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杀》第44/241页
“你极力在戚夫人、楼华公主那里斡旋,打量别人都是死人呢?在这宫里,但凡有一点子风吹草动,哪个不是瞪大了眼睛瞅着,凭什么也逃不过去的。”
甘棠低垂着头,眼瞅着贵妇的裙摆。该是十六褶的罢,上头的金银丝掐得细致,太妃娘娘一件掐金丝的坎肩儿,掐得就不够好呢。
“你当太妃不知此事?她也知道。就连皇太后,料想她也必知的。也就你一人儿,还满心欢喜的,自觉着神不知、天不晓,送了天大的人情。就算公主不唱了这一出,太妃、太后也绝容不下你一个宫女,在宫里翻云覆雨。”贵妇见甘棠神思恍惚,却照旧往下说。
“你帮公主了却了心头怨气,她自是感激你。只是你忘了自己的身份。时日久了,便忘了前头的苦处,只想着你的越权了。她那样的金枝玉叶,让人知道曾受恩于你,后半辈子还能抬头吗?”贵妇止了话,眼看着甘棠。
甘棠抬起头来,看着贵妇的眼睛:凌厉的一双眼睛,就像锥子,似要直刺进人心里去。真像夫人啊,那回是为了正房里失了一青玉镂空凤珮,自己碰巧那天在正房里坐了一坐,便同了正房里的丫鬟一同站在院中,夫人坐在太师椅上,盯着大家,不发一言。真是一样的眼睛。
“那日给你拿汤药回来的嬷嬷早受了公主的赏赐,依着公主的话向琼姑姑说了你的病。那琼姑姑早视你是肉中刺、眼中钉,哪有不乐的道理,当下便告诉了太妃娘娘。那太妃亦疑心于你,既拿了你的错儿,也乐得卖个人情。一大家子合着伙来惩治你,你可有活路吗?”
惩治?又是惩治。当日夫人为了拿制那窃佩之人,动用了家法。一溜二十几人,挨个抽了荆条。甘棠记得自己是第二个,管家嬷嬷手里的荆条落下来,一样的狠重。待自己的母亲去央告了父亲过来,早已抽至了第七个丫头了。父亲站得远远地瞧着,只说了一句话:“倒是早些问明白了,还要忙明日待客的事。”背着手走了。
“今日叫你过来,只是让你明白一个宫中的理儿:宫里头容不得好心的人儿。今日和你胶漆一样,明日你碍了他的眼儿,就视你为仇敌了。和你热和,是为了你的好处。”
甘棠拼了一把子气力,问道:“嬷嬷今儿叫了甘棠过来,又是为了甘棠的什么好处?”
贵妇笑道:“不愧是我选中了的人。一听这话,就知道是个机灵人儿。你在这里几个月了,不知外头的事情。皇后进宫也有好些时日了,皇上对她也极恩宠,只是总也不见怀上龙胎。别人不说什么,皇后自己已是急了。暗地里选了自己的一二心腹去承受恩宠,也是不见动静。我知道你的心思,便想送个人情:你去皇后身边,若能怀上,自是天大的喜事,若不能,亦可混个宝林、美人的名分,一年半载地也能和家人见上一面。只是不知你的意思,所以叫了你来问问。”
甘棠言道:“嬷嬷忘了甘棠的病吗?这样的身子,难达成嬷嬷的夙愿。”
贵妇道:“我既叫了你来,就有法子治你的病。旁边的这个老嬷嬷和你一样官宦人家出身,有祖传的医道,只是外人从不知哓。虽说年纪大了,你这病,她还是有数的。”
“这槛寿堂哪来的药材?”甘棠疑道。
贵妇笑道:“我既夸下了海口,就自然有法子。你回去自去等着罢了。”
老嬷嬷扶甘棠站起身来,甘棠告退便出去了。
回去刚躺下,听见板子响,甘棠便又起来,正端着碗要出去。一较年长的姑姑进来,提着食盒。
“你可是叫做甘棠的?”那姑姑问道。
甘棠点点头。
来人自食盒内取出几样粥菜,看看并无处可放,便还是摆在食盒上头,“过个时辰,我来取。若不对胃口,你想好了,告诉我说。煎好了汤药,我也一并带来。”便去了。
一旁的吴嬷嬷见状,倒是毫不见怪,照旧揣着碗要出去。
甘棠笑道:“吴嬷嬷若不嫌弃,一道用罢了。”
吴嬷嬷头也不回,走至门前,方道:“这是拿命换来的罢?我还怕等你死了,做了冤死的鬼,来纠缠于我呢。”
甘棠苦笑,也不强求,自吃了。
不久,那姑姑便来了,拿罐子装了汤药。放下罐子,收拾了碗碟,待要走了,道:“菜还中吃?下顿想吃什么?”
甘棠道:“再稍淡些就是了。没别的了。”
姑姑一句也不多说,开门出去了。
甘棠端起汤药,看着黑红的药汁,啜了一口,极苦,差些要将咽下的饭翻将上来。只是想想未尽的心愿,再及暗含的怨气,遂屏住了气息,咕咚几口咽了下去。
这样一天天过去,有时老嬷嬷也来传了甘棠到前头堂里说话。
自贵妇口中,甘棠知道她原来竟是一前朝的皇妃,缘何来至了这槛寿堂,不得而知。她只叫甘棠呼她作向夫人。
天暖和起来,这槛寿堂里的树见了青色,地上也冒出了许多各色的草,虽不齐整,到底是春天的样子。有几个公公搬了许多个花盆放到了后院里。里头冒出花芽来,甘棠竟说不上来是什么花草。
再几日,又将端午,甘棠坐在前堂偏房,与向夫人闲话。
“你前头服侍的贤妃娘娘薨了。”向夫人言道。
甘棠手中的茶盅失手落地,嗙啷一声碎了。
向夫人笑了,一侍女过来打扫干净。
“你自己都经历了这么多的事儿,怎还是这般的不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