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第72/290页


  卑躬屈膝。
  裴徊光下了轿子,缓步往前走,东厂的人跟在身后。
  小太监搬了椅子。
  裴徊光也不坐。他扫过村子里的百姓,慢斯理地开口:“咱家听说反贼陈良翰藏在这个村子。”
  村长仗着胆子:“没、没看见人!”
  裴徊光呵笑了一声:“一刻钟之内咱家要看见人,否则只好屠了这村子。”
  死寂。
  裴徊光知道,这些自诩良善人开始犹豫了。他捏着一方雪帕子,慢悠悠地擦着黑玉戒,再施舍一刻钟的耐心。
  伏鸦渡着步子,忽然将一个三四岁的男童抱起来。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儿子!在、在枯井里!”
  伏鸦咧嘴一笑,被烧毁的脸阴邪可怖。他放下男童,带着人一拥而上,顷刻间将藏在枯井里的陈良翰带上来。
  陈良翰干瘦又苍老,满头白发,再无年轻力壮时的悍将之态。他的两个儿子也一并被抓了来。
  “你这阉贼会遭报应的!”陈良翰气得花白胡子都在颤。
  “咱家的报应老天爷早就提前拿走了。”裴徊光不甚在意地笑笑,在椅子坐下,朝那受惊的男童招了招手。
  男童是村长的独孙,算村子里条件好的,又是过年,才能捧着糖吃。
  “吃的什么糖?”裴徊光问。
  孩子的家人心惊胆战。
  “苹、苹果糖。”小孩子眨眨眼。
  “苹果糖好啊。没有橘子糖那么甜,也没有梅子糖那么腻。”裴徊光低低地笑了一声,“口味不错。”
  “掌印,怎么处置?”伏鸦猩红着眼睛,一脸兴奋。
  裴徊光近几年极少亲自取人性命。伏鸦还记得掌印上一次兴师动众亲自出宫拿人时,让人将那老将军剁成了肉泥做成人肉包子,再对他的几个儿女下令:“谁吃的包子多,咱家就让谁活命。”
  恐惧笼罩在陈家父子三人头上。可他们知道到了这一刻,这阉贼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性命,所有的恐惧都变成了谩骂和诅咒。
  陈良翰跪地长叹:“老将一生忠诚,竟被你这阉人污蔑陷害!你这狗东西就该下地狱!”
  地狱?
  裴徊光笑笑。
  他本来就在地狱里,一刻未曾走出。
  小男孩跑开,被他的母亲紧紧抱在怀里。
  裴徊光忽然就想起了自己的乳母。
  他自一出生,钟鼓馔玉锦衣玉食。直到那些人想饿死他,他第一次知道饥饿滋味,难受哭啼。忽然第二日开始日日可以吃到肉,只是那肉和他以前吃过的都不一样。他抱着乳母哭要去寻母亲,小小的手掌全是血。他懵懂地撸起乳母的袖子。
  原来是乳母日日割自己的肉喂活他。
  人人都说裴狗定然从未被爱过,才成了狼心狗肺的邪魔。
  不不不……
  他被爱过的。被很多很多人用尽性命地爱过。
  可他只恨自己变邪魔太晚,不能拉更多人下地狱。
  滥杀无辜?
  裴徊光扫过一张张畏惧的面孔。谁知道这些人是不是那群士兵的家人、后人呢?又或者,他们也曾为那几个将军欢呼过,就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他将擦干净的黑玉戒重新套上修长的食指,侧首问:“今儿个腊月二十几了?”
  “禀掌印,腊月二十九。”
  该回宫了。
  ・
  夜深了。沈茴躺在床上,难受得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她蜷缩着抱着被子,又将被子夹在腿间。两条腿不由自主地磨晃着,皙白的小腿从裙子里探出来。
  她踉跄下了床,去衣橱里翻找了许久,终于在最下一层翻到那件月白色的棉氅。她跌跌撞撞地重新回到床榻上,将棉氅紧紧抱在怀里,用力去嗅上面残留的玉檀味道。
  她难受地转个身,面朝床里侧。眼前不由浮现许多旖旎的许多画面,想起那双微凉的手掌抚过身体的感觉。
  她想他,疯狂地想他。
  “我怎么了……”
  不对,这不正常!
  沈茴用尽全力坐起来,丢开怀里的棉氅,费力地下了床,艰难地跑到窗前,将窗户用力推开,让外面的凉风猛地灌进来吹在脸上。
  她双手压在窗台上,低着头,用力喘息着。直到灌进来的凉风将她额头细密的薄汗吹去。沈茴才稍微清醒些。
  渴。
  她又开始觉得渴。她想喝水。不,是想喝果子酒。
  沈茴转过头,望向架子上的那坛果子酒,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酒……有问题……”
  一阵寒意袭过脊背,沈茴靠着墙壁勉强站稳。她低着头,望着怀里的棉氅。
  他说除夕会回来的。


第49章
  年儿三十这天, 又忙碌又热闹。
  宫人陆续来昭月宫禀事,六宫的妃嫔也时不时往这边过来,还有那些半大的公主们也要跑来讨糖吃。更别说齐煜更是一早就过来, 黏在沈茴身边。
  沈茴强打起精神, 即使擦了胭脂,也难以藏起苍白的脸色。宫里人以为皇后娘娘本来就身体不好,早已见怪不怪。
  “小姨母,你不舒服吗?”齐煜爬上软塌,凑到沈茴身边。
  沈茴微笑着将他揽进怀里, 说:“只是有点困。”
  “那小姨母睡一会儿!”齐煜扭头找了找,爬到软塌一头, 把靠枕摆好。
  沈茴又困又乏,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而且脑子里也混混沌沌的不清醒。她想了想, 今日既有午宴又有晚宴,会很忙,不如趁着现在先休息一会儿, 便吩咐下去, 暂且不让人进来打扰, 在软塌上躺下来小睡半个时辰。
  “煜儿陪你!”齐煜本来一点都不困, 可是瞧着小姨母躺下来,他也靠过去, 躺在沈茴怀里。
  沈茴本来还想让齐煜自己出去玩不必陪着她, 可是她脑袋刚放在软枕上, 阵阵倦意袭来, 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转眼就睡着了。
  沉月进来唤她时, 唤了许久才将她唤醒。
  沈茴迷茫地睁开眼睛,只觉得像一层茧将她裹住,挣脱不开,深深无力。
  齐煜担忧地望着小姨母:“小姨母,你是不是生病了?”
  齐煜这话提醒了沉月,沉月询问:“娘娘要不要请个太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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