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绝吟》第35/79页



须臾后,他忽然别过头去,有些慌神。

我亦兀地找回了合该有着的尴尬情态,半是下意识、半是有意识的推他一把,忙把身子重站好。但足步晃曳,于这一个不经意,自盈盈罗袖里掉出了那首墨迹才干的童谣小令。

宣墨纸倏悠悠无风自翩,在当空打起缪缪胡旋。若一只折了羽翼、几欲乘风又终免不得下降势头的凄美蝴蝶。

来不及有所动作,我慌乱抬眸,刚好瞥见安侍卫目色里滑过一抹轻微好奇。这该是他侍卫一职练就出的下意识,他默不作声,极干练的弯腰便捡拾起来。

“别……”我抬指想拦,终没有快过他去。只看见他一张瓷白泛浅血色的面孔倏然微变。

他擒在指间的小令是我写的,我自然知道字里行间该有多么香艳!既然已经遮掩不住,那道不如……不如干脆借此契机跟他言明我的心思岂不痛快?

我霍扶摇虽素性羞涩喜静,甚至已偏着些孤僻。但一旦是我认可并依赖的人,我的一颗心便都会赴在他的身上,性格也不再如平素一般的腼腆,甚至会变得几分欢脱、几许顽皮,行起事来也会是异于常人的几分胆魄。便是如此分裂的性格。

“安大哥。”我语气沉淀,虽心觉自己该是极镇定的,可话一出口我才发觉,自己还是高估了这临阵不乱的从容,银牙不免打起瑟颤,“我的心思……”心潮跟着起伏,似被填满、又似有着巨大亏空。我一横心一咬牙,后半句话言的顺势连贯,“你已是知道的了!”声音不高,一重。

他定不曾料想到,我一个姑娘家居然会将痴缠之意如此言语的直白,况乎我还系着如此一重别样身份?他因俊美过度、而显得有少许阴柔的面孔猝然一粉,错开的目光下意识重落往我身上,才一触碰、又倏然游离开:“小主应当清楚自己的身份。”如我意料之中的回复,并非绝情亦或其它,只是疏落的厉害,“我们不可能。”又补一句,极低,低到嘶哑。

“不,我们可能!”此时我心下里埋藏已久的情绪,其实已经被他调动起来。情念一起,再收回去端得容易?我又迎他紧走几步。

他愣一愣,似乎想退后开去,却到底没有动。
第十九话 表心迹,玉华池却现玄机。(2) [本章字数:1830 最新更新时间:2012-11-02 19:06: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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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与他相隔一两步的样子,距离之迫近就快赶上方才的意外相拥:“你帮我。”我虽淡却急,连声不迭,“我不想被选中秀女,可我又害怕被选中……你帮帮我,帮我想一个可以逃脱的办法!哪怕在宫里熬够五年……”情绪起伏,我这通话有些杂乱无序,目光闪闪烁烁,且想且道,“五年之后我便可以出宫了。”兀一抬眸,眸光定格在安侍卫面靥间,牵扯出涓浓动容,“出宫之后天高海阔,我跟谁在一起都将再也……”

“小主!”他铮地抬目打断我,目色已经恢复到了往昔一辙的镇定如死水。音色沉冗,“我还有事,权且告退。”语罢不再多看我一眼,只一转身,迈着决绝步调,匆匆离开了。

他是御前侍卫,行事沉稳干练、决绝如斯。可眼下这样的反应、这样的举动,还是我所始料未及的……

海棠花盛,簌簌几瓣随了水榭温风胡旋着飘曳张弛,又于发上、衣襟上缓缓呈落,重新绽出二次盛开的美好芳华。

真正举止突兀的不是我,而是他。

不期然间,他已越走越远。那恍如玉树笔挺迷人的身影,我不忍去看,只好侧过了身、转过了首,孑孑一人独立在玉华池池水边,寂寞流泪。

我知道,我输了。

从向安侍卫表白的那一刻,从不堪心念情念的驱使而写下小令的那一刻,我便输了……

如此世事与伦常,如此身份与格局。一旦坠入千千情网,如果不是两败俱伤,便必定有一人沦陷深深、无有出路。

而那不能自拔、最终体无完肤的,必是最先耐不住情爱苦楚的那一个。

如是,要么将另一个亦拉入爱的泥潭一起欲生欲死,要么便是独自一人永坠黑暗、终到底一无所有!

红袖啼痕凭谁慰,几度梦里空相会。未曾忍心搁下笔,满纸都是血和泪……

忽地“噗通”一声巨响贯穿耳廓。我猝不及防一激灵。

“小主!”

先闻其声,我铮然回身,安侍卫已猛地折返回来,竟如此心慌意乱。

他迎我跑过,又三两步跨到我近前,竟失态的扶住了我的肩膀,把我整个人扳正在他眼前细细审视。须臾后,一看我没有事情,一张乱了的面孔适才渐渐重又归于了覆静水的平稳。

他举止这般突兀,我愣了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是那巨响吓坏了他,他还以为是我投水自尽……

他为御前侍卫,却受皇命镇守后宫;我为待选秀女,我的安危他自当挂心。但这一刻,我可以十分肯定,他对我的在意并不仅仅只是职责所在。即便嘴里那话儿再硬气;即便深宫经年他已学会,将真实情绪于面具之后伪装的很好。但每于不经意间露出的失态与别样,逃不过我这个上心人的眼睛,这一切还是把他成功的出卖给我。

“你是在意我的,为什么要骗自己呢?”我定神,低低淡语、一笑莞尔,“我不会投水,更不会做傻事。”心下恍惚有喜意,只为明了了他的在意。

说话间无意识的向那声源处一瞥,原是一截柳树虬干折腰断裂、掉入水里。

安侍卫亦看到了那残枝断干,便借如此时机将我的话题打了个路转峰回:“好好的怎么会断呢?”他皱眉,放开覆在我肩头的手,迈步绕开我,径自走过去细看。

我一席话被堵在胸口,心里闷闷的,委实无趣。见他过去,也半是赌气半是顺势的跟着过去。

原是柳树偏下、快到根部的地方被虫蛀了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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