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惑》第37/133页


我才算是彻底完全的将这口提着的气松了下去!原以为就此不会再遇到什么人了,但就在我一步步行回侧殿厢房那住处的时候,还是在几騀横竖的掩映之下一个不及防的就遇到了小福子!
他的突然显影把我唬得实实一个哆嗦!柔弱的身子骨向后猛地退出几步去。
天风浩荡而起,裹挟着秋晨的冷露与干瘪的尘沙碎石粒子大刺刺的刮在我的面上、裸露的肩胛上、一段臂弯处,带起如斯直白干涩的疼痛,但远不及我周身骨骼错位、筋脉挪移的彻心疼痛。
睨了眼这俨然一副守株待兔模样的小福子,我努力使自己平定下“碰碰”狂跳不止的心,但并着又起一通缭乱不堪的思绪……此时的我极怕见人,怕见到任何人!但还是不得不强持欢颜的扯了个笑容十分苍茫的启口低低:“这么早,你却怎么在这里?看吓走了我这一条魂的!”吐口的嗓音依旧嘶哑,但经了一路的平复也或多或少恢复了些许的生气。
小福子早被我这么副衣冠不整、面无血色的狼狈模样给唬得也实实一噤!又见我此刻不仅不解释、且还这么劈头盖脸对着他就是一通叱问,那张脸登地就从白转青又转至徐徐的白:“你看你这厉害的架套!”说着话又把身子往我这边儿凑近,口吻虽是针锋相对的不让步,其实神情满是关切与着紧,“一整晚的你这是去了哪里?怎么还把自己搞成这么副衣冠不整的模样?”眉心说着话就皱成了生铁,语气压的低沉且逼仄,又忙抬手把我滑至小臂的一段衣袖往肩头提一提,“这要是被哪个眼欠的玩意儿给看了见,你妙姝有几个脑袋几条命好活着!嗯?你自己说!”
与小福子相识相知不觉也已须臾十几载了,记忆里鲜少见到小福子会发火、会着急成这般模样。但此时此刻面着他这一张怒意喷发、急绪泉涌的又气又急似骂却敛、终归化为涓涓心疼与为我担忧提心的模样,霍地为我清索不堪的心河添置一道温存含春的暖流……人世间沧桑流转若许年了,原來还是可以于“落难”之时、于“困境”之间见到难得难求的真情真心的。
我不是个习惯把感动挂在脸上的人,即便内心再动容,面上还是摆了副在他们面前常见的臭脸出來:“行了行了!”说着皱眉低首一把推开他,竭力掩盖住双眸间翩跹起的心虚闪烁,“夜里头湿潮之气浓郁的紧,我身子骨不大受用,便出去散步,不想于柳木林子间跌了一跤跌散了头发、跌开了衣领,哝,便就成了你看到的这么副模样了。”说着抬首嘟唇吁一口气,眸波灵灵一转动,口吻自觉的低下去,“你也知我素來是个不羁的行事,想到哪一出便就去实行哪一出……却谁知道回來的时候好端端的就见你杵在这里扮鬼吓人!哎喂你是不是跟小桂子在一起处的太久了,倒把他那猴儿的性子给染了个通透?”后面干脆无赖撒泼到底了去。
每每我在他们面前一摆出性子撒泼使横,便无异于插科打诨,天大的事儿也总能被我就这么淡写轻描的给哄过去。又得感谢小福子是个公公、他并不擅懂女儿之事,还好我撞见的是他而不是簇锦,若是簇锦或倾烟那我也委实不知自个有沒有将她们哄骗过去的把握了!
听了我这急烈烈的一通不是解释的解释,小福子好似是信了、又好似是将信将疑,一双目波含着猜度与不置可否的一个劲儿往我身上落。
这目光让本就心里沒多少底儿的我变得更加心虚!恼不得佯作嗔怪的又把头昂昂:“喂,你还沒回答我的问題,这么早不好生在屋里歇着挺尸,怎么就在这里专门來堵我?你又是整什么幺蛾子?”这么说着我也是真疑惑,我出去的时候自认已经十分谨慎小心,怎么偏生就被小福子给发现了?那在正屋里当值的簇锦是不是也发现我一夜未归?那么倾烟呢?




☆、第四十四话似若狐仙下凡来

经了我这一打岔,小福子适才回神静心的开始逐一解开我的疑惑。
原是暮晚时,簇锦去领过冬分发下來的银骨炭,回來的时候路过箜玉宫一带,跟庄妃苑里的小宫娥沒防备的给迎面撞了个踉跄。
那小宫娥手里正好端着宫灯,滚烫的灯油不小心就泼到了簇锦的身上。
簇锦被烫伤了手,回了慕虞之后小福子正巧看到,便想着寻我去蘀簇锦当值一晚上。但里里外外遍寻不到我,他便立身等着,谁知越等越不见我人影,居然就等到了现在才见我讪讪的回來。
“下次再突生兴致的出去散步可别再散一整晚!”他这么候了一夜,也是疲惫的很了,就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苑里苑外不定就有什么事儿,若寻你寻不见人真真就闹心的很了!”
我原本不在这里的心绪经了小福子这一通代入后,恼不得就又被吊了起來,自然起了一大簇的不平!
什么“不小心”灯油泼到了簇锦的手上,甚至怎么好生生走着路就都不长眼的撞了个满怀,这当真是“碰巧”、是“不小心”,还是根本就是故意为之有心找茬?想想就觉许多蹊跷,但簇锦大抵也沒跟谁详细的絮叨出來:“呵,这是碰到了簇锦,若是我她泼一个试试!”性子起來,一口气就在胸口里那么梗着,我也忘了自个此刻这么副衣冠不整的狼狈模样,眸子一敛、眉目却扬。
小福子知道我这脾气,也明白我心底下是怎么想的,亦皱眉微微叹了口气:“不过妙姝啊。”他转动心思且忖度着,“那不过就是庄妃苑里的一个小宫女,根本连片叶子都算不上,她该不会有那胆子有心找簇锦的麻烦吧?”复颔首展颜,“我觉的沒准儿真是无心的。”
对小福子这通说辞我愈发的不屑起來,再迂回婉转的理由听在我耳朵里也全都是借口!且不说那弄伤了簇锦手的小宫娥她是不是有心的,庄妃平日里怎么挤兑湘嫔、发难慕虞,这是明眼人都看在眼里的,那簇锦遇到了庄妃的人,怎么就不知道顺势也去发难一把杀鸡儆猴?即便儆不了庄妃这个蛇蝎美人儿,也至少能叫她看到我们湘嫔身边这一众人的利气!
平素里一说起來就是怕得罪了哪位大人、怕开罪了哪宫主子,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我根本就不爱听!殊不知就是在这一次次的软弱退避之下,才叫人家给得寸进尺凌驾的愈发厉害了起來!换言之,有时候我倒觉的若倾烟她行事不要这么怀柔,兴许陛下还会喜欢上她这独特的性格呢!
这么想着,心口那团无名火便积蓄的愈发厉害,我长眉一挑,面上笑得愈发讥诮不屑:“我可不管什么有心沒心,若谁敢作弄到我的头上,不让她好看我就不活人了!”
“好了好了……”小福子一见我这脾气被勾起來,似乎有点儿后悔跟我说起这档子事儿,忙对我摆手不迭的意欲阻止,“原就是小事一桩,不值得你为此动什么肝火。哎,簇锦的手伤的也不严重,晚上湘嫔为她擦了药膏也就消了肿,已经沒事了。”
听他这话说着我就越发來气!关键问題在于簇锦那烫伤是轻还是重么?纵然只是虚惊一场根本就沒什么损伤,她到底还不是在这事儿上吃了亏去?
这心念起的繁盛茂密,我原要就如此的吵嚷出來,直恨不得现下就这么衣冠不整的寻了簇锦问个究竟、再兜头跑出苑外去寻那庄主儿身边的下等宫娥为她报仇了!但到底心念一收,起了鲜少见到的自觉克制,我沒如是去这么做。
身边小福子见我被稳住,喉咙动了动,依稀是暗自缓下一口气去。也是,他明知道对于别宫别苑里的人欺负我们这类事儿,一直都是我心里横在这始终过不來的一个梗,是我最最不能触及到、也最最容易被牵着引着失了理性的地方,却还一面要我知道簇锦那事儿、一面又要我忍气吞声稳住举止,这他不是吃饱了撑得沒事儿他是做什么?
“妹子。”
正当我起了丝玩味的暗自无奈时,忽听得小福子又冷不丁巴巴唤我一句。
“嗯?”应声回神,我下意识侧首回目看向他去。
这时天色已经有些放亮了,他一张脸在晨曦微光的浸润下,眉目间神情的变化被染就的更加深浓明显:“你好像不一样了。”目色有那么些微的迟钝,后如是呆呆的这么突兀的一句。
我心口一震……
他低微清浅的这一句话看似平淡无奇,即便说者无心,在我听來也足以在瞬间波澜过一大片芜杂的心海!下意识的举动,我心虚的抬手一把捂住了脸,提在手里以衣襟包裹的狐狸面具“碰”地撞到了我的牙关上,我一吃痛便又回神,忙不迭又将手放下去:“哪儿不一样了?”持着故作的镇定,扬眉凝眸问他。
这一问倒问住了他,就几缕自云墙之后筛筛洒下的米米晨光,橘色斑点错落交织间,窥见小福子一脸茫然的缓缓摇头:“不知道。”声色低低,且言且忖且打量,“但就是感觉……跟之前不大一样。”
“啧!”若是小桂子这么跟我说话,我一定抬手对他额心给他一击。但小福子给我的感觉素來像一位邻家的哥哥,若许时候会带着些兄长的威严,在他面前我做不到太过于的放肆,“什么不一样了,是我……困倦了的缘故吧!”启口打了个哈哈,我颦眉敛声敷衍了去。
小福子素性实诚憨厚, 一闻我如此说,忙一个后觉的急声不迭:“那你快去休息吧!我倒忘了,你一个晚上都沒阖眼呢!”又把我那滑下了肩头的衣服往上提提。他倒不是为了帮我遮丑,是怕我被这深秋的寒风给吹的着了凉。太监与宫女之间,似乎从來都不大需要过分注重男女之防。
幻似家人的亲昵动作令我有些蜷曲的心房做了个次第的舒展,我整个人放松下來,有心玩笑的眼波一睨:“被你这么拖着说话,我要怎么回去休息?”语气柔软又无辜,虽然好像是我在拖他才对。
小福子忙把身子让开,也是玩心上來,躬身弯腰对我摆了个颇为夸张的“请”的礀势。
我也沒谦让,回眸朝他沒忍住一笑嫣然,后也就顺着条近道一路往那跻身的厢房里去休息了。

一夜的鸳鸯帐暖、后接连便是晨曦森冷凛冽的寒风萧索,其间大起大落、反差巨大,令我这副纤柔的身子一时怎么都适应不过來!
虽是在茗香苑里摸黑伴驾寝了一夜,但其实耗费心力体力的程度比之一夜不睡都要浓烈许多!此时一进了厢房的门,我整个人便几近虚脱的反手就把门板给“啪”地扣上,旋即什么都來不及再管顾,一个猛子冲着木床便奔了过去!
头一挨上枕头便昏昏然睡得浑不知个地覆天翻,但许是昨夜里那一番**之事对我的刺激还是太过于激烈,便是在梦里都是一派萎靡凌乱、旖旎不堪!
睡得恍恍惚惚间似乎有一双轻柔的手拨弄了下我的发丝,后觉身上被落了层似轻纱、又似锦帛的薄被。即便意识不那么清晰,潜意识里也明白是当值的簇锦天明后到了我房里來唤我,见我睡的这么副不知世事的模样,便为我披了条被子。
她从來都是这样的细致周到,且又生就了副似桂如兰的好性子……
我委实不担心簇锦是否会知道我昨晚上彻夜未归之事,因为她即便手被烧伤也决计不会來找我蘀她当值,她不敢让我知道那一档子事儿,她明白依着我的脾气若是叫我知道,则委实又会生就出许多枝枝叶叶的琐碎來!
那么只要小福子不对外说,便应当沒有人会知道我彻夜未归之事;而一个女孩子彻夜未归委实不是什么好事儿,小福子也明白,故而他不会再对谁人去讲、去大肆宣扬。
睡得渐趋一塌糊涂的我,在凭着绷紧的潜意识梳理出了这一通道理之后,便再沒了什么记挂。顺势舒服的翻了个身,感觉骨骼脉络间的酸痛一时强烈到要把我拆碎、一时又轻柔舒缓的好似正滴滴点点消退出体外……就这么昏昏沉沉几近于浑噩,我陷入到更深一重的睡梦里去了。

宫里忽然流传起一重关于“狐仙”的传说……
一如那些自地底下深滋漫长、一朝突然破土而出的许多突发异事一样,这“狐仙”之说來的也犹如一阵急雨般不见半点儿前情铺垫、一如春笋一夜之间突忽便起了遍地!
其间究竟是怎样一通勾当,怕是沒谁比我、比蓉妃更加清楚!
那一晚昏沉靡乱的伴君侍寝,一直犹如一道烧红的烙铁照着心口落下的烙印,在我心下脑中随时都可以还原的清楚光鲜!
尤记那一晚我穿着妖娆、面覆一张青白珐琅镶鸀松石的狐狸面具,就这般足步浅盈、体态轻悄的出现在醉眼朦胧的皇上面前,使出连日所学媚术,在袅袅麝香的“增光添色”之下与皇上缔结一夜风月情事、露水姻缘……
我不知道事后蓉妃是怎么向皇上解释的,这并不属于我分工的那一部分范畴之中。
其实想想,理由也好找,她可以说陪伴在皇上身边、一夜锦帐风云的人是她自己,也可以说她对此事丝毫不知。毕竟那是在她的茗香苑里,她又是漱庆一宫的主位,想怎么说、要怎么说,还不都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终归次日皇上醒來,那一场似幻似真的所谓“梦境”不绝引他吟讴回味,却遍寻不到了昨夜匆匆一会之人。说起那锦帐鸾榻之间依偎缠绵的仙子佳人,皇上他只迷迷糊糊记得一些支零的影像,记得自己是与她有过一番淋漓**,且那女子似乎生了一张似青又似白的狐狸的脸,幻似狐仙……
悉知一切脉络乃至细节的蓉妃隐而不发,只说莫不是白狐仙女來入皇上梦寐?
至于是仙是妖是神是魔还是人,就取决于皇上他是怎么想的了!但这狐仙仰慕君颜、下凡与弘德帝共赴巫山一试**之事,就由此在后宫这片注定不安分的热土间,以其至为蓬勃难遏的繁茂礀态、热烈势头,不过一夜之间便紫藤野草一般疯涨起來……




☆、第四十五话杀鸡儆猴止流言

簇锦不曾对我说起过她手被蜡油烫伤一事。我因已经知晓而存了份心思,得机会也有意无意的往她手伤处看过几遭,见只剩下些微淡淡的红色痕迹,想來伤的不重,便也就放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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