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歌》第52/161页


  走在喧闹的街道,她轻轻探额,仍想不通那一瞬为何失神。
  头顶被弹了一下,他笑吟吟的看着她。
  “走路观景,江南的地面没什么好看的。”
  调侃的语气让心里一动,忽然明白了哪里不对。自离开天山以后,他越来越强势,再不是那个跟在身后沉默的影子。随着身份实力的转换,许多事都脱离了掌控,以他为最。
  感觉并不舒服,尽早各奔东西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心中下了决定,再无迷惑。
  她抬起头浏览街景,听着他指点江南风物,欣赏着与大漠完全不同的趣致,须臾便被吸引。
  时近上巳,游人如织,不少女儿家簪杨戴柳,穿红着翠,打扮得份外妍丽,曲桥清池,处处有小贩兜售着香囊零嘴,甚至还有各式各样的纸鸢,样式精巧,细笔绘有美人湖燕,令人爱不释手。
  “你想要?”
  没想到迦夜会喜欢这些小玩艺,见她眼望着一个蝴蝶样的纸鸢呆呆出神,他过去买下塞在她手里。
  “不……不是……”接在手里,她恍惚了一下。
  河滩上草色青青,无数纸鸢上下翻飞,争奇斗艳。花香与人声笑语混杂,天空哨声不绝,热闹非凡。
  “你不会?”看她一动不动,他扯了扯纸鸢。“这种蝴蝶鸢竹骨太绵,只是好看,放不了多高,要给你换一个?”
  她下意识的攥紧,脱口拒绝。“不用。”
  “……我……”
  迦夜扭过头,踏着石阶奔下河滩,迎风试了几下,手中的纸鸢已歪歪扭扭升了起来。
  没想到她真去放了纸鸢,脸上的神色不像欢喜,倒似梦般幻然。
  想来是头一遭玩这种东西,放得并不甚好,总也飞不高,盘旋翻着筋斗。她轻轻扯着丝线,咬着唇发急,乌发覆在额上,如鸦翅覆雪般分明,极是稚嫩可爱,身边已有些年轻人忍不住要上前指点。
  替她技巧的扯线,又退了几步,一路下滑的纸鸢逐步攀升,跌跌撞撞的飞上了半空。确是骨架稍软,再往上就不太容易了。
  迦夜紧紧张张的看,生怕和别的纸鸢搅在一起,从未见她为一点小事这般慌张,不禁失笑,手中帮她按着,不让她太用力的拉断了线。
  “能不能飞得再高一点?”她盯着空中那一个小点,头都不敢回。
  “三月风大,再上去就危险了,只怕要被吹散了架。”他拉过纤小的手,拥着她退开几步,避过险些打搅的线。
  “我以前放的要比这个高。”她闷闷的惋惜,半靠着他凝视天空。
  放纸鸢是江南习俗,想来自是她幼年的事了。
  他不出声的引了引,鲜亮的蝴蝶又往上升了些。她渐渐开心起来,欢悦的指点。
  “再高一点……别歪,小心那边……哎呀!”
  孩子气的欢呼突然中断,她冷冷的投视侧方,气息猝然冰冷下来。
  一个美丽的黄衣少女柔婉的笑,走上前安慰。“好可惜呀小妹妹,风把线吹断了呢。”言语温和,眼睛却亮亮的看着身后的他,面颊微红。
  他垂下眼,只看怀里的人。
  那一枚隐蔽的青蜂针,迅捷的打断了线,既瞒不过他,也瞒不了迦夜。失去了牵引的纸鸢翻落着下坠,转瞬已落入了河中,随水流去。
  黄衣少女见两人都未接口,微微有些尴尬。
  “要不姐姐替你再买一个,一起放可好。”
  迦夜身上的寒意越来越重,他默默按住她的肩,此地人多,若是动了杀机,怕是要引起风波。
  站在少女稍远处的锦衣青年见情势不对,立即上前。
  “实在对不住,请二位原谅舍妹的游戏之举。”他深深鞠躬,长袖触地,态度谦和有礼,巧妙的拦在黄衣少女身前。“请容在下赔礼致歉。”
  “哥哥!”少女跺跺脚,粉脸现出羞红。
  “请恕堂突,舍妹只是见两位人品出众,心存结纳之意,并非有意得罪。”
  气氛僵了半天,迦夜忽尔一声冷笑。
  “公子何必多礼,本是意外,适才可不正是好大一阵春风。”
  素来知道迦夜口才便给,却罕见她这般讥讽,错非是对面的人脸红到脖颈无地自容,险些笑出来。
  “你……”少女嗔怨的瞪着她,约摸是想不到一介稚女这般厉害。
  “小姐真该庆幸有个好哥哥。”迦夜似笑非笑的点点头,转身即走,话都懒得再说一句。
  他的目光在锦衣青年身上停了停,跟随而去。
  抛落下兄妹两人,一个懊恼羞嗔,一个若有所思。

  噩夜

  “要不要再给你买一个。”默默的走了一程,他轻声问。
  迦夜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
  “你倒真是……”她想想又开口,半讽半戏。“祸水。”
  他啼笑皆非,自知事端由己而起,倒也无话可说。
  “那两个怕是世家子弟,看来出身不错。”迦夜懒懒的走慢了些。“你以前也是这般自命不凡?”
  “所以才被擒去天山。”他自嘲的开解。“我已受过惩罚。”
  气平了下来,她淡扫一眼,有些惊讶于他的坦然。
  “你是怎样惹到了教王。”
  “当时年少气盛,看他们折辱一个落败的武林中人,手法过于残忍。”他淡淡的道,时过境迁多年,早已不再纠结。“结果忘了掂量一下自己的身手。”
  初出茅庐的少年,有剑试天下的雄心,却遇上了最强的魔头。
  “你运气真不好。”她默然片刻,“很少有人会撞上修蛇。”
  “现在知道了人外有人。”他蕴含深意的笑笑,“他们也仅是轻率无知。”
  “你担心什么。”听出他的弦外之意,黑眸浮上讥讽。“怕我去杀了她?我还没那么空闲,那种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自有人去消受,与我何干。”
  执掌西域多年,迦夜并不嗜杀。说不准会给点教训,那两人衣饰鲜亮谈吐有度,必非寻常人家,还是少一事的好。
  “你说的倒也不错,有一线我还真动了杀意……”她低声轻喃,眉间怅然,“恃艺骄人纵容无端,真个讨厌,我不过是放个纸鸢……总是这般……”
  一只手伸过来揉了揉头,他的眼怜惜而理解,奇迹般的化掉了抑郁。
  “江南有趣的东西很多,下次带你一一赏玩。”自然的牵起她的手,他温柔一笑。“饿不饿,尝尝江南菜如何。”
  暮色渐浓,街市摊贩的上方挑着一盏盏风灯,依旧喧嚷如潮。
  “晚上也这么热闹?”她有点新奇。楼船画舫的纱灯映在湖面,清风徐来,美得不似人间。
  “这里是中原最繁华的所在,加之上巳节将至,人会比较多。”他牵着她在人流中穿行,时而询问可有喜欢的东西,她一直摇头。
  “为什么很多人看我们?”在西域并不曾招来如此注目,忍了一天,她停住脚打量自己。
  “衣服。”他扫了一眼,道出缘由所在。“江南人很少见到这样的式样。”利落的常服是西域人偏爱的款式,却在江南格格不入。
  不喜欢招来异样的目光,但订制新衣也非一日之功。她懊恼的蹙眉,一时茫然。他笑而不语,拉着她向另一条街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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