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娇俏》第2/70页


  王爷薨逝,那位领了皇城司提点职衔,去南边督察军务的世子爷尚未回京。
  如今的沂王府是王妃娘娘话事,虽是继室,但王妃赵氏的娘家在朝中树大根深,膝下有位年少聪颖的嫡亲二公子,往后谁来承袭王位尚未可知。
  连翘翘伏在地上,额头抵住手背。一束鄙薄的目光扎在她的脊背上,压得她抬不起头。
  “都起来吧。”沂王妃由嬷嬷搀扶着坐到上首,声音虚无缥缈。
  众姬妾齐声道:“谢娘娘恩典。”
  “这几日辛苦你们了。”沂王妃轻掩朱唇,珐琅护甲如鹰爪般长长勾起。
  连翘翘嘴唇翕动,跟身边人一同回道:“妾身不敢言苦。”
  王妃环顾一圈,这群莺莺燕燕此刻个个乖顺如鹌鹑。
  她勾起嘴角,露出胜者的微笑:“还有一事,我终日悬着心,思来想去还是早些告知各位为好。王爷生前待你们如何,不用我说想必你们心里也清楚。”
  有姬妾附和:“王爷为人清正宽和,待妾身们极好。”
  “欸。”王妃叹息道,“正因如此,我担心王爷走后孤单,无人陪伴。咱们这样的人家,都说死后要悉与生人无异,想到王爷孤零零的,身边没有知冷知热的人,我这心啊,就比死了还难受……”
  一席话,恰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再在刹那间冻结成冰。
  方才谄媚讪笑、溜须拍马的姬妾们都睁大双眼,捂着嘴,转瞬间陷入绝望的死寂。
  几声抽泣后,有人壮着胆子问:“娘、娘娘,您的意思是……?”
  “王妃娘娘,我伺候王爷也有十年了……求您高抬贵手,饶贱妾一命吧!”
  几名妾室膝行着,匍匐在王妃脚边。
  连翘翘亦惊惧交加。
  沂王妃并未直言,可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要她们自行了断,给王爷陪葬。虽说没特意提她名字,但不用想也知道,殉葬一事谁都有商量的余地,独有她一人不能。
  半年前,沂王花三千两银子从江那边的明月楼妈妈手里,把她买来京城。尽管彼时的沂王已旧疾缠身不能人道,仍然日日携她赴宴,如将军夸耀怒马甲胄,猎鹰宝刀一般,炫耀如珠似玉的美人。盛宠如烈火烹油,京中勋贵们都称她一声连夫人。
  简直是把王妃的脸面往阴沟里踩。
  连翘翘战战兢兢,惶惶不安,终于在今日等来了她的死期。
  背上被人重重一推,连翘翘五指张开,撑在地上,勉力没扑倒在地。
  周围倏地一静,炭火燃烧纸钱,毕毕剥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狼狈不堪的连翘翘身上。
  “这位是?”王妃明知故问。
  随侍的太监回答:“启禀王妃娘娘,这是小连氏。”
  “哦?”王妃温声道,“连氏,王爷待你不薄,你可愿领了这份恩典,长长久久侍奉王爷?”
  连翘翘哪敢说不愿意?
  王妃拿捏她,比碾死一只蚂蚁更容易。但凡她敢说一个不字,王妃就能以大不敬的罪名将她打杀。
  若是嫌打杀外室说出去不好听,还能把她发卖了。至于卖给谁,卖去哪儿,卖几回,还不是王妃一句话的事?
  连翘翘五内俱焚,心如死灰,缓缓点了点头。
  “很好。”沂王妃抚掌淡笑,“连氏对王爷如此诚心,正是诸位的表率。给王爷殉葬也是为你们的家族、父兄增光,乃莫大的喜事,何故哭哭啼啼?”
  连翘翘浑身发毛,王妃三两句话就把一屋子的怨气推到她头上。周遭风刀霜剑似的目光,恨不能将连翘翘当场凌迟。
  沂王妃叫起几位惨白着脸的妾室:“你们都为王府绵延过血脉,孩子还小,离不得母亲……随我去屋里休息吧,别吃到风过了病气。”
  有子女的妾室们闻言大喜,看王妃的眼神不啻于再生父母:“谢王妃恩典。王妃才是哥儿姐儿们的母亲,妾身不敢僭越。”
  说罢,几位鸡犬升天的妾室就簇拥在王妃身后,逃命似的离开孝棚。
  徒留下一屋子的将死之人愣在当场,良久,有人惨叫一声,如孤鸿哀鸣,继而嚎啕大哭,比之前为沂王哭灵时要情真意切百倍。
  哭声震天,盖过棚外喧闹的哀乐。
  先前领头哭灵的云氏疯了一样往外跑:“我哥哥是吏部侍郎,王妃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没跑出去两步,就被守在外边的太监和粗使嬷嬷一道架回来,好生摁到圈椅上。
  “云夫人稍安勿躁,事情既然已经定下,老奴劝您早日放宽心为好。”
  啪!云氏甩了嬷嬷一巴掌:“放宽心?哈,宽的是谁的心?赵金罗那个贱人,王爷在时就看我不顺眼——”
  “夫人慎言!”
  云夫人破罐破摔,逮着王妃的闺名唾骂,在场她身份最高,一时竟无人敢上前堵住她的嘴。
  其余妾室也都瞠目结舌,听到云夫人妙语连珠,心里很是解气。
  咕噜。
  一声腹鸣。
  众人面面相看,云夫人停住嘴,斜丂着眼看向连翘翘。
  “连氏,有何高见呐?”
  连翘翘面上发烫,捂住饿瘪的小腹,窘迫之余还有些呆气。
  “我……”她舔一舔干裂的唇,心想反正都是要死,不如做个饱死鬼,于是理直气壮道,“那个,我都一天没吃饭啦……姐姐们也跪了一天了,不如吃饱喝足,再说别的?”
  云夫人凤目圆瞪:“吃吃吃,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
  “……噢。”
  连翘翘立刻怂了,蔫嗒嗒缩回角落。
  这一打岔,那股子溺水般叫人窒息的悲凉淡薄了几分。
  云夫人也骂累了,瘫在圈椅里喝茶润嗓,一挥手叫来看押她们的老太监。
  “你们闲着也是闲着,上点酒菜来。”
  太监呐呐:“云夫人,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们都不怕喝到一口鸠酒,你怕什么?”
  连翘翘在犄角旮旯里听着,不由对云夫人生出几分敬意。
  死到临头了还给小姐妹们安排酒菜,实乃义薄云天,女中豪杰。
  *
  王府外,风尘仆仆的马队劈开拥堵的车流。门房以为有人要砸场子,急匆匆迎出来。
  “几位爷这是……世子?!”门房惊呼,扭头对回事的小太监喊,“快去告诉府里的贵人们,世子回来了!”


第2章 情怯
  雁凌霄定定看了会儿门楣下挂的白灯笼,没多问别的,解下沾满泥点的外袍丢给门房,率领皇城司一众人径直步入王府,按礼数先去正堂给沂王上香。
  一路上免不了跟宗室叔伯们见礼,京中数得出名字的公侯都围上来,一人一句“节哀顺便”,听得雁凌霄耳朵生茧。
  他对那位风流多情的父王没多少情分,如今匆忙回京不过是念在父子一场,顺道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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