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马上》第21/60页


  他叹气的原因是突然想到容貌真是上天的恩赐,眼前这人狼狈地躺在这个由灰尘、建筑垃圾和废钢铁组成的格格不入的环境中,居然让他还是讨厌不起来。
  他盯着吴越的脸,心想多漂亮的蠢货,唯一的缺点是完全没有表情。
  由于浑身不自在,吴越实在不知道要摆什么表情,十几秒钟后他换上了擅长的恼火脸:“赵总,你来干嘛?”
  赵忱之说:“我来接你回去。马克没有车,所以拜托我来了。”
  吴越暗骂了一句马克你咋不去死,说:“我不回去,都被开除了还回去干嘛?”
  赵忱之找到了孙江东遗留的塑料椅子,坐下来说:“我没开除你啊。”
  吴越“哗啦”一声坐起来。
  赵忱之说:“我只是给了你三个月的观察期,如果行为还得不到改善的话,就开除。观察期间你的工资暂时停发,只保留实习生生活费补助。”
  “补助多少?”吴越问。
  赵忱之说:“这种细枝末节我哪里知道,问财务部吧。”
  吴越怒道:“什么鬼观察期,我辞职了!”
  赵忱之说:“不行。”
  “怎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赵忱之皮笑肉不笑,“不到两个月前你还对我说想当总经理,如今不想遵守承诺了吗?”
  “不当了!”吴越躺下用毯子将大腿盖严实,满脸郁卒地说,“你这个人烦死了,喜欢无缘无故举着大棒把我揍一顿再塞颗糖,你不累我还累呢。你走吧,让我清静点儿!”
  “我无缘无故?”赵忱之离开椅子,欺近铁丝床,“昨天是谁信誓旦旦说‘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你知道上午我在西饼房看见了什么吗?你知道让皮埃尔布置现场向来走红磨坊路线吗?你知道马克那神经病献上了哈达还差点儿给我摩顶吗?”
  吴越底气不足地劝告:“有话好说,不要摸我,没见我哆嗦么?”
  赵忱之问:“激动的?”
  “害怕的。”吴越将他的手推开。
  赵忱之直起身子说:“回家吧,然后想想怎样检讨自己。”
  吴越再度拒绝:“既然要辞职,我也不打算继续住你家了。细想我也没东西落在那儿,似乎就一支牙刷,留给你作纪念吧。”
  赵忱之什么也没说,他围着钢丝床左右看看,突然勾起嘴唇,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吴越的毯子扯了!
  吴越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惨叫。
  赵忱之举着薄毯,显然也很震惊,他阴沉下脸问:“内裤呢?”
  吴越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当然站也不是,他只好蜷成一团怒道:“都他妈告诉过你了,被陆军总院的专家扒啦!”
  “他连你的内裤都敢碰?”赵忱之问。
  吴越叫道:“他是医生,别说内裤,内脏都敢碰!”
  赵忱之将毯子还给了他。
  吴越生气地一把扯过,飞快地围住了下身,愤怒至极地说:“我要走了,离你们远远的,一个个都他妈随意玩弄人!想看裸体去美术学院啊,老子每周六在那儿义务服务呢!”
  他刚要跳下床,赵忱之一个箭步冲过来抱起了他:“别下来,地上有钉子!”
  吴越被他像个孩子似的托在臂弯里,平时想想还好,此时可是光着的!他脑中瞬间冒出诸如“浪里白条”之类莫名其妙的词,脸顿时又涨得绯红。
  “美术学院?”赵忱之问,“真的?”
  “假的!”吴越吼。
  “假的就好,如果是真的,恐怕我要生气。”
  “你生什么气?!”
  “我是总经理,想生气就生气,你说我生什么气?”
  “我怎么知道你生什么气?!”
  两人说了会儿车轱辘话,在吴越恼羞成怒的临界点,赵忱之终于决定往外走。
  他一边抱着吴越,一边看着脚下,显得小心翼翼:“就算内裤能说得过去,那鞋子又怎么解释?为什么给你一并脱了?”
  吴越尽量不去贴着他,维持着很辛苦的姿势,半天才回答:“……这大概是江东的习惯,因为尸、尸体躺在解剖台上,一般都不、不穿鞋子的。”
  赵忱之问:“你为什么梗着脖子?靠我近一些好了。”
  吴越怒想:因为我没穿衣服,再近一些你的嘴唇他妈的就要碰到我的……的……的……的什么了!
  赵忱之说:“但是这样我不好走路,你始终有一个向外拉扯的力,让我很难平衡。”
  吴越只好把身体略微矮了下来,为了避开敏感部位,转身轻搂住了他的脖子。
  两人贴得极近,吴越能感受到赵忱之的鼻息。他开始后悔刚才把毛毯全围在了下身,当赵忱之转头看方向,鼻尖终于无意间触碰到他的下体时,吴越松开双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脸。
  “别往外倒,小心一摔两个。”赵忱之提醒。
  “……”吴越说,“别……别说出去……”
  “嗯?”赵忱之没听懂,他笑问,“你为什么出汗了?”
  吴越松开手,恢复了凶巴巴:“别胡说,我吓得手脚都冰凉了。赶紧走吧,免得被人看见!”
  赵忱之问:“万一被人看见了,该怎么解释呢?”
  吴越说:“麻烦你别废话了,这情形解释不清楚!快走,万一被派出所发现就不好了!”
  两人逃回车边,吴越迅速滚进车后座,催促说:“快开!在车里更解释不清楚!”
  赵忱之失笑,心想你明明又没做贼,紧张什么?即使假戏真做了,又能怎么样呢?
  “你虽然没穿衣服,但我穿戴整齐,所以很好解释啊。”他说。
  吴越十分没好气:“有些流氓耍流氓时他不脱衣服的,警察见得多了。”
  “什么?”赵忱之还是装作不了解国情的样子。
  “赵总,求你了快开车!”吴越拍座椅。
  赵忱之不过瘾似的发动了引擎。
  吴越突然问:“我们去哪儿?”
  赵忱之说:“送你回家。”
  吴越说:“回家可以,但只是去拿几件衣服,我还是要搬走的。”
  “你想搬到哪儿去?”赵忱之问。
  吴越没有回答,过了许久才幽幽地说:“用不着赵总操心。”
  赵忱之喜欢在中午开车上路,因为道路比较空旷,可以稍微提高些车速,顺畅地穿越大街小巷。他对这个城市的情况还不熟,尤其是目前所在的这一片工业拆迁区,这也是他先前找来时花了较多时间的原因。
  他再度被错综复杂的各式旧厂房弄糊涂了,多绕行了十多分钟,终于找到了回家的正确路线。他从后视镜中观察吴越,发现对方脸色很苍白。
  “你没事吧?”他问。
  “你开你的,”吴越说,“我只是有点儿晕车。”
  “你过去不晕车啊。”赵忱之从前座抽屉里找到了一只呕吐袋递给他。
  吴越按着不住泛恶心的心口说:“过去是过去,今天我挨了陆总专家一次大剂量麻醉剂,血量见底了。”
  赵忱之说:“你的朋友里,也只有工程部的郝江北略微正常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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