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九重》第47/48页


他的话,一字一句,历历在目!只是皇后的位子我怎么能问心无愧地坐得上去?
“皇帝这回做得也是够绝的,你姑母好歹曾今也是先帝的皇后,没抬进皇陵与先帝合葬也便罢了,竟让黄门把尸身用草席一卷,直接扔进乱葬岗了。”
“废后直到冷宫火势熄尽,才被人将尸首拖出来。哀家听人说,她浑身上下都被烧焦了……只是不知道她是之前便没了,还是后来被活活烧死的……”
我脑海中忽然浮现起这样的画面,刘崇明扶着我的手,牵着我走上中宫的殿銮,殿上放着一张雕龙绘凤的凤椅,可我走进一看,才发现上面竟坐着姑母烧焦的身体,那张烧得扭曲的脸上突然睁开眼,指着刘崇明:“是他杀了我!是他!雪阳,你怎么可以和他在一起?!你若要坐这凤位,便永生永世坐在本宫的尸身上吧!”
我抓着发丝尖叫了起来,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想宫人若是看见了,想必以为我疯了。我垂着手,玉佩从我袖中滑出,我失魂落魄地起身,鬼使神差的将玉佩放入凹槽中,“碰”的一声,暗匣凸了出来,我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伸入暗匣中,可我摸索了许久都不见它。我连忙凑过去一看,暗匣竟是空的!
不知为何,我的嘴角竟漫出一丝庆幸的喜意。我想我真的是疯了!
可欢欣转瞬即逝,我又陷入的焦虑之中。怎么办?皇祖母那边又该怎么办呢?魏家?朝中那么多视魏家为死敌之人?我有些踉跄地翻着书架,可却只是徒劳。
“娘娘!”我听到外头有人叩门。
我慌慌张张地跑去将门打开,只见福枝就站在殿外。
“娘娘。”福枝向我行礼,“太皇太后让奴婢给您传话。”
听到太皇太后,我惊得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都忘记叫福枝起身。没想到皇祖母已是这样的等不及了!
愣了好久,我才道:“你先进来。”说着,我连忙将殿门阖上,拉着她的衣袖到内殿,小声道:“福枝,你听我说,这回……虎符是真不见了……”
福枝连忙拉住我的手,摇了摇头,“娘娘,不打紧,奴婢前来不是为的这事。”福枝轻声与我说,淮南王已经起兵,若无意外明日便可兵临城下。
起兵?没有虎符他是如何起的兵?我突然想起那空空如也的暗匣,莫非淮南王另外派人将虎符拿走了?
“如今马车已经在慈和宫备好,就等着您了,如今皇上正在乾明殿,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起兵之事马上就要传到皇帝耳中,慈和宫那边也快掩不住了,纸是藏不住火的,倒时谁也走不了,您还在犹豫什么?快走吧,娘娘!”
“我娘亲呢?”
“大长公主殿下昨夜已随太皇太后出宫了。”
我忽然想起今天早晨李庆德慌张的神色,想必刘崇明应该也是知道了。皇权帝位的路上永远不乏杀戮,身为帝王,这是他应该面对的……我在心里这样宽慰自己。
皇后之位我不能要,魏家列组英灵在上,我岂能委身于他,心甘情愿地做他的皇后呢?何况娘亲已然出宫,我不能抛下娘亲。
我不是一直想出宫么?为什么时机到了,我却如此犹豫?我究竟舍不得什么?我跟着福枝身后,有些踉跄地望殿外走去。忽然,我想起昨夜他送我的金钗我还放在案上,我连忙转身跑了回去,将那紫檀木匣捧在怀中。我不愿做他的皇后,可我终究也放不下……我以去慈和宫探望娘亲为幌子,随着福枝乘肩舆离开了清霜殿,我已不是头一回,清霜殿的宫人并未起疑。肩舆抬起的那一刹,我回眸望了一眼清霜殿,殿前开着大片大片的芍药花,在娇阳之下,仿佛耀着光。
我一直在想福枝她们究竟有什么法子能将我带出宫?肩舆在慈和宫的正门前落下。我随着福枝绕到殿后,才发现殿后果真停着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车边立着的婢女见我来了,连忙将帘子掀开,我定神一看,里面坐着的竟是清河公主!
莫非崇清也掺和到这件事中来了?难道他也觉得他的皇兄残暴冷厉,要将他推翻么?他如今不是在南疆么?难道他也和淮南王一起起兵叛变?不不不,崇清那么善良的孩子,做什么定有他的道理,我一定要出宫问问他。一想着崇清也在宫外,我顿时安稳了许多。
我换上一身粗布衣服,伪装成清河公主的婢女,同她一起坐在马车中出宫。途径承天门之时,我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若是禁军将我拦下该有多好?
过承天门时,清河公主稍稍有些异色,看得出她还是有些紧张。不过她是长公主,近来又时常来往于宫中,倒也没怎么严查,掀开帘子向她行了个礼,便放我们出行了。
承天门前镶着九九八十一颗铜钉的朱红大门缓缓开阖,马车的车轮慢慢碾过,我梦寐已久的出宫,为何让我如此失落。我一手紧紧按在我的小腹上,一手牢牢握住那只紫檀匣子。
清河公主坐在我对面,笑着打趣道:“你这匣子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瞧你宝贝的。”
我勉为其难地笑了笑,打开匣子给她瞧了一眼便又阖上了。
“可是皇兄送给你的?”
我没有说话。
“瞧你闷闷不乐的,你有着身孕在,会把自己憋坏的,皇兄素来薄情,他其实不值得你这样。”她顿了顿,打量了我一眼:“我有一件事,不知该讲不该讲。”她许是见我犹自垂着眸,又补充道:“关于太子妃的。”
“淳懿公主?”
她点了点头,然后唇角一勾,“人人都传言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可谁都不知道我们的陛下究竟是何等薄情虚伪的一个负心郎!”
我蹙着眉,死死地望着清河公主。
“淳懿公主从嫁到北汉来和亲那天起,从始至终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阴谋!她即使有着身孕在,皇兄竟然连自己亲生骨肉都不顾,眼睁睁地等着她死!”
眼睁睁地等着她死?我头顶像是有惊雷炸响,淳懿公主的死刘崇明难道一直是知道的?
清河公主跟我说,淳懿公主入北汉不过是一桩交易。而做这桩交易的两方,便是北汉与南楚随后登基的两位新帝――刘崇明与霍时徽。刘崇明是在南楚为质时结识的霍时徽,当初的他苦于外戚专权,而霍时徽即使军功显赫却仍饱受排挤。于是这两个有着雄心抱负的敌国皇子一拍即合,主导了一出公主和亲死于异邦的好戏!霍时徽借着北汉、南楚开战的空隙,血洗了南楚皇宫,谋朝篡位成功当了皇帝。可刘崇明呢?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你还不明白么?刘崇明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借着你与太子妃的矛盾,除掉你、除掉你们魏家!你爹爹之所以死在南疆,不就是因为当初与南楚开战么?”清河公主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说,你这样待他根本不值得,皇兄这种生来便注定要做皇帝的人,血素来是冷的。他从一开始便算计着要你死,你却还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我忽然只觉得天旋地转,原来霍时徽当初假意与我交好,嘱咐我照料淳懿公主,不过就是想叫我深陷其中。还有刘崇明……他竟然从一开始便是知道的!我当初还以为他是因为淳懿公主之事恼羞成怒处死的我,如今想来……什么喝了你的血,从此心中边只有你!什么我只爱你!什么半壁江山为聘!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我浑身打着颤,连呼吸都不畅,我紧紧地捂着胸口连着咳了好几口,咳着咳着,我便捂着胸口干呕起来。清河公主不想我会如此激动,吓了一大跳。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侧过头问她。
她心虚地别过头去不答复我。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我快失了理智,朝着她喊道。
她吓了一跳,连忙道:“你小声些,小声些,你这么大声难道想把人全招来么?我说我说。”她这时才极不情愿地说道:“这一切都是我从霍时徽身上知道的,淳懿公主安胎药中的苦杏仁其实是我让薛氏托人放进去的……”
“为什么?”
她利落而果决地回答我,“我爱他,因为我爱他!”我忽然想起那年在猎宫围场前,清河公主含情脉脉地目送霍时徽的眼神……我不禁想笑,淳懿公主或许做梦都没有想到,她千防万防,那个直接要了他命的人竟是他那个情深义重的兄长!
我突然意识到,清河公主此次接我出宫或许并不是在帮崇清,难道淮南王和霍时徽又……我正处这神,马车突然停住。婢女将车帘掀开,我才发现此刻竟身处营地,四周都搭着白色的帐篷,帐外都有士兵把守着!我浑浑噩噩地跟着清河公主入了其中一个,娘亲和皇祖母就坐在其中。娘亲一见到我,就抱着我痛哭起来,我趴在娘亲的肩膀上,也不禁落下泪来。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骚乱,“快撤快撤,他们又杀来了!”他们?难道是刘崇明的军队?
我连忙又和娘亲登上马车,和军队一起往西北边逃去。淮南王集结起来的这支军队完全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几战下来已是死伤惨重落荒而逃。
直到深夜,才在一处空地前安营扎寨。我仔细一看,军队竟停扎一处宫殿前,我仔细一瞧,这分明就是长安西北边的猎宫。
晚上的时候,我和娘亲被安排宿在东阳殿中,殿内空荡荡的,没有打理,我和娘亲只能和衣睡在床榻上。这只是一个暂时歇脚的地方,明天不知道又会去哪儿。只是我忽然有些舍不得,我在殿中仔细的寻找,寻找着当初我与他留下过的痕迹。
我与他嬉戏吵闹的内殿,我为他煎过药、熬过粥的小厨房……“如果我真的帮你熬了羹汤,那你一定得喝完!怎么样?”
“太子殿下,你可是答应臣妾,都要喝完的呦。”
他“嗤”地一声笑出来,“都赐给你了。”
“你熬的羹汤还不如你剥的橘子。”
“你不是问过我,那些派人来刺杀我的人是谁么?我可以告诉你,幕后指使今夜就坐在那花萼楼中。我今夜前去,就是要堵住那些兴风作浪之人的口,就是要让他们探不清虚实、阵脚全乱!”
“可是你的伤?”
“所以我要你陪我,好么?”
回忆一幕一幕涌了上来,我抱膝坐在东阳殿中泣不成声。
忽然我听见一旁的宫殿中有人语传来,像是在争吵,那边住的是皇祖母,她究竟是在和谁争执呢?我悄悄开门走过去,站在门前侧耳细听,发现竟然是淮南王!
“母后,我们都中计了!我们都被刘崇明算计了,现在方圆十里周遭都是他的人,明日一早就会攻过来了!”淮南王的阵脚已然有些乱了。
太皇太后默不作声。
“母后你知道的,当初孩儿久不得虎符,见着南边的陈戍借着清君侧的名头起兵,便也跟着他这样!没想到他不过一天便被张猛派军压下!母后,你要知道我当初是打着清理魏氏余党的名头发的兵,现在我这出师名不正言不顺,军心不稳,已经有人想打退堂鼓了!”
“你现在这样对我说是想怎样?”皇祖母勃然大怒,“魏氏!魏氏!你难道是要杀了我来振你的军心?哀家虽然姓魏,可是你别忘了,哀家可是北汉的太皇太后!从魏家嫁出去几十年,早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皇祖母这就话就像一道惊雷劈在我的头顶。早就跟魏家没有什么关系了,他口口声声地为了魏家,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昏聩无能的淮南王此刻竟然打的是清君侧的名头,不能,我今夜必须带着娘亲逃出去!
外头忽然传来厮杀、喊叫之声,想必应是刘崇明的军队正在与叛军交锋。现在兵荒马乱,是个出逃的好时机。我连忙将娘亲摇醒,拿起我的紫檀木匣,带着她从东阳殿中逃出,可才出殿,迎面便撞上人,是霍时徽!
我走过去,对着他就是一掌,“你这个伪君子!小人!”
他一手扣住我的手腕,冷冷一笑,“想逃?朕今夜那你可还有大用!”
他拉着我的衣襟,半推半拽地带上了猎宫的城墙。城墙上站着一排弓箭手正往底下射着箭,还有人往下投着巨石。时不时有流矢飞上城墙来。城墙下猎宫已被大军团团围住,火光冲天!“轰轰轰……”刘崇明的军队正在攻着城门,很快便要破开了!人群中,我一眼便望见了他,骑着一匹汗血宝马,手中握着一把镶嵌着珠宝的宝剑,后背一如既往挺得笔直。
霍时徽拿刀架住我的脖子,对着他喊道:“刘崇明,你若不想让你的女人连同她腹中的孩子都死在这的话,就赶紧给我撤军!”
霍时徽话音刚落,城墙下攻门的声音便瞬间停歇了下去。刘崇明骑在马上,一眨不眨地直望着我,隔着城墙十丈,我仍能感受到他的如灼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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