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第9/126页


  史今:“我们连就打算在近年实现全高中连,许三多同志可惜是初中毕业……”
  许百顺闷头吃喝。
  “我这么说您明白吗?”
  村长:“明白明白。”
  许百顺终于抬头,拿了杯子跟史今要碰,史今只好接住。
  “知道为啥非得跟你喝酒?”
  村长:“为你儿子当兵呗。”
  史今只好摇头:“那不是,老前辈自有前辈的情谊。”
  许百顺瞪着眼,祭出了他的厚颜和心计:“怎么不是?就是嘛M是想把龟儿子交给你嘛!他没出息,不会种地不会发财,胆小,连杀猪也不敢看,可他听话!听话就好使唤对不对?”
  史今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只好低着头发呆,这就势必和许三多对眼,他忽然发现这个人的眼神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混浊,慌乱下隐藏着一股热切,他吃,也不是因为馋嘴而因为窘迫。
  许三多发现被人注意时就立刻又埋头在菜碗上,对着它们他不犯紧张。
  许百顺:“你带他个三两年,他就出息了。你就把这龟儿子给成全了——这话实在不?”
  史今:“实在。”
  许百顺:“当兵讲个实在,这么实在的人你们当然得要。你看看他,看看他……”
  这一看就看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只能看见许三多忙碌的筷子,听见咀嚼的声音。
  许百顺:“龟儿子!”
  许三多被喝得跳了起来,拼命想咽下嘴里的食物。
  许百顺:“今天争的是你将来的活路呀!还在这吃吃吃!”
  “你看这龟儿子,他没出息,我想盖房,他一口就吃掉一块上好红砖!为啥叫许三多?因为打出娘胎,我就看他没出息!生一个是儿子,生两个还是儿子,生三个就只能是龟儿子!——瞧这缩手缩脚的样!”
  紧张之下,许三多被生噎出个干嗝,这如同信号,许百顺暴怒之下一个巴掌摔了过去。
  史今终于站了起来,看着那位父亲和儿子撕扯,他后悔这趟家访,又对那个弱者充满同情,他想分开他们。他看看村长,村长隐约地微笑着,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
  史今:“老前辈,听我说!”
  许百顺终于停下了手,看着他。
  “我……能不能单独跟他谈谈?”
  许百顺犹豫,儿子的那张拙嘴大家有数。
  这是件事,它有原则。你我说了都不算。
  许百顺看看儿子,目光里饱含着来自一个父亲的忧心与威慑:“说你想当兵。”
  也许一生中许三多也难得看见父亲这样认真的表情,他刚被打成欲哭不哭的状态,怔怔地看着父亲出去,而史今看看站在一边的村长:“我想单独谈。”
  现在院子里只剩下史今和许三多两个人,前者严肃地看着后者,并不打算掩饰同情,后者手足无措,也不知在擦眼泪还是鼻涕,刚才那顿揍给他带来的羞辱远大于痛苦。
  史今倒了些水递给许三多,许三多犹豫一下接过,然后史今听着水流在对方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他想着措辞。
  许三多带着哭腔:“是他自己要生的!儿子越多越好,他一生就是三个!生我那会儿他恨不得在大喇叭里广播,瞧我,三个!三个都是儿子!”
  史今在苦笑:“我知道,小兄弟。”
  许三多仍低着头,也不知在脸上胡噜什么,他对称谓的改变并没什么反应,就如对儿子和龟儿子的差值并不在意。
  “想当兵吗,小兄弟?”
  许三多终于有点反应,偏着头看着院门外,父亲和村长都站得很远,但是都保持在可视范围。许三多看着父亲的背影发呆,“想。”
  “为什么?”
  “当了兵,爸不会再叫我龟儿子了,他踢不到我打不到我,叫我什么,我也听不见了。”
  史今安静地看着他。
  许百顺和村长各看着一向层层叠叠的远山,因为两个人愤愤不平地尽量保持着背向。
 〈来已经沉默了好一气。
  村长:“你干吗跟我争?出了这山,做人是要聪明的,我家成才是人精,当过兵,回来好接我的班。你家那个呢?出去干吗?回来又干吗?饿了吃,饱了睡,用得着这趟累?”
  “有病!你儿子不想饿了吃,饱了睡,我儿子就活该饿了吃,饱了睡?”即使面对着没边的山野,许百顺仍是一脸的不服。
 ⊥许三多来说,现在他话比较多,因为史今的样子温和而诚恳,最重要的,会被他列入不具威胁的行列,“我初中毕业,可老师说我学得扎实,是真学。成才他高中毕业,可他不好好温课,初中他尽打我小抄。”
  史今脸上若有若无地有些微笑。
  “我胆可不小,成才他们尽在坟地里吓我,可没吓着,有时像被吓着了,是装的,要不他们老没完。我不是不敢看杀猪,我是……那是……就是……”
  史今帮他找了个词:“就是不忍心看。你是好孩子,心善,看不得人受苦……不是人也一样。”
  许三多有些惊喜:“嗯哪嗯哪。”他迅速地看看史今,史今若有所思,并不紧逼他,那真让他放松。“其实我更想上学……书里好多有意思的东西,真的。可爸说它们今生跟我没相干……”
  史今在苦笑:“是的。几年兵役,复员回来弄好了能找个工作,是在县城里,可不是这山里,那就叫走出去了。”
  “你也这么想?”他惊喜的,但是同时又怀疑着,“我不知道这对不对。”
  史今不敢再苦笑了:“我没这么想。我们那没人这么想……几乎。”
  他仍被许三多怀疑地看着,史今挠了挠头。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爸他们怎么想,因为我跟你是半斤对八两。我在家排四,吃饭时候家里人就碗上插两筷子,说,给你个猪食槽,给你个搅料棍。我能念完初中是靠扛揍扛出来的,每买个作业本是靠一顿笤帚把子换来的……”
  许三多没心没肺地傻笑,史今正怀念加温馨地在说,只好打住。
  许三多:“我家那个叫老竹笋炒肉。”
  史今:“对。你们这南方,趁竹子。”
  许三多:“后来呢?”
  “后来?当兵了。”史今几近沮丧地叹口气,他甚至在怀念着,“我爸再不打我了,还说老四是史家最出息的。”
  那对许三多来说真是天堂一样的前景。
  许三多:“真的?”
  史今忽然意识到许三多在转什么脑筋:“许三多,我不是说……”但是来不及了。
  许三多:“我能像你这样吗?”
  史今赶忙道:“你不能像我这样。”
  往下说话就很费劲,因为史今是这样一个人,即使在一个语气词上,他也想到要照顾对方情绪,而许三多又是那么易被打击到的一个人。
  “我不是说我多好,我可不算什么好兵……不是说你差,你绝不是你爸说那样的……唉,许三多你以后会有条好路的,可不是这么走……为这么个原因当兵……嗯,也算个客观啰。可是……许三多你知道吗?你是个好人,可不是好兵……我跟你说这些征兵时绝不带说的,因为家访已经结束了,你不合适当兵,是个人就能看出来……唉呀许三多,我跟你啰嗦这么多就是想说你有很多路可以走的呀!”
  许三多从一个低谷掉进另一个低谷,他又开始在脸上胡噜,让史今很担心他立刻坐地大哭。
  许百顺和村长一路撕巴着进来。
  许百顺:“这事不公平。家访时候你在你儿子旁边的!”
  村长:“人解放军说了要单谈呀!”
  许百顺:“龟儿子,跑!跑给解放军看看!”
  从许百顺进院许三多就变回了无措而茫然的样子,沮丧还写在脸上,他茫然看着自己的老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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