,忍不住去猜这阉人练的恐怕是邪功。
  裴徊光身上披了件宽松的红袍,又在外面用一件月白的棉氅裹着,走到沈茴身边,瞥着她:“娘娘又在瞎琢磨什么?”
  沈茴抬眼看他。
  裴徊光显然连身上的水渍都没擦过,就随意裹了衣衫。外面的棉氅尚好,里面的红袍却湿着贴在身上。湿发也没擦过,不断有水珠滴落,甚至一缕湿发贴在他的脸颊。
  沈茴环顾四周,去拉裴徊光的手,拉着他一旁走了几步。然后她踩上半截枯树桩,终于比裴徊光高了。然后她扯下臂弯里胭脂红的披帛,给裴徊光擦湿漉漉的头发。她想幸好今日戴的披帛不是绸缎料子,而是柔软的棉纱质地。
  裴徊光有些意外地瞥着她,问:“娘娘又献什么殷勤?”
  “本宫听说掌印有意要灭了巫兹。”沈茴手上的动作没停。
  裴徊光不急不缓地说:“那要让娘娘失望了,陛下已下了旨意,年后迁都避战。”
  沈茴毫不犹豫地说:“他怎么说不重要。还是掌印的想法更重要。”
  裴徊光沉默地看着沈茴又给他擦了一会儿头发,才说:“娘娘别擦了,咱家回去还要冲洗一遍。”
  他喜欢寒潭水的凉,却觉得这里的水不洁,每次在这里泡过回去都要再仔细冲洗一次。
  沈茴一愣,望向裴徊光。他怎么不早说?
  裴徊光笑了笑,转身往回走。
  他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有沈茴跟过来的脚步声,不由诧异地回头望去。
  沈茴低着头,一手抱着揉成一团的披帛,一手提裙,繁厚的裙摆下露出试探着去踩地面的小脚。她试探了两下,终于鼓足勇气往下跳,腿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树墩上。
  裴徊光不由轻笑了两声。
  沈茴轻咳一声,慢条斯理地整理了裙子,端端庄庄地站起身往前走,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偏偏她走到裴徊光身侧的时候,被一个小石块绊了小脚,踉跄了一下才重新站稳。
  飘动的云缓缓遮了月亮,光线暗下去,沈茴不太能看清夜路。
  裴徊光略欠身,将小臂递给她,让她扶。
  隔着棉氅,沈茴手心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湿凉。
  回去之后,顺岁和顺年早已给裴徊光准备好重新冲洗的温水。沈茴站在门口,没跟进去。
  一道屏风相隔。
  裴徊光解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随手一扔,也没进水里,反而饶有趣味地望向角落里的高镜。
  他站在铜镜前,欣赏着自己的残缺。
  “送娘娘的东西,尺寸可合宜?”裴徊光问。
  沈茴望着裴徊光映在屏风上的身影,茫然问:“什么东西?”
  “盒子里的角先生啊。”裴徊光慢悠悠地说,“咱家量了量,那尺寸应该是对的。”


第44章
  沈茴呆呆站在屏风这一侧, 反应了一下,才隐约明白裴徊光说的是什么东西。她望着裴徊光映在屏风上的身影,忽然就烧红了脸。
  裴徊光坐进水中, 手指在桶壁慢悠悠地画着圈, 说道:“咱家按着娘娘小口的大小, 亲手做的。挑了最好的玉料,还雕了好看的云波花纹。”
  氤氲的水雾绕过屏风,缓缓飘过来。
  “你、你别说了!”沈茴背转过身,连裴徊光映在屏风上的身影都不去看了。
  屏风那一侧果然安静下来。
  可没过多久,裴徊光又拖着腔调慢悠悠地开口:“娘娘怕凉。咱家凿了孔, 可以往里面灌些温水。”
  “你!”沈茴跺了跺脚,再不理这疯子, 转身快步走出去。
  她一股脑往前走,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廊窗前。廊窗关着,下面放了张小方桌,桌上摆着一个白瓷壶,配着一只漆黑的玉杯。方桌旁边也只有一把椅子。
  这沧青阁, 处处都是孑然一人独居的痕迹。
  沈茴将窗户推开一条小小的缝, 让充满凉意的微微夜风吹进来。然后她拉开椅子坐下,让微凉的夜风吹拂在她发烫的脸颊上。
  过了好一会儿, 沈茴望向桌上的瓷壶,有点渴。她知壶中的水必然是凉的,还是倒了小半杯。她双手捧着漆黑的玉杯, 却忽然想起这是裴徊光用的。她捧着杯子, 喝也不是, 放也不是。
  裴徊光走出来时, 便看见沈茴捧着杯子呆坐在窗前。他走过去, 正好也渴,就从沈茴手中拿过杯子来喝水。他见杯子里装的水不多,就以为沈茴已经喝过了。
  裴徊光瞥一眼沈茴,见她板板正正坐在椅子上,全然没有给他腾椅子的意识,他倒也没说什么。他见沈茴身上的衣服还算厚,才将窗户全推开,让更多的夜风吹进来,站在窗前,吹吹半干的湿发。
  沈茴抬眼瞟一眼他手中握着的杯子,收回视线垂着眼睛。
  两个人一坐一立,就这样静默着。
  半晌,沈茴又抬起眼睛好奇地打量裴徊光――他在看什么呢?她略微伸长了脖子,顺着裴徊光的目光望出去。偏她夜视能力并不好,只觉得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许久之后,裴徊光将手中的杯子放下,转身往楼上走。
  沈茴望着已经空了的杯子,又瞟了一眼白瓷壶,最终还是直接起身跟上裴徊光。
  到了七楼寝屋,裴徊光刚一迈步进去,瞧见桌子上的包袱,不由皱了眉。
  沈茴这才想起来,她只让顺岁帮她把东西拿上来,却没让他碰里面贴身衣物,想要自己收拾。她赶忙快步走进去,将包袱拆开,抱着里面的衣衫,一件一件放进屋内唯一的那个单开门双层衣橱里。
  裴徊光在窗下的长榻慵懒坐下,看着沈茴忙碌收拾着。那包袱里除了几件她的衣衫,还有一个枕头,一个妆奁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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