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歌》第72/161页


  想起迷梦惊破后迦夜说不出话的羞窘,唇畔浮起了一抹笑意,俊颜和悦而欣然。
  至少在谢青岚眼中如此。
  “大哥,三哥。”他稍稍抬起了头。“那天的事情就是这样。”
  谢曲衡叹了一声,对这个小上甚多的弟弟既疼又责。
  “你可知错在哪里。”
  “青岚不该疏忽不察,引狼入室。”
  “还有呢?”
  反思了半晌,谢青岚摇摇头。
  “以你自省,该当如何惩处。”少年迟疑不决,久久未能答腔。
  白家并未对他过于谴责,轻易原谅了这场失误。白昆玉只道己身不察,揽过了大半责任,反是对他的愧疚多有劝慰。
  “回谢家入刑堂领二十杖,重修德训,与初学弟子一同受训持诫,三年不准外出。”谢云书替他作了决定,谢青岚闻言色变。
  “三哥!”
  谢曲衡也皱了皱眉,微有犹豫。“会不会重了一点。”
  青岚自幼娇宠,如此之重的责罚从未领过,尤其是贬为初学弟子,更是添了一层羞辱。
  谢云书看着那张不服气的脸,轻笑了一声。
  “你认为自己只错了一处?”
  “青岚不懂三哥的意思。”少年扬起头,声音也硬起来。
  “未能明辨是非,贸然出手妄解市井纠纷,此其一。”
  “倚仗家世擅作决定,妄自将敌人死间带入白家,此其二。”
  “时有过往,却对敌人行止一无所察,全无警惕之心,此其三。”
  “善恶不分,确知对方身份后仍心慈手软,缺乏决断。此其四。”
  “未察形势,冲动无谋,轻易被敌攻心致愠,此其五。”
  “言辞无礼,对救困之人恶言相向,德怨不分,此其六。”
  “宽已责人,对自身之过放纵,全无省悔之心,此其七。”
  “以上种种,有什么理由辩称惩处过重,没让你入后山禁足十年已算轻的。”一声比一声严厉,说到最后,谢云书面如寒冰,毫无转寰的余地。
  谢曲衡沉默下来。
  谢青岚终是不服,“只怕在三哥心里,第六条才是最不可恕的。”
  “你还有脸争辩?”谢云书倒也不恼,冷冷道。“我问一句,假使那日她不在,后果如何。”
  谢青岚住了口,心下仍是意气难平。
  谢云书收入眼底,又道。“我再问你,若犯事的不是你,而是白家弟子,依你看白老爷子将如何惩治。”
  少年愣了愣,默默低下了头。
  “引来举家倾族的大祸,纵然是亲子,白家也决不会轻饶。”
  “如今白家不提,不过是看在两家世交的情面,又恰逢谢家的朋友消弥此祸,惊而无险。谁敢说他们心底对你无怨。”
  “这件事传出去,江湖上懂的说谢家教子无方,行事不知天高地厚。不懂的说白家仰谢家鼻息,泼天大祸都忍过了不提,颜面何存。届时白谢两家世代交好,因你而生嫌隙,又该当何种罪罚。”
  谢青岚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而下。
  “爹娘疼你年少,多方回护不忍苛责,却不该成为你无知轻狂的由来,你要尚有一线清明,就回去躬身自惕学着收敛,莫要仗着家世张扬放任,目空一切,以为江湖上除了世家再无余子。”
  谢青岚张了张口,无法出声。
  一句句毫不留情的斥责如鞭子打在心头,羞惭自鄙的感觉山一般沉重,压得少年险些窒息。
  谢曲衡到底不忍。
  “你先下去好好想想,过些时回扬州再由爹亲自裁断。”
  ……
  “别再惯着小弟,他不是个孩子了。”谢云书目送弟弟佝偻的背影,心下也有些恻然。“爹既放他出来,就是要他尝点苦头,不然将来何以行事。”
  “他才17岁。”长兄如父,谢曲衡看着幼弟长大,见他意气消沉,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我十五岁即因自不量力的愚蠢被擒至天山,不希望他重蹈覆辙。”谢云书怎会不懂大哥的心情。“敌人不会因为年纪小就放他一马。”
  “这次多亏了叶姑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想起形势谢曲衡余悸犹存。青岚遭人利用,万一萧世成得手,谢家真要无地自容。
  “她伤得可重?”心下是知道答案的,当时的情景历历可见。
  “嗯。”眼中掠过一抹疼疚,声音轻了些。“她很少受这么重的伤。”
  “我以为她顶多会救青岚,没想到……”
  “若是白家灭了,青岚也就毁了。” 萧世成蓄意借此事打击谢家的声誉,一举数得。一旦成为毁灭盟友的罪魁,不管是精神上的自责抑或谢家的惩处,都不会再有出头之日,种种风言足以让尚未成长的少年没顶。“她答应照看,就不会让最糟糕的事情发生。”
  “幸好……”
  谢曲衡没再说下去,拍了拍三弟的肩。
  “说起来近日有些流言,关于叶姑娘。”宋羽觞从门口闪入,他终日东游西荡消息灵通,此刻眉间隐着好奇,无疑是来探听第一手资料。
  “什么内容。”一直在榻边不离,谢云书头一遭听说,心里顿时一沉,该不会……
  “传闻说她与雪衣女有些因缘,极可能有师徒之谊。”
  “根据?”无头绪的话语让谢云书茫然。“还有,雪衣女是什么人。”
  “她的剑。” 宋羽觞比了比剑长,“在月下泛清光,剑芒透白,说是与当年雪衣女用的一模一样。”
  迦夜的剑……
  “雪衣女是当年中原武林的神秘人物,素来着白衣,身法轻捷异常鬼魅。没人看过她的脸,在江湖上昙花一现,杀过几个将军,说不上是正是邪。” 宋羽觞八卦得十分齐全。“按理叶姑娘来自西域,与中原相去万里,应该不会是一路,可是那把剑……”
  “消息传出去了?”
  “嗯,白家这般大事,众说纷纭,许多人都在猜测她的来历。”以一人之力令南郡王世子弑羽而归,又是从未露面的稚龄少女,怎不令人揣测。宋羽觞不忘提醒。“你最好小心一点,雪衣女行事诡密,弄不好会有仇家上门。”
  隐约有些莫名的预感,他微微蹙起眉。
  迦夜不离身的家传,那一柄奇特的短剑,究竟是……

  行舟

  初夏的夜晚,风带着花香水气,掠过遴遴的河面。温度不低,他仍是取了一件薄披风,裹住了重伤初愈的人。
  “可喜欢两岸景致?”
  她点点头,偎进他怀里,雪白的素颜被岸边光影迷离的宫灯一映,带上了些许颜色。
  “夜里有另一番风情。”
  白凤歌及随身侍女由宋羽觞谢曲衡陪着,在不远处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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