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惑》第17/133页


我原本就已经窘迫非常了,又被这笑声给撩拨的豁然就是一颤粟!一时都不敢抬头去瞧眼前人生就的是怎样一张脸。却正当我这一颗心“噗噗”跳动的剧烈难扼、就要冲奔出胸腔时,忽地见有一只手臂迎着我过来。
这只手臂修长素白,十指欣长、礀态优雅,就这么停在我身前恰到好处的距离。
我心口一恍,终于在这时鼓起勇气抬首凝眸……方才我在堪堪瞧了一眼、又忽闻他这和煦又掺阳光的朗笑声时,就已然猜度到了这个人是谁。现下如此不加掩饰的直勾勾与他正视,发现我猜的果然没有错。
眼前人正是霍清漪。




☆、第十七话再遇国舅(2)

我这一颗从来就没平稳过的心,在目光顺着他优雅的臂弯、一路向上波及到他温良含笑又俊逸清秀的面庞时,这心念不经意的就又起了杳杳如潮。
上一次与他的交集是在什么时候呢?记得也是在御花园里……对了,那个时候倾烟与我被皇后责令“跪安”,我赌气偏要起身丢下倾烟自个儿离开,便是于这团花簇锦的牡丹丛中,忽地被他一阵朗笑给惊的回了神,那笑声就与现下似乎是一个样子!
心念兜转,我定格在他面目间的目光就有些懵懵然。而他却没言语,依然是这个微微倾身、抬手虚扶我的礀势。见我不为所动,他又微颔了颔首,薄唇轻勾,笑意翩跹。
眼前这个年近而立的男子,拥有着素来天成的通体好气度与好皮相,这气度与皮相被春柳朗日徐徐曛风烘托造势,兀地令他美好出尘的不像这俗世里的人!
又一个不经意,我一颗春心起了一个极微妙的撩拨,并着眸中浮噙起的我并不能识得的情愫,就这么颇为腼腆的再度垂目低首。而柔荑却在这一刻不受控制的抬了起来,我小心翼翼的把手往前探,原本并不疏离的距离却因了我过度的小心、过缓的延伸而显得很难触及。可是最后,到底在就要贴上他指尖的地方,我又一定心思,赫然把手停了住,然后一路极快速的收了回来,落在地上以手撑地的自己起了身子。
我顺势低目,耳畔只听到衣袍“簌簌”的摩擦声,还有依稀穿花过树裹挟暖阳香气的迂回风声。待我重一怯怯抬眸时,见霍清漪这伸向我的手臂已经收整了好。
他单手负后,面上的神情依旧亲和又保持距离:“我今日进宫来为皇上新觅的好曲儿填词。”他启口稳声,“这就要走了,倒是在这御花园一带遇到了你。”并无什么异样情态。
瞧见他的第一眼就已叫我当地里愣住,眼下他这一开口就又是叫我愣了一愣!头脑“轰”地一下掠过了阵铮鸣,我才甫地对他敛襟欠身行了个礼:“奴婢失礼了。”把眼睑一垂,且言的急急。
我并不是害怕他,而是慑于他这一身可比日月的凛冽锋芒。分明不逼仄、还很亲切,但就是因为这锋芒太盛太压不住、敛不得,故而才总也这样摄人心魄……美的俊的摄人心魄!
这位霍家公子当真是不需要太多的典籍诗词将他溢美,他就只要站在那里就是一阕精致的小诗、一副清雅而飘逸的山水泼墨画。皇上敬重他,后妃敬仰他,宫人思慕他,内臣谄媚他……这还仅是后宫就已经是这个样子,还不论及我并不熟悉的前朝及宫外。
分明不是妖孽的男子,分明是这样身披青衣皎皎若莲的浊世佳公子,却偏生带着好似蛊惑心魄灵魂的强烈气场,叫人在不经意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心甘情愿为他深深沦陷、为他昼夜神驰而欲罢不能了!
这样的男子,其实是何其的危险呢。
“别这样。”他的心情似乎不错,启口打断我,“赏景就赏景,谈什么失礼不失礼的,就委实是折煞了好花好水不是么?”口吻和蔼,字句与礀态一样的从容。
这般的调子顿然就令我放下了持着的戒备与疏离,我便大了胆子的抬眸迎他一嫣然:“大人心情好,自然是看何等样的景致,都觉是入眼入心的别样精致了。”分明是想说些应景的话,谁知出口还是这样不应景的句子!我一暗悔。
“怎么,你的心情不大好么?”他微一敛目,侧首似随心、又似在关切。总归是含着恰到好处的笑。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里,我也委实不好再把话锋往回转。抿抿嘴唇一叹徐徐,也不知道是被怎样的魔力给驱驰着,居然三言两句就让我在他面前直抒了郁结、显出了真情态来:“怎么可能会好呢。”我口吻顿然黯淡,长长一叹溢出唇兮,侧身窥了眼一旁那将开未开的一池早荷,“我家湘嫔娘娘是何等样的处境,这宫里的人没有不知道的……而宫中的下人们素来都是跟着主子荣辱与共,主子境况艰难,他们的日子也当然是极不好过的了!”此一转目,我收了目光回来,凝眸看定在霍清漪的身上,“不瞒大人说,自打湘嫔娘娘伴在皇上身边、成了后妃之后,她的日子就一直不好过,而近来这段时间又渐有恶化的势头,妙姝心里实在忧怖的厉害。”杏眸一敛,又是徐徐一声清浅叹息。
或许因为霍清漪是我们曾服侍过的那位旧主的哥哥这层缘故,我对他便多了一种自来熟的亲昵感。故而当眼下这话题被他转接到了那上面去,我便没有丝毫兜转的向他把心事给倾吐了一通。
深宫之中,能让你无所收束的倾吐心事的人并不多,即便有也需要合适的契机。故而眼下的我得了这个相合的场景、契机,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可以毫无顾虑与其余担忧的对他直述沉郁,这又是多么难能可贵、可遇不可求的幸运的事情!




☆、第十八话玉佩相赠(1)

徐徐幽风吹盈广袖,撩拨的眼前之人长袍翩然、衣袂似举。他耐着极好的性子听我缓而道出这一席话,负在身后的一只手臂向前抬起,很自然的攀附上身侧一枝紫茉莉:“听妙姝姑娘这话,我倒是嗅到一种朝不保夕的作弄感。”却是极爱惜那茉莉的样子,他轻轻抚摸着茉莉软款的紫色花瓣,口吻也濡染了花的温柔般和煦而温暖,“予其一直都活在故人的旧梦里,不如帮皇上从旧梦里走出来,帮着皇上感知这个世界新的阳光和微雨、月华与清溪……湘嫔她一开始就错了。”他颔首,桃花唇畔似浮起一抹有些黯淡的笑,“予其存活在别人的梦里甘做别人的记忆,不如活出自己啊!”临了时落了个重重一叹。
是啊,不如……活出自己啊!
心底骤地起了一顿,我自他这徐徐又起于肺腑的字句间似乎嗅到些别样的味道,当然这不在于他,在于我自己把他的意思给曲解的别样起来。慌忙按住这念头,我向他凝眸顾定:“湘嫔娘娘当初做女官时不是这样的。”一顿声道,“那个时候,她是前朝已故宸贵妃身边的贴身执事女官、最得心得力的心腹。”我亦抬手抚了抚身边大簇簇的紫云烟茉莉,柔柔的花瓣触感在指尖绵延起来,恍若起了层层涟漪,“只是这些年来……”我渐渐陷入到对这若许流光间,一怀往事的不停追思中,忽地极是奈若何,“这些年来,皇上把她折磨的惨了,她才会有那般甘于淡泊、甘于卑微的阴霾心思,才会渐渐变成了时今这般的样子!”语尽一拂袖,绽于枝头笑颜灿烂的紫色小花便被我拂的有一大片尽数离枝,“簌簌”不歇的扬洒起一阵不大的花瓣雨。
霍清漪静心默听,又淡然看着我这宣泄心情的一拂袖,却见他忽的就勾唇朗笑出声:“你可当真不是一个怜花的人!”有些玩味,但无恶意。
我心一恍。才料到现下自己这对花的举动,与霍国舅对花的举动完全是一天一地的差别。他温柔怜惜,我倒显得有些肆意糟蹋了!只是他说的委实不错,或许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怜花的人,不懂得一味退避与甘于平庸,或许这也正是为何我在倾烟身边总觉郁闷不得志、总觉寡欢落落的本质原因吧!
“国舅爷见笑了。”一通的话儿辗转心口反复游离,最后吐出来的还是这不温不火的几个字,我却双颊微窘。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能压住我气场的人其实不多,这从不取决于那个人是皇后或者是皇帝,只看缘份。而在霍清漪面前,我总也处于弱势!
他原本应该是没有笑我,或许只是欣喜于我拂袖推花时通身自上而下流露出的那一种朝气,这样的新鲜气息在死气沉沉的深宫之中是极难见到的,也怪不得他新奇。但我一言出这句话,他那抹微笑倒是当真变成戏谑的“见笑”了:“我可没有旁的意思,是妙姝姑娘你自己想多了!”他叹叹,抚在花上的手在这时收了回来,重又做了负在身后、长身孑立的如玉礀态,“湘嫔娘娘是怎样的处境,除了你们这些慕虞苑的旧众,除了皇上之外,没有人比我更明白。”他又把话锋转到了先前的轨迹上去,沉目睨向我,“即便我在这世上最亲最爱的人就是我的妹妹,但我也不希望一众无辜的人因她而受苦遭罪。”此又一侧首,声息比方才更为沉淀了,“她亦不希望。”有些时候饱含的情态太多,出口的句子反倒会变得平板的犹如死水。此刻清漪便是。




☆、第十八话玉佩相赠(2)

这一句简单的话,轻易就在我原本闭塞的那根心弦上拂了一拂,带得心间微雨阵阵、落红如冶……
宸贵妃在时,便常听她说“倾烟人如其名,真真便如一缕随风而逝的烟雾,倒是个柔弱女子的怜人风韵。 ”
可我从不这样认为,我认为倾烟该是空有其柔弱之名、其实内敛若沉水香的奇楠之珍。试想这深宫立身处事,与主子最为贴己的便理当是伴在身边的贴身宫女了,又是何等样玲珑心思、魄力行事的人,才能当得了这执事宫女?更况且我还一次次眼见过倾烟代宸贵妃行事时那一发发的凌厉手段!
谁知道岁月的积尘可以使沉香奇楠升华成愈发上乘的奇珍,却也可以因经年不见阳光雨露而哀感顽艳、湮灭成尘!现今看来,一切都有些宿命的意味了。
“恭脀翙昭圣皇后是良善慈悲的菩萨。”我颔首柔柔应合,杏眸微敛,“但各人因果各人背,往后怎样,谁又能知道呢!”徐徐笑开,这调子偏于叹息。
也不知怎的,原本是御花园夏花朗日间美好的相遇、美好的氛围,就在这三言两语间就全部都作弄的步入了黯淡的哀伤,隐隐惆怅在心坎儿里氤氲涣散,又有什么抽丝剥茧的别样情绪不经意缓缓流窜:“跟霍大人聊天,倒是心里感觉舒服多了!”一句宣泄的笑喟顺着心思就言了出来。
“是么?”霍清漪摇首笑笑,“你本就不该有过重的心事,韶华的年景做些什么不好,却要把心思舀来参透命数、舀来忧怖哀伤!”他一抬双目,“有些时候心思太重,当一个人被万顷情念压得都透不过气来时,聊天也当真不失为一种极好的宣泄方式!日后有机会,我们多聊聊。”他言这通话的时候,刚好那艳阳被一瓣游云遮迷掩映的徐徐碎碎,天光便被打成了绰约的格局,无比招摇的在他俊逸的面孔间掩掩映映,这和煦的面孔美的有些不真切。
正对着这样一张灵秀英俊、又忍不住只想叫人亲近的面孔,我忽地就起了一怀不知算不算逾越、也诚不知该不该有的一种贪念,却不能由我自己控制:“可我终归不能常常见到大人的。”出口的语气是连我都吓了一跳的惆怅!心念一紧,我又忙补了一句解释,来为自己遮掩这迫切,“且这宫里能说说话的人,也不多……唉。”却越言越乱,我忽地就惶惶然只想遁逃!干脆又及时把话止住,以一叹做了终结。
而霍清漪的神情却平平淡淡,未见过大起伏。他单手捏着下巴、皱眉微微的似在思量,不多时后,忽地将束腰一侧垂下的一枚玉佩解了下来:“这玉佩赠你。”启口开言,顺势往前一递,“以后若是有什么烦心郁结,就对着这玉佩念叨念叨,就好像是在对我说一样。”又颔首,“横竖有了这个可聆心曲的宣泄对象,这哑物也就不再是哑物了!”
淡淡的茉莉香合风送远,他背风而立,衣袍顺着风势招摇翻摆,让我有一种这香气是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错觉。好人好景好阳光,一切一切看在眼里都是构局精妙的好诗好画,让我只觉瑰丽,不由就唇角勾笑。
我抬了柔荑向他伸过去,自他手中小心的接过那枚通体莹润、水头充足的润玉。一触,玉身生凉,而心却暖。
颔首凝眸,见这枚玉佩成色自不必说,但其形简约而显质朴,玉身中间琢了一个大大的飞楷“霍”字,这是他身份的彰显。
心头拂过一脉沁润,我一收掌心将玉佩握紧,复颔首含笑对他一迎:“霍大人如此体恤,奴婢纵是巧舌如簧……也当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这是我的真心话,这一刻我只觉自己的头脑是既充实又空白,好似被填充满盈的再也无法多藏一物、又好似亏空虚无什么都没有!
而他只是对我摆了摆手,后那道和煦而温暖的目光并未在我身上多做停留,就此转身施施然阔步离开。
我的世界便只剩下他一道笔挺卓绝的背影,他抬袖迎阳光碎金的那一份恣意……这场景忽地就在这一时做了镌刻,镌刻在永生永世里。
这一刻,我心戚戚……兀地便起一种直觉,直觉告诉我,彼时这一幕隽永成画、入卷成诗的美好场景,将会使我用尽往后漫漫余生来凭吊与记忆,是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了。
这一刻,梵音如潮、湮远迷离,我好似隐隐嗅到了宿命的无极气息……心头一动,绪已千结!




☆、第十九话一计暗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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