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突击》第92/126页


  袁朗:“不用。”
  铁路看看他:“你又在想什么?”
  袁朗:“必生者可杀,必死者可虏。杀掉悍不畏死的人,俘虏贪生怕死的人,真正可怕,或者说真正可贵的,是那些热爱生命并勇往直前的人。”铁路不说话,看着他,袁朗看着那九个人。
 ∨个人的队列颇有些凄凄切切,他们进入饭堂。打头的几人进屋便愣住,以至后来者撞到他们身上。屋里平常的方桌挪开了,换上一张可容十多人的大圆桌,桌上放着丰盛的菜肴和酒。
  齐桓还是冷冰冰的:“就这张桌,不想坐的走人。”
  于是按人头入座,按这些天严格的习惯,因为齐桓没有发出吃的口令,大家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
  袁朗满面春风地进来,那种表情以至于大家一时不太认识他。
  袁朗:“对不起,因为拿些东西所以晚了。”他拍拍许三多,“许三多,坐你旁边成吗?”也不等许三多答话,他坐下,“为什么不开酒?连虎,表演一下徒手开瓶的功夫。”
  大家都觉得很不对劲,袁朗简直就不像袁朗,终于有人想通了这是为什么。
  学员:“报告教官,我是11。”
  袁朗:“叫11之前你叫什么?”
  学员:“连虎。”
  袁朗:“对了。许三多,你也不叫42了,你叫回许三多。”
  他一个个看这些仍下意识对他怀着戒心的人:“成才、黄自强、吴哲、佟立国、薛钢……以后你们在任务中也许会用代号,但在基地你们都叫自己的名字。”
  人们还怔着,不是反应不过来,而是被折磨得已经轻易不信有这种好事。
  袁朗拿出了一摞臂章放在桌上:“刚才是去拿它们去了,你们的臂章。以后你们都得佩戴军衔了,即使老A也是要戴军衔的,对了,还有欢迎你们成为老A的一员。”
  仍然沉默。
  袁朗:“为什么不开酒?我还以为你们会欢呼呢。”
  几个兵拿手指捏开酒瓶盖,默默地给众人倒上酒。
  袁朗:“不信我?我会开这种玩笑?我把你们训傻了?”
  有人下意识地看看齐桓,齐桓仍是那副冷模样。袁朗笑了:“放心,他没带记分册。那东西直接入库了,以后也许还能做资料查查,但不再决定你们的去留了。”
  学员:“为什么?”
  袁朗:“什么为什么?许三多,你那眼神是为什么?怪怪的。”
  许三多:“很多个为什么。”
  吴哲:“报告教官,人经历太多的坏事就有不相信好事的权利。”
  袁朗:“怎么?你们做了很多坏事还是我做了很多坏事,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像个坏人吗?我是个坏教官,是吗?”
  没人敢说是,许三多不说话。袁朗笑得很开心又很天真。
  吴哲:“您别那么笑。您那么一笑我们就觉得五分甚至十分又要保不住。”
  袁朗大笑:“再说一遍,三个月的训练,或者说审核期已经过去,你们现在正式成为老A的一员,以后你们和他――他指齐桓――没有区别。还反应不过来?好吧,再多说点吧,我坏,坏得是有目的的,我是比坏人还坏的好人。”
  他对着的是九双疑惑的目光:“战争就是逆境,我们在战争中是站前排的,以寡击众,就是没有前方后方,那是逆境中的逆境。可这天下承平的环境给我们什么?国家是后盾,人民是源泉,班长哄着,连长罩着,物资有人供给着,你们有谁面临过真正的逆境吗?孤立无援,全无依靠?”
  吴哲:“我想这三个月就是我们有生以来最大的逆境了。”
  袁朗:“好的,这就是目的,都很想来老A吧?”
  有人斩钉截铁地点头,有人犹犹豫豫地点头。
  袁朗:“好吧,前期的选拔已经让这成为一个必须实现的理想,然后我让你们的理想碰上一个非常惨痛的现实,从来这起你们就要靠自己了,没有安慰没有寄托,甚至没有理想没有希望。从这里边走出来的人,才是我要的人。”
  沉默。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反应到他说的这些,更重要的是,每个人都学会了不相信他。
  吴哲:“我想我能理解您说的一部分……”
  这时响起一个铃声,来自袁朗身上,那只能是手机。
  他起身,接电话,立刻响起大家已经惯常听到那种虚假而夸张的笑声。
  袁朗:“啊?在公务呢。……没什么大不了,陪几个新兵吃饭……你有请,我就来……哪儿……你订你订,找个有特色的地方嘛,我还没吃呢……好,就来就来。”
  一边打一边走,最后几个字在门外传来,然后没了,外边响起车声。
  所有人僵直地坐着,包括齐桓。齐桓说:“还要等我给你们敬酒吗?”
  于是九个人生硬地举杯,沉闷地开始吃饭。
  这似乎是庆功宴,又似乎不是。教官接个电话便中途退席,去赶另一个饭局。他再没回来,不是说这顿饭再没回来,而是这个月再没回来。至少我们再没见过他。
 ∨个人沉闷地回来,沉闷地回各自房间,各屋的灯也沉闷地灭去。
  “什么比坏人还坏的好人,什么给我们制造一个逆境,全是借口。你可以用手段,但不要标榜手段,尤其是,这样的手段根本是他们的日常习惯。”这就是九个人对老A的评论,虽然他们赢了,虽然他们已经可以叫回自己的名字。特别是吴哲已经失望了,失望的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平常心。
  新拿到的臂章。许三多和成才正在照着军容镜,军衔也配上了,他们和周围的特种兵终于没什么区别。成才的脸上孩童般的笑容,许三多有点失落。
  成才:“你别那么心事重重的,现在训练也松了,管得也不那么严了,还想那么多?”
  许三多:“所以才不舒服。”
  成才:“陪我高兴一下,想想我们费多大劲拿到它。”
  许三多强笑,成才二话不说上去痒痒,许三多真笑。成才说:“我们再试试?”
  许三多当然知道他是说什么,有点胆怯地看看门口那两名哨兵。
  成才说得热闹,却着实有点心虚,大张旗鼓地走过去,而后故作无意地将一只脚迈在门外。哨兵扫了他一眼,让开了一步。成才终于迈到了门外,他走了两步,冲门里目瞪口呆的许三多挤了挤眼睛。许三多仍有些畏惧地看那两名哨兵,因为那一个是少尉,一个是中尉。
  成才壮着胆子,冲回门里揪住了许三多的脖领儿,生把他给揪了出来。那两位哨兵索性让开了。他终于忍不住了,跟着成才一溜烟跑开。两个年青的士兵在林荫道里并无目的地追逐,那要求很技巧,因为时常得注意到不让旁的军官看见这明显不属于军人风范的举动。
  盲目的高兴,不知道为了什么高兴。后来成才一句话就给挑明了,跟别人一样。我们从下榕树那山沟里出来时唯一的理想。
  尖厉的哨声骤然响起。齐桓的声音居然在这里也能听得到――紧急集合!
  许三多、成才和吴哲三个用一种发狂的速度冲进屋里收拾行李,将所有的东西打成背包。
  齐桓的声音从走廊上传来,冰冷充满厌恶:“毛病!以为脱胎换骨打造金身了?菜就是菜!不在屋等着出去瞎跑?你当在你家呢?队长哄你们两句玩的,就真当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赶紧收拾!”
  等到吴哲一手拎包,一手抓着几本书冲出来时,九个人已经全部站在自己的屋门口,每个人都拿着自己的行李。齐桓冷着脸在发号施令,扫了吴哲一眼:“拖拉磨蹭。”
  吴哲:“报告,该提前通知!”
  齐桓:“我还跑两趟?多大事?换个房而已嘛,搬到对面就是,还通知?立正!稍息!以连虎为基准,成纵列队形向右转!……松一天连路都不会走了,亏得了还叫老兵?”
  其实那队形也没怎么的,他习惯地训,大家习惯地听,队列向楼梯口走去。
  听说对面条件特好,可我想九个人没一个人想去,我们宁可住在这栋接近年久失修的破楼,我们不是他们,他们也不是我们。
  这一小队人横穿了马路,因手上捧的行李多少像队难民,这引起了几个路兵驻足观望。吴哲和很多人都低下了头,大小都是个军官,被人当猴耍让他们很没面子。
  一队跑步过来的老A被他们拦住了。齐桓笑了,他的笑容是只对受训者之外的人而发的:“好看吧?咱们大队很久没见过菜鸟了是不是?走慢点,让人好好看看。”
  那些老A中发出清晰的笑声,一队人灰头土脸地进了宿舍。
  走廊上的老A讪笑着、议论着,看着每个房门口都站着的那个刚通过测试的新人,他们的谈笑对象是新来的,但绝不和新人交流。
  一条走廊上立刻站出了两个世界。
  成才对面那兵的目光如看空气般穿过他的身体,成才深受伤害地将目光望向远处的山林。
  吴哲肩上那少校衔显然是让他的同寝不太服气,于是那名中尉踱过来跟他比了比个,吴哲回头狠狠瞪他一眼。
  所有的人将包捧在手上,用这个姿势来接受老兵们嘻嘻哈哈的检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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