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第29/126页


  李梦:“可能以后都没人对你这么好了。你想我们,又看不着我们,怎么办?”
  老马瞟着他:“你说怎么办?”
  李梦又涎着脸笑:“别走了,班长。”
  老马:“看不着就看不着。什么叫有得必有失?你们几个小猴崽子终于会成了人,班长在这里算老,出去了可叫年青,机会还有,搞不好是前程似锦。走着看吧,现在说那么多干什么?”——他回身对那几个嚷嚷“收工啦!回家整饭!”
  几个人列着队拉着歌走向那几间简陋的小房,五班最近确实改变很大,即使在这无人地带也尽量做得像在团营地一样。
  远处忽然传来嗡嗡的声音,那声音许三多听过,“直升机!”
  薛林:“两天一趟,例行巡逻。别咋呼啦。”
  许三多仍瞪着远处的那个小黑点。
  老马:“不会飞过来的,咱们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路段,离巡逻线老远了。”
  这话对一个很少见过飞机的人来说没用,许三多仍看着,而似乎存心跟老马过不去,那架飞机已经掠了过来,已经近到能看清旋翼。
  老马只好挠头:“今儿这是怎么啦?”
  李梦已经跳了起来:“天上的!这边!这边来!”
  似乎是听见他说话似的,直升机照直往五班驻地飞了过来。
  对五班来说这是破天荒的大事,挥舞着帽子、衣服、镐头,追着直升机跑。
  机徽和正往下俯瞰的驾驶员都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它绕着五班的驻地转了好几个圈子。于是李梦几个跳着,打着滚,做着鬼脸,指望能被注意到。
  老马终于想起一个班长的职责:“列队!列队!”
  五个人终于成横队站好,老马一声令下,五人齐刷刷一个军礼,那份正式让只要穿军装的就不得不正视。那架直升机终于悬停下来,机头轻轻地往下沉了沉,看上去就像敬礼,它还以陆航的礼节。
  飞机终于掉头飞远,归入原定的巡逻航道。
  薛林呆望着:“我怎么忽然觉得咱们变得重要起来啦。”
  老马:“一向就很重要!”
  他掉头碰上了李梦打量他的眼神,立刻将头转开。李梦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对待自己的人,但他想做的事情让他喜欢琢磨人。
  在直升机旋翼之下,五班驻地被道路分划成一个星形,中心是他们新竖的旗杆。这就是那架直升机改变航向的原因。
  无线电静噪轻微地响着,直升机上的人在处理着例行之外的一个小小意外:“仓颉基地。我是瞭望五号。”
  于是团部办公室的电话开始响;
  一营营部的电话开始响;
  一营三连连部的电话开始响;
  三连二排五班的电话开始响。
  李梦几个在黑地里看着屋里的老马,老马立正着,恭恭敬敬在接电话,显得甚是狼狈不堪。
  薛林:“这回是营部越级来电话啦,问咱们到底在搞什么,怎么能惊动了师部来电话询问。”
  老魏:“刚才是连长来电话,他说军部直接电话干到了团里。”
  李梦:“我瞧咱们是乐极生悲啦。”
  老魏:“咱们什么也没干啊?”
  李梦:“是啊,咱们什么也没干,就干了这么一件事情。”
  许三多傻呵呵地道:“什么事情?”
  李梦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又看着眼前新修的路。
  几个人看着老马,老马已经放下了电话,正在看着天花板发呆。他终于感觉到注视他的几道目光,便转过了头来,有点无奈地和他的兵们对视。
  四个兵蔫头耷脑地站在屋里,捎带得老马更加没精打采。
  老马:“我瞧咱们有点乐极生悲……”
  许三多:“班长,李梦刚才也这么说。”
  “他说我就不能说了!”老马忽然觉得尤其这时不能发火,“对不起,有些事我没琢磨明白,可说真的,我们就是乐极生悲了。我想这路不该修,可能犯了哪条纪律,比如说暴露目标,比如说破坏绿化什么的。两年前为了保护牧民一块草地,整个装甲纵队整整多绕了八公里。
  薛林:“可这哪有牧场?”
  老马也吃不太准:“那就是暴露目标了,这条路正好是导弹袭击的目标。”
  李梦:“这几间屋值一发导弹吗?”
  老马索性也不想了:“总之就是错,指导员说明天他过来瞅瞅……这是我的错,我不该下命令修这条路。”
  许三多:“报告班长,路是我先修的。”
  薛林:“屁话!你是说我们没动过镐头吗?”
  许三多:“可就是我先……”
  薛林:“许三多你记住,这路是五班修的,是我们一起修的。你和我们是一块儿的,说话就要统一口径——对不对,班长?”
  老马是难得地赞同,甚至有些赞许:“不该说一块儿的,该说是一个战壕里的。”
  薛林:“嗯,就是一个战壕里的。”
  老魏:“有事要一起担着。”
  薛林绝没忘了他们中间那个心眼最多的:“李梦你呢?”
  李梦:“我?我正在想。我想我们是建设军营扎根边防来着。”
  老马没他那么活络的脑筋:“啥?什么意思?”
  李梦:“建设军营,以营为家,明天指导员来了咱也这么说!指导员还是护犊子的,最多咱们摊一出以好的目的做了坏的事情,如此而已。”
  老马显得有些茫然:“如此而已?”
  一辆三轮摩托行驶在草原上,上边坐着一身迷彩的指导员。
  几个人坐在屋里,听着外边的引擎声越来越近,终于停下,几人面面相觑。老马脸上是如临末日的表情。许三多欲言又止,而且就这点动静,薛林已经瞪了过去。“不准认错。不准把事揽在一个人头上。”
  许三多:“我只是……”
  老马:“要揽也是我揽。班长是干什么的?班长就是认错的。”
  许三多:“我只是觉得错了就是错了……”
  李梦:“就算你有正义感吧,有时候得学会打打折扣。”
  这话对许三多过于深奥,正愣怔间,外边的摩托已经熄火,一惊一乍地发出一个屁驴子应有的动静。
  何红涛在外边嚷嚷:“五班有喘气的吗?”
  老马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反正是要走,只是走得光荣或不大光荣的问题……”
  又“反正”又“只是”,他的语气里可充满了痛惜。
  何红涛嚷得已有点上火:“五班,有活人来看你们啦!”
  许三多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他没抢到第一个,薛林几个还抢在他头里,但老马胳臂一划拉,后来者居上,他第一个冲出去。
  何红涛正站在车边,打量着这大为改观的小小营盘,几个一拥而出的人吓了他一跳。如果一间屋里的人千呼万唤不出来,而后以这种冲锋姿态出现,着实是有点吓人。
  但人行渐近,老马仍怔忡着,身后几个却把一脸视死如归换成了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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