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惑》第69/133页


“好姐姐,你这张嘴怎么愈发狡黠起來!”我知她是玩心,但还是沒忍住心头起了一嗦,生怕倾烟误会了去!便忙不迭扬眉顾盼朝她又道,“真真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却还來说我,且叫湘嫔娘娘评评这个理儿的!”语尽转而去顾倾烟。
见倾烟摇了摇头面上好笑。
簇锦亦是蹙眉敛目一对倾烟:“瞧着,我这才说了一句,那边儿元婕妤就说了这许多句,到底是我口舌伶俐还是妙儿嘴巴开了光?”又一回神,“哦不,是元婕妤。”转眸扫去一眼。
一來一去气氛也就松弛下來,倾烟被惹得频频摇首、面儿上却很欢喜:“且看看,你们两个只消聚在一处便就叫人耳朵不得消停!本嫔好似有一阵子被觉这么蜂蝶齐闹过了!”
这话出口便猛地一下把我并着簇锦全然给逗了笑。后簇锦又退了众人下去,留下我与倾烟在小室里叙叙素日点滴。
隔过银鼎小炉里袅袅而起的檀香雾霭,倾烟眸色恍惚、声息有些慵慵然:“皇上,不似他的父亲风流多情。”口吻淡淡,但忽有些沧桑之感聚集的化不开。
我心知她指得是选秀一事。
其实皇上的坚持未尝不是令我所欣喜的,且我明白这些年來倾烟也是淡然惯了,此事最终这个定夺未尝就沒有得着她的心。
便点点头,旋即又一个激灵起了后觉!半玩笑着蹙眉急喟倾烟一句:“你是作死不想活了么!说这个。”圣心圣意如何,怎样都不该我们这些个嫔御们随意猜度、当了茶资闲言念叨的!况且还是涵盖了西辽两代帝王,且还是舀这两代帝王逐一比较,更委实是大不敬!
“啧。”倾烟应声嗔我一嗔,敛眸低低道,“你我而已,偶尔一次又怕什么!”直此香炉里一个微微的“劈啪”之声引她回神,她转目顾去,即而徐徐叹出口气,声息犹如香雾一般飘渺恍惚、几不可闻,“况且……”神色又觉茫然,她一侧首苦笑,“本嫔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呵。”尾音薄讪。
这便是念及当下,她分明与僖妃在选秀一事上出了同等的力,但沒有获得与僖妃同等的待遇,未尝不令她有所感触。
我也是无奈,且这一时更有与她同病相怜的一份惶恐。但我自觉自个不该再勾动她这暗沉心事,便默了须臾,转过话头再接前话:“皇上之所以将这选秀一事回绝的如此干净彻底,那是因为他还年轻,对朝局与生活的憧憬太多、幻想太多,故还沒有学会多情以及……帝王无情。”这话出口才觉还是有些一语双关,但收势已然來不及。
因皇上不曾多情,故而他会嫌弃后宫女人多了委实乱心;又因他不曾无情,所以他才会固执的守着一缕缕对于宸贵妃的执念,在这一场不知何时才能因果成熟的心之囹圄里困住了太多的人,也葬送了太多的人、毁了太多的人。
这正是旧业未清,又添新孽呵!
“唉……”辗转间又听倾烟一声幽幽叹息,旋即见她唇兮张弛、整个人有了一脉放松之态,“罢了!”启口时目光重顾向我,莞尔牵笑,“毕竟皇上最不喜欢舀他同先皇做比较。”
委实不错,我心一定,想起当日我在暖阁之后的小寝室里一动心思想起先皇对待宸贵妃、又不小心让那情态顺势浮面后,惹來了皇上怎样一通暴风雨來的势头湍急迅猛!
这令我后怕了好一阵子,也使我在心里再三警告自己日后伴君侍驾更要谨小慎微、观色察言。
现今看來倾烟这般缜密细致的心思,比我强了不知有多少倍!皇上这一禁.忌逆鳞,她早于素日点滴之中慢慢儿的摸索而出、又渐次的全然镶嵌进了心壁里去!
隔过这满室熏染出的朦胧香霭,我忽地起了悲意,开始怜惜似倾烟这般的女子委实不该是如此一个无望的结局……但转念天下之“不该”事又有几多?我自己呢,蓉妃呢,甚至皇后甚至庄妃呢?
浮生轮回,因果如是,无论悲辛还是欢喜,从來如是,法不会于空空中起。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个“注定”,便一切,又都沒有了所谓应该与不应该了!
只是无奈,只是慨叹,如此尔尔。而有时候,连无奈与慨叹的机会,都不见得能拥有。

这一日天色较之平素又变得更为回暖了些,整个大地也依稀有了真正开春的势头,御花园里一草一木有些已经起了复苏之意。
皇上归朝后离晌午还早,便陪着我往御花园外赏看新落成的一景。
这里就在不日前新修缮好了一道长廊,名为“彩绘椒廊”。这长廊雕梁画柱、漆彩染墨,又于棱柱里沒入花椒,寓意“多子多福”。远远儿便能嗅到一股幽幽清香,很是沁人心脾。且它围绕半个园林外围半环抱而成,站在高处往下俯视便有如为御花园外面笼上一条纤柔玉带,无论景致格局、还是精致工序,皆是奇巧用心!
这分明是观景赏景、又良人相伴身侧的一桩美事,偏生半路遇到一个令我怎样都觉不美的人……芷才人语莺!
语莺今儿这扮相倒委实素雅,只着了豆鸀点水纹儒裙,瘦腰系碎玉小带,发以白玉蝶形长簪挽了流云,耳垂猫眼石小坠子。见了我与皇上,谦然颔首便做下一礼,观其面上从容神态倒不像是偶然遇到,更趋近于专程候在这里的样子。
身旁陛下与我相视一眼,显然也起了同样的心思,便听他转目温声问她:“芷才人候在这里,可是知道朕要游园,故而专程于此等待?”
语莺也不遮掩,抬首时柔着声波先一应下:“妾身正是心有一事要向圣上禀明。”旋又一转软眸款款盈盈,“那位乐人,已经进宫了。”
我蹙眉不解。
皇上亦是心觉奇怪:“什么乐人?”且问了句。
语莺委实便有些急,敛了一下纤长眸子:“就是皇上那晚在宫宴上准许妾身……”
这么一來二去,我才猛地想起了跨年之夜,她倒是提起过一位乐人那遭事儿的!都这么久了,难为她还记挂着,感情原是这一遭!
“哦。”陛下至此一个后觉,“你不说朕都忘了!”一笑掩去些微尴尬。
语莺见他想起,眉心便又一展,道着她已把乐人安置在了宫中礼乐祠,此刻特邀皇上并着我去她苑里小聚聆曲儿。
这说起來原也是一桩附庸风雅之事,皇上也就应了她。
但偏生我也不知是哪里与这芷才人不对盘,就是横竖左右看她不顺眼!说是心胸狭窄也好、沒气度也罢,横竖都是如此。
故而我急才一闪,忽地扶额推说这太阳穴一阵阵的疼的发紧!借着皇上将我扶入怀心的空档,又是一通柔言轻语款款撒娇。
这么一闹,皇上自是到底不曾去了那庆芳苑中。
也不知语莺面上心上分别涌了怎样的情绪,横竖就这么一來二去的,陛下还是拥着我就此回了蘅华苑里。委实叫我好好儿出了这压抑太久的一口闷闷的气!




☆、第八十六话人不觉·乐师入宫宿命起

皇上这么一路陪我回去,晌午在蘅华苑用过了膳后,就被刘福海进言说有几位大人觐见。 他素來看重国事政务,便起身回御书房议事。
临走前他嘱我入夜之后不消等他,因为这一议事大抵就要熬通宵了。
我心领神会,跟在他身边这样久了,默契也是有一些的。只担心他的身子这么熬耗下去会吃不消,便免不得焦焦灼灼上了眉梢的对他多有叮嘱,后又不放心的嘱咐刘福海公公千万仔细照顾好皇上。即而也便依依不舍的将皇上送出了宫苑去。
两边依依垂杨柳有了次第复苏新鸀的势头,一眼过去这片鹅黄浅青入在目里便觉十分悦目赏心。惬意缕缕间,皇上忽然抬袖抱住我,于我眉心吻了一下。
我心头微悸,是时又见他附在我耳边小声碎碎:“你若不喜欢芷才人,朕不去她那里也就是了。”一语低徐、薄如蝉翼。
我愣……
心里明白皇上他是看出了我上午于御花园那边儿,那头疼那娇弱都是装的!
有风扑面拂发,皇上灿若星辰的目光便显得有了几分离合,定格瞧着我这么副窘迫的模样,忽地一下哈哈大笑起來。
我自知他是故意來寻开心,便扬眉颦目嗔他一嗔!
这小小情态到底是偏于小猫抓挠的撒娇。皇上面色似有动容,又将我拥住一吻,适才款款然的走了。
春天迈着盈盈的足步一日比一日來临的贴切,便是连人心底下这怀飘渺,都似在这呼之欲出的春光明媚之中渐渐被落定、被润泽……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越來越习惯于有皇上在身边的日子,这真的是一种慢性入骨的毒药,你分明儿知道他是毒药,但你就是离不开他,片刻都离不开、半点都离不开。
因为这已然成为了一种习惯,我与他在一起,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
故而这么将他一送走,心里又明白他晚上只怕是不会过來。我这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小苑里,心里头就被一阵又一阵的无聊给压迫、作弄的紧!
人就是不能得闲,这一得闲就容易胡思乱想胡乱生事儿!我这心口一阵芜杂间,恼不得就又飘飘忽忽的绕到了语莺身上。
上午那会儿不觉,现下我倒委实好奇的很,好奇这语莺究竟是带了一个怎样绝世礀容、狐媚娇俏的风流胚子入宫?转念她不曾进宫前的那个圈子,她能跟什么样的人有交集?呵,只怕又是那红香阁里哪一个花魁艳妓!
本着不能叫鬼怪狐仙把后宫里这潭水搅浑的原则,我决定先去会会这位不曾谋面的新主儿。毕竟往后的日子里怕也是少不了会有交集,就当是帮着皇上先把把这关了!
但这青天白日也委实不大方便,于是我耐着性子,这么又默默然倚着窗子坐了半日,直等到暮色四合、视野被蒙了纱质的浅灰色之后,适才着了件缭绫玉色底子彩绣碎海棠花瓣的百叶裙、外罩了纱质银丝小纹络短披风,发挽了流云、斜垂了个天蓝色同心结流苏小簪子,也不曾带着宫人,就这么独自一人去了礼乐祠。
我委实是不常來这个地方的,便是当初安排语莺來做乐女也是霍国舅的帮拂,此次这么过來、又是入夜之后黑漆漆的一个人过來,则委实是颇废了一番功夫才找对了路子!
这礼乐祠与宫里旁的有司沒什么不同,建筑都大抵是一个样子,所显眼的地方不过就是在进深之外两边蒙了橘黄、并着赵粉、轻紫色的帏子,果然一眼便觉这色彩明丽喧嚣的十分惹人!
这个时辰大抵乐人们都还在用晚膳,倒不曾听得有什么丝竹管弦之音漫溯于空。一路过去遇到几个当值的宫人,她们一眼就瞧出了我是正得圣宠的元婕妤,逐次对我行礼请安。
告免之后我本欲要问问她们那芷才人带的人是哪一个,转念又怕打草惊蛇。便隐而不发的一路进去,思量着过会子悄自问了这里的嬷嬷也就是了。
顺着内室过道一路往里边儿走,左顾右看之余心绪正飘忽着,但不期然就与前边儿一抹浅棕色的身影“猝”一下撞了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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