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欢》第53/59页


  她有些茫然, 手足无措的拢了拢鬓下的碎发, 又伸手去拿桌上的茶盏, 似乎想要通过接连不断的举动隐藏什么。
  杯盏里的茶是早就晾好的,她抵到唇边抿了一口, 茶水刚到了舌尖, 就让人感受到一股子莫名的苦,泛着涩涩的味道直往她喉咙里头窜,叫她强忍着才算是咽了那口茶水。
  她的面色有些不大好看,再加上喝茶时难言的迟疑,钟子衣觉出不大对劲,忙问她是怎么了?
  “没事儿,这茶没泡好,有些发涩。”温流萤摇了摇头, 又将那茶盏放回了从前的位置。
  江南的新茶不该是苦的,钟子衣明白这个道理,却并未点明,表面看似无意,实则别有深意的开口:“要我说啊,这世上有什么过不去呢,咱们要活的高兴,最紧要的一宗,就是别跟自己过不去,不能总拧巴着过不是?”
  他的话也只能说到这里为止,说完又要给她下台阶的机会,没等她回答,接着道:“落屏姑娘去备席了是吧,让她一个人忙活不大好,咱们得赶紧去帮帮忙才是。”
  “是啊,是该去帮忙。”温流萤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十分默契的没有点明,只是抬手对他做出请的姿势,垂下的头却始终不曾抬起头。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正厅,谁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马上到了正午,正是日头最好的时候,即使低着头,也有日光晒在脸上,有些刺目,但实在又称不上热。
  温流萤不喜欢这样的气候,她还是怀念江南的夏日,铄石流金的炎热里,突然来一场经久不见的大雨,发泄过一通之后便是蒙蒙细雨,许久都没有停歇,一日接着一日的将整个江南都拢在雨幕之中,再也没有了骄阳似火,只有氤氲一片的滂沱。
  想着,她回过头去看正厅,可是现在是艳阳高照,没有迷迷茫茫的雨势,也没有站在檐下模糊的影子。
  后来席上又说了什么,温流萤都记得不大清了,只是隐隐约约的可以想起来,钟子衣连连唏嘘,道是万般不该,她不知为什么,下意识的没问出口,到底什么不该。
  ***
  谢枕石是在那日下午离开的江南,他真的听了温流萤的话,没有去官府门前看她与她爹重逢,只是一早就等在温府前,看她回来,又看她请钟子衣进了府门。
  他始终没有露面,只是远远的站在街巷看着她。
  她今日格外的好看,应当是特意打扮过的,微施粉泽、杏面桃腮的模样,是他许久没有见过的,只是眼角有些发肿,唇色也不同寻常的发红,想来是哭过了。
  她身上那件深松绿的衣裳也好,衬得她肤色极白,腰间的丝绦更是束出她的腰身来,让她看起来神采飞扬的,唯一不好的,是她近日有些瘦了,整个人显露出弱骨纤形之态。
  谢枕石看她看得认真,甚至能看出来她在门前时愣了愣,他知道她为什么停下脚步,大约是因为温府和她印象中相差无几吧,她看见这些都能发呆,不知她看到她屋里的东西又是何种表现。
  他在那儿站了许久,直到温流萤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紧闭的门前,他也未曾离开。
  不知哪来的小贩,瞧见他在这儿站着还做起了他的生意,笑眯眯的问他:“这位公子,来碗糖粥藕吗?”
  谢枕石摇头道不必,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应对他。
  “公子尝尝吧,这糖藕粥甜的很呢,喝一碗,保准你什么苦恼都能忘了。”那小贩不死心,还来招呼他。
  他被那小贩后半句话说动了,迷迷糊糊的问他:“甜的很是有多甜?”
  “嗐,您尝尝不就知道了,我给你说也说不明白啊。”那小贩手上动作没停,就势给他盛了一碗,接着道:“要不您尝尝,若是不甜,我让您白吃了。”
  谢枕石没法再拒绝了,就着他摆的椅子坐下来,接过那碗糖粥藕尝了尝。
  的确是很甜,入口之后满口都是甜味,他原本不喜欢吃甜的东西的,总觉得腻的要人命,但这碗糖粥藕他吃了大半碗去,就像那小贩所说,吃了这碗甜的,所有的苦恼都能被压下去了。
  他吃着那东西时,还抬头往温家看去,明明只有一墙之隔,却像是隔着咫尺天涯,他不知她在府里做什么,她更不知他就坐在她的墙下吃糖粥藕。
  那小贩见谢枕石吃了下去,极为骄傲的自夸:“我就说甜吧,我在这儿卖了许久的糖藕粥,只要吃过的人,就没有不夸的。”
  说着,他瞧出谢枕石的目光所在,并顺着那目光而去,等看到谢枕石能看到的东西,他恍然大悟,试探性的问道:“您认识这府里的小姐吗?她前几日还来吃我的糖粥藕,夸赞了好一番呢。”
  “是吗?”谢枕石终于转过头来,看了那小贩一眼。
  他记得,温流萤前几日的确是来过温府一趟,想来应该是尝过的。
  “自然是的。”那小贩仰着脸,说得极为坦然。
  谢枕石没再接着问,只是弯唇笑了笑,留下了银两,起身便离开了。
  那小贩还在后头叫他,说是银子留多了,他连头都没回,只是朝后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还了,听着那小贩的道谢声,谢枕石逐渐走远。
  他起初还觉得这一趟他不该来,不能让她瞧见自己,还平平让自己生出几分不舍,舍不得离开她的左右,舍不得离开江南。
  可现在他觉得这一趟来的真值啊,看到了她美好的样子,还吃了她喜欢吃的东西,有这一遭,就足以支撑他回到京城,再到边塞了。
  想着那抹深松绿的影子,他还在告诉自己,这次回去,只能赢、不能输,他要解决他兄长,也要解决边塞之难,方能再次回到江南来。
  若是不成……
  那这最后一面,也算是聊以慰藉了。
  ***
  温流萤送到钟子衣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她明明什么都没干,不过是晨间接了他父亲,中午又款待了钟子衣,但就是这样简单的事情,却让她筋疲力尽。
  她又去看了看温止言,知晓他正在歇息,也没再打扰,便往自己的院子走,她的院子需得经过游廊。
  那条长长的游廊,让她每走一步,便能想起从前种种,她曾经坐在这里,吃着点心赏月,畅想着另外一个遥远地方的生活。
  可是……终究是没有如愿。
  温流萤觉得脚下的每一步都格外沉重,用了许久才算是走完,她又猛然想起钟子衣的话,人要过的开心就不要跟自己较劲儿。
  她的确是在跟自己较劲儿,也是在跟京城的那段生活较劲儿,她觉得自己一时半会过不去那道坎,以至于现在不敢心软,不敢回头。
  她到底还是回了自己的屋子,只是身心俱疲,整个人窝在床榻上,再也不想动弹,她觉得整个人都空落落的。
  压根就谈不上寒冷的天儿,她将自己塞在锦被之中,紧紧的抱着那床被子,试图用锦被填满缺失的东西,这样才能觉得不定的心绪能安稳几分。
  可是时间久了,她发了汗,浑身粘腻的难受,觉得锦被里愈发闷热,可是她却仍然不肯放,因为若是她丢开,她又要觉得失落。
  不知过了多久,她方觉得放松了些,又猛地从锦被中出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她并没有任何喘不过气的感觉,但她就是要放大自己的呼吸,因为在这样安静的屋子里,只有她的呼吸声能打断她的思绪,让她不要乱想。
  她的眸子始终没有聚焦的点,胡乱的瞥着周遭,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目光突然对上了床头放油灯的地方,迟迟没有醒过神来。
  因为那地方原本的油灯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东西,谢枕石曾经送给她,又被她转头送给寒英的琉璃灯。
  最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东西,偏偏出现在了这里,她认为自己早已经丢弃的东西,再一次回到了她手上。
  温流萤呆坐着,过了片刻之后突然起了身,快步上前拿过了那盏琉璃灯,等她确信这的确是她的那盏,双手已经死死地攥住了那盏灯。
  她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在她一次次下定决心,要彻底解决过往时,却又一次次因为谢枕石而动摇。
  可是她自己没有答案,再怎么思考也得不到回答,像是绕进了一个到处都是岔路的巷子,怎么选都可能有风险,所以她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有空,我多码字哈

第61章 、再回江南十九
  那盏琉璃灯, 最终还是被温流萤收了起来,藏在箱匣的最深处,好像不看见这东西, 便能忘却心中的百般纠缠。
  而那几个月的过往, 也同那琉璃灯一样,被深藏了起来,至于藏在何处, 只有她自己知晓。
  温家的日子又恢复到最开始的样子,还是温止言在一旁忙活,温流萤与落屏窝在一块看话本子, 只是温止言不再忙着拨算盘了, 因为从回来之后, 铺子里的营生没再接着做下去, 就守着前半辈子打拼下来的东西过日子, 没有什么值得烦忧的, 反倒落了个轻松畅快。
  因为空闲, 他还培养了个新的喜好——下棋,可惜没人陪他一起, 他就自个儿跟自个儿下, 白子和黑子一定要用不同的手,每下一步还要有好一阵思索,好像真把一个人当两个人使。
  温流萤看话本子的时候,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时而喜笑颜开,时而又潸然泪下,那些风花雪月的文字对于她来说,不过是用来消磨时间, 她看不进去,却又没有其它可以解闷的东西。
  其实现在的生活和从前还是不大一样的,那时候她还有江之杳这个玩伴,时不时的凑到一起,说几句闺中密话,揶揄对方几句,她隔三差五的还要跟做贼似的,替江之杳去给钟子衣传信,而现在也都不需要了。
  说起钟子衣,他后来倒是又来过温家一趟,不过是来告别的,说要去别的地方奔前程了,温流萤问他要去哪,他又不肯说,只道总得拼一把,也不能总在此处混日子,活的浑浑噩噩的,没什么意思。
  温止言知道了这事儿,还说要给他搭桥牵线,为他寻个好去处,当是报答他当初之恩,但钟子衣却死活不愿意,说是自己已经寻到了好去处,下一回再见,兴许就是他功成名就的时候。
  话说到这个份上,父女俩再无话可说了,后来温止言将温流萤支走,又同钟子衣说了些什么,温流萤猜不到两人有什么可说,却也没有多问。
  就这样,从前在江南熟悉的人,基本都已经离开了,她有些后悔幼年时没有结交太多的玩伴,以至于现在没有一同闲玩的人。
  但仔细想想这样也有这样的好,因为她总算能空下来,学那些她从前打死也不肯学的东西,比如绣花,但她手笨,怎么也学不好,一朵荷花绣出来之后,几片花瓣都不一样大小,还有她给她爹绣出来的仙鹤,被说成是仰着脖子嗷嗷待哺的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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