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之极盛韶华》第128/144页


  “也罢也罢,她那样急性子的人能等这样长久,不如我去会一会她,进门就不必要,隔着门说两句话,应该还算妥善。”汝月走得很快,“你不用跟过来了。”
  薛绰华果然还在门那边候着,耳朵真尖,汝月才走近一些,已经朗声说道:“我便知道你不会这般狠心的。”
  “方夫人这样急着回到帝京,不知道是有何打算?”汝月开门见山地先问开了心头的疑惑。
  “你真是狠心,都不先问问我这两日是如何过的,被皇上好一顿责骂。”薛绰华幽幽地叹了口气,等了会儿,也不见汝月催促她,讪讪笑道,“若非大殿下从边关军中临阵脱逃,将军如何会让我连夜快马一路赶回帝京来抓人。”
  汝月倒是诧异,原来方夫人回来是为了这一重,却是她原先根本没有想到的,皇上为了磨练大殿下的性子品行,才将当时唯一的独子交付给了最为信得过的方佑天将军,没想到,大殿下居然会临阵脱逃,连她这样的女眷都知道,军中逃兵,那是重罪,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要是方夫人抓住了大殿下不知该如何处置了:“那么方夫人可寻得大殿下?”
  “我算来算去,他既然在军中吃不得劳苦,必然会回帝京,一路快马不停,急忙赶回,谁知道却扑了个空,他根本就没有回宫,难道是我失算了?”薛绰华又叹了口气道,“弄丢了大殿下,我们俩口子委实不能向皇上有所交代,更何况是逃兵之责。”
  “不知方夫人追赶大殿下之时,时值大殿下失踪了多少时候?”汝月想一想,才开口问道。
  “还能有多久,最多不过四五个时辰,大殿下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等天亮以后,一点卯,自然就知道人不见了,大军安好,城门未破,一个大男人总不会无缘无故的不见了,更何况,他平日里的坐骑都跟着一起失了踪。”薛绰华不禁咬了咬牙道,“皇上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生出大殿下这般胆小的儿子,平日里每逢上阵,都是能躲则躲,能避则避,在军中一年来,毫无建树,没半分战功,大军交战,居然从未受过伤,也未与敌军正面交锋过,你问得这般仔细,是不是想到了其中的破绽。”
  汝月轻声唔了一声:“我是想差得时间不短,你一旦发现必然是快马加鞭一路追赶,风餐露宿都不敢耽误时间,可是大殿下向来在宫里头是锦衣玉食惯了的,他好不容易脱离了军队,那么一路上就无需这般催命一样地赶路,那么,方夫人就不是没有追到他,而是匆忙之间已经跑到了他的前头,比他早到了帝京。”
  门外,半晌没有声音,汝月还以为薛绰华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才听到她朗声地喊道:“是,是,你说得很是,我怎么没有想到,他定然是走走停停,我一路都是在马背上头啃的干粮,这个死小子,虽然身边没有带着多少银钱,不过他若是随手将那束发的簪子,剑上的穗子送进当铺,也够他吃喝一阵了。”
  “方夫人回来几天了?”汝月不紧不慢的问道。
  “四五天了。”薛绰华掰指头算来,“我先去城门关照一声,算来他边走边停,也就这一两天该到帝京了,截住了就直接送到他的皇上老子那里去,我们俩口子再伺候不起了,回头我再来同你说话,你别又让我好等一场,这门里头也没有什么好风光,都想不明白,你如何能够住了七八个月都不出来的。”薛绰华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汝月的嘴边吣了一丝笑意,既然方夫人回来的原因有了结果,那么她暂时可以将方夫人拨到另一边,用乌兰的话来说,至少不是那一丘之貉了。
  薛绰华每天都来找汝月聊家常,多半是她说些边关的风土人情,汝月静静听着,终于有一天,她说起在边关遇到陈明楚的前因后果:“将军说是多年前,见过此人一面,将军的有眼力劲,千军万马中,辨识都不会出错的,只是奇怪他为何要改了姓氏,也不姓张姓李,偏偏要选了那个皇甫的姓氏。”
  “怎么,皇甫的姓氏有何不妥?”汝月听出其中蹊跷。
  “你便不知,十多年前那场宫闱之乱,犯上作乱之人正是皇甫一族,我还以为这个姓氏在皇上坐稳了江山之后,已经被牵连诛杀得差不多,没想到在边关骤然遇上的故人,说出的却是这个忌讳,当时将军总觉得心头隐隐不安,然而那位先生的人品谈吐,我也见过两次,自有不凡之处,将军虽然嘴上没有明说,心里头却是将其当做姐夫一般尊重的。”薛绰华还真是什么都不隐瞒,一股脑儿倒豆子似的都说了,“后来,他想一想,你尚在宫中,如果可能,不如将人送到你面前来,辨识一番,就算是那人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只要确实是你生父,也算是了了你的一件心事,于是将此事夹带在军报中送到了皇上面前,皇上那时候待你很好,自然也会替你上心的。”
  汝月在心里整理一番,才将后面的事情原原本本的也都告诉了薛绰华,这事儿,她眼睛见着的是一小半,还有一多半,才能靠着猜想,不过有皇甫冬那个孩子的话,再加上父亲想起了过往的记忆,算是八九不离十了。
  “你说,你说我公公派人追杀这位皇甫先生?”薛绰华显然是呆了一下,“夺女之恨,隔了这样久,居然还这般苦大仇深的,老爷子还真是放不下,虽说大姐是走得早,不是还留下两个这般如花似玉的外孙女,老爷子又将桦月,就是如今的皇后娘娘都转了籍,改了姓,外孙女变成亲孙女,如何就不能原谅自己的女婿。”
  汝月心里头想得却是另外一番事儿,陈明楚,皇甫先生,到底哪个身份才是父亲的真实背景,薛绰华再说的大大咧咧,皇甫这个姓氏与那场宫闱之乱有所牵连,却是件要命的大事,从父亲来到帝京之后,无论是桦月还是自己,去一一父女相见,都是再皇上的安排之下,接待父亲的那家古玩店也都是皇上的眼线,那么皇上对皇甫这个姓氏应该格外敏感才是。
  为什么皇上从未在她的面前提起过只字片语?
  汝月越想越心惊,然而扳指一算,时间上头来算,是父母亲先从方府私奔,才有了几年后的那场宫闱之乱,即便父亲真的是那一族之后,那么必然没有参与过那场再惨烈不过的争斗,算不得有直接的大罪。
  “不知,那场宫闱之乱后,皇甫一族被处以什么刑律?”汝月这一次问得真是小心翼翼。
  “诛三族,期间我公公还有些所谓的忠臣良子联名上书,说是此等大罪,该当连诛九族,皇上却将那些上书都给压制下去,你也知道,我那小姑如萱死在这场混乱之中,我公公是一心要报仇,皇上说的是小姑临死前说,不愿意再多生杀孽,否则冤冤相报何时了,实则混乱平息之后,皇甫姓氏正三族所剩下的人口已经微乎其微,皇上算是将杀戮减低到最少的地步。”薛绰华说完这些,长嘘一口气道,“打从这一回,我就觉得当今的皇上实则是个明君,便是我表姐当年入宫之时,我也当着面同表姐这样说的,却没想到明君也未必能够做个好丈夫,皇上那时候心里头满满当当还装的都是方如萱,将那在表姐之后入宫的柳贵妃,捧得云高深处,只因为那张脸孔的娇俏有四五分像方如萱,与我那苦命的表姐,做了一对情非得已的怨偶。”

第二百四十三章:守株待兔
  一想到在短短日子里头,就白了一半头发的前皇后,汝月心里还是微微沉了一下:“前皇后之事,方夫人可曾受了牵连?”
  “不曾,薛家人丁单薄,到了我这里,已经只有我和一个很小的妹妹,那妹妹的年纪还没有你大呢,皇上心宽,不会与我们姐妹两个再计较这些。”薛绰华顿了顿才道,“你也晓得,前皇后被废是因为她的父亲犯了事,你又可知,那位学问见识都是一流的老臣,在伏法时同皇上说的话,他说若非皇上当年一味偏心,前皇后着了其他嫔妃的道,非但小产,还损了身子,日日只与那会说话的白鹦鹉为伴,他如何会得咬牙切齿走了这一步险棋,有些事明知不能为而为之,便是心口有不平之气。”
  这番话一出,门内门外都是静默一片,汝月有些站不住脚,如果前皇后真的是伤透了心,那么她是不是也曾经无心在那已经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撒过一把盐,就算前皇后曾经算计过她,将她一把从宫女推进了皇上的后宫,那么她真的守到了二十岁,即便出了宫,也找不到以为还在原地等她的亲人们。
  她不过是个被捡拾回来的野孩子,又哪里来的亲人,哪里来的家,汝月舌底泛上来的都是苦涩之气。
  “皇上没有下死罪之令,也没有将被废的皇后赶出宫去。”薛绰华大概是猜到汝月心里的难受,强打起笑容来,“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皇上与你相处的日子长久,你的温和善意也感染了皇上的性格,而不是我公公所言的赶尽杀绝,你还别说,相隔了十多年,好似又重来了一次,我公公明明已经因为身体的缘故辞官多年,居然因为这个,再次复起了,上一回,我回方府之时,冷冷清清的,就几个丫鬟老妈子走来走去,这一次可了不得,便是那客客气气放置在门房的拜帖就有一尺来高,我是受不了那些所谓的客套热闹,索性住在外头的客栈里头,哎,我已经按着你所说的,将城门的人手都把持好了,就等着大殿下守株待兔了。”
  汝月听了这句话,才忍不住笑起来,守株待兔,说的真形象。
  两个人隔着一扇门,每天都说上那么会儿话,渐渐的说开了,汝月的笑声也多了些。
  到了第三日,薛绰华一整天都没出现,乌兰奇怪了:“娘娘,方夫人每天都准时到的,怎么只今天晚了?”
  “怕是她等到了那只兔子。”汝月笑吟吟地说道,皮肥肉厚,拿捏最是趁手。
  乌兰恍然地跟着她笑起来:“都是娘娘的主意好,方夫人这一下可就能省心了。”
  “未必省的下心。”汝月沉吟着说道,大殿下这次逃兵做得实在不光荣,两军交战,最忌这种,方将军让方夫人马不停蹄地赶追过来,便是不想事情闹大,如今要是真的拿到了人,大殿下往皇上面前一站,依照他往常的性子,定然不肯承认是自己的出错,没准会说方将军的不是,就算是皇上明理明心,方夫人在一旁脸面上头也不会太好看,她又是那样的急性子。
  果不其然,待到薛绰华再来时,隔着一道门,汝月都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子浓浓的怒气,她好声好气地问道:“是不是大殿下编派了你的不是?”
  “他要是但说我,我也不会这般动气,他居然,居然睁着眼说瞎话,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在将军身上,将军这几个月劳累成什么样子,每日里都是挤出时间来,在大营之中微微假寐,往往一天连两个时辰都睡不齐,那个臭小子,居然敢在皇上面前反咬一口,说将军有贪墨军中粮草之嫌,他是急着想回帝京来向皇上禀明此事,绝对不是逃兵。”薛绰华边说话边用手砰砰捶地,“我说如妃娘娘,你非要隔着这道门同我说话,不能当着面说吗,不能安慰一下我这个从边关迢迢赶回来,连顿好饭都没吃上一口的苦命女子吗?”她本来不过是句试探的话,没想到,这一次,汝月很干脆地自己开了门:“还别说,这宫门有些沉,那根门栓能压死个人。”
  “你不早说,我来帮你开。”薛绰华单手就将宫门给推开了,两个人一照面,她咧开嘴来笑道,“你气色比我才回来时,好得多了,做人呢,是不该太憋着自己,多说说话,才能纾解化瘀。”
  “你说的都很是。”汝月将她迎了进来,“晚上留在这里用膳吧,我给你做两个菜。”
  薛绰华的嘴巴慢慢张大,张大:“如妃娘娘还会做菜?”
  “又不是你表姐妹那样出身名门的闺秀,我也是苦日子过来的,没入宫之前,在家还要照顾妹妹,不会做饭菜,如何活得下去。”汝月随口说的,偏偏又想起了桦月,不是亲姐妹,血缘可以割舍,那些一起度过的日子却不可能说忘记就忘得一干二净。
  她才会做饭时,身高还不及灶头高,脚底下垫着个小板凳,摇摇晃晃站在上头,菜做得差不多时,桦月闻到香味跟过来看,小小雪白的脸孔扬起来,眼底里都是期盼之色,她以为妹妹会一直这样依靠着她,她也会一直这样照拂着妹妹的,
  一转眼,亲姐妹成了陌路人,不,是比陌路人更不堪的境界。
  薛绰华胆大心细,一见她默然的样子,用手肘碰了碰她,低声道:“想到如今的新皇后娘娘了?”
  汝月嗯了一声,已经自顾着走了进去,薛绰华追在她身后,乌兰见她们一前一后进来,赶紧要欠身行礼,薛绰华摆了摆手道:“要叩扰你们了,免礼免礼。”
  汝月径直走到灶房,炉灰未熄,乌兰搭手替她洗米切菜,她掌勺炖锅,忙乎了一阵,整治出三菜一汤来,薛绰华始终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直到饭菜香气飘出来,才感叹着说道:“娶个媳妇儿又会做饭,又会女红,性子柔和友善,夫复何求。”
  “可惜这是后宫。”汝月当然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方夫人从边关而回,心中挂念着我,这一顿便算是洗尘接风,不过都是素菜,莫要介意。”
  薛绰华扫了一眼,瓷碟中碧绿玉白,清香可口的,眼睛都笑弯了:“如妃娘娘亲手下厨作羹汤,怕是皇上都没有这么好的口福。”
  “确实,我没有做给皇上吃过。”汝月不用掩饰,在宫里头,即便哪位嫔妃一时起了性子也不过是给皇上煮一碗甜汤,如何会真的到灶房里头被烟熏火燎的,做出来的饿,皇上还未必爱吃,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一顿,薛绰华吃得很多,还霸着一道银杏腐竹烩竹荪:“这道菜是我爱吃的,你们都别动,让我带回客栈里头去。”
  “方夫人爱吃的话,稍后我再去做一碗。”汝月实在喜欢她显出的孩子气,也就没点破她。
  “不用不用,就这一碟很好,不用另作。”薛绰华吃过饭,还真的让乌兰将那碟菜用食盒装起来,直接带走,“既然大殿下已经寻到,无论他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也无论皇上是否相信,我在帝京不会待得多日,最多两三日就要启程走的,走之前,我想将有些事情做好。”
  “如果是为了我的事,就不必方夫人费心。”汝月不动声色地说道,她实在猜得巧,旁人说一句,即可能够举一反三。
  “我说,你怎么就那样死脑筋。”薛绰华又是担心又是怜惜的,“和我那个废后表姐都是一路子的人,难怪她当日会看上你,你可知道等我走了,你就没个传话的人了。”
  汝月瞪了她一眼道:“若是话再多,食盒就不让你带走了。”
  薛绰华顿时退开了七八步:“还有两三日,我等着你回心转意,要我说,看皇上的那个样子,也不像是不肯同你重修旧好的,桦月做了新皇后有什么关系,你既然有了入宫的打算,就该有了后宫中不止你一个人的觉悟,若是换一个人来,我不信你会这样想不开,她对你那是乌眼鸡似的,恨不能争斗不休,才这样大的周转之地,你躲来躲去,也不是个长理的法子,迟早是要走出来的。”
  “道理我都明白,给我点时间。”汝月对薛绰华也算是推心置腹了,虽然没有说的太明。
  “时间,时间,你可知如今最短缺的就是时间。”一句话未了,薛绰华已经施施然出了宫门,她的脚步声小,来去自如,神不知鬼不觉的。
  “你知道吗,看着方夫人的样子,我实在是羡慕。”汝月瞧着薛绰华的背影,低声对乌兰说道。
  “娘娘是羡慕方夫人的自由?”乌兰一语中的。
  “后宫的日子锦衣玉食,已经折断了我想要追寻自由的翅膀,便是真的将我放出宫去,我怕自己也已经飞不起来了。”汝月实在不想再说这些丧气话,笑着问乌兰,“你可知道方夫人将那道素菜拿去做了什么?”

第二百四十四章:戳心戳肺
  乌兰认真想一想,还是摇了头:“婢子想不出,方夫人不像是贪恋这些口腹之欲的人,这素菜热着做好是挺可口的,她这样子拿了去,不过就平常了。”
  “她啊,总是好心要做错事的,不过既然是她的一片心意,我也不拦着她,回头要是真的有人因为这个打上门来,我也等着她赶来救人。”汝月掩口笑起来,倒是丝毫不为接下来要面对的那些烦心。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薛绰华的影响,她果真变得更加豁达起来,有些话,以前她也曾经想过的,然而又自觉不妥,隐隐地给压下去,如今被薛绰华这样明目张胆的说了出来,她倒是有些释然了,外头的狂风暴雨至少稍稍转向,都会落到昔时宫,这般陈旧不堪的宫殿,拿什么去遮,拿什么去挡,到头来,还是要她自己才能成全自己。
  乌兰被汝月的话说得心里头忐忑,以为方夫人又自以为是地做出什么让娘娘难看的事情,一晚上都没有睡踏实,凌晨的时候,才稍稍合了眼,再醒过来时,汝月是早就起身了,没有打扰到她休息,坐在窗前,认真的用小楷在书写着什么。
  乌兰蹑手蹑脚地爬起身来,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慌乱,她披着外衣,走到汝月身后,汝月很是专心,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出那微小的动静,入目的字迹秀丽端正,很是舒服,乌兰却失声唤了一句:“娘娘,血,血!”
  汝月将手上的一个字平端写完,才将笔搁了下来,笔尖殷红,落纸更是红得发黑,不是血迹又是什么,她笑了笑道:“说的不错,可不就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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