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歌》第77/161页
“我可不记得在江南有什么故人。”
“这位故人自西域而来,曾与姑娘有一面之缘。”感受到无形的压力,来使竟不自觉的退了一步。“对姑娘风采印象极深,多年无日或忘。”
“其人姓甚名谁。”谢云书冷声质问,笑容早已不见。
“届时一见便知。”使者鼻尖微微见汗,强令自己挺直了背。
“我现在就想知道。”谢云书踏前一步,空气紧得一触即发。
“谢家何等声名,三公子必定不至对来使以武相袭,在下深信。”使者面上变色,再退了一步,力持镇定。
以家门名誉相挟,谢云书不能不犹疑。
僵滞了半晌,迦夜起身一动,金柬又回到了纤白的细指。
“回去告诉萧世成,我很期待。”
汉广
日上三竿,迦夜仍未起床。
一把漆黑的长发散在榻上,懒懒的蜷着身体,翻着一本医书。
叩门没听到回音,他掀开了窗。
额发落下来覆在眉间,雪色的容颜比平日更白,长睫微动,抬了下又专注于书本。
“怎么不起来?”
“睡晚了。”她简单的回答,将书抛到一边,慵倦的伏着软枕素席,身上丝被凌乱。
他刚待伸手撩开散发,被她一掌打开。
“怎么了。”指缘微微生疼,他不解的问。
迦夜没作声。
愣了半晌,一个异样的念头浮出。
“你在生气?”他不太相信,不过似乎没有别的理由解释她莫名的异常。
“听不懂你说什么。”她蹙了蹙眉,掀开被坐起来。衣衫整齐,略有压痕,一夜和衣而卧。
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他换了个问题。
“萧世成的宴请打算怎么办?”
迦夜在镜前整理长发,口气仍是冷淡。“去看看再说。”
“宴无好宴。”
“那又如何。”她从铜镜中瞥了一眼。“你不用去,此事与你无关。”
又是拉开距离的疏冷,他只当没听见。“你猜那个人是谁。”
“管他是谁。”她漫不经心,眉间甚至带点嘲讽。“反正我的仇人多的是,数都数不过来。”
“会不会是故意布下的饵。”
“或许。真有故人我会相当惊喜。”没表情的勾了勾唇,“你也不用想太多,这里到底是谢家的地盘,谅他会有分寸。”
“他知道我们的来处,却不曾宣扬……”
“易地而处,你会如何。”
“捺下秘密,以要挟之势延揽。”静静的看她一举一动,深遂的眼睛不曾稍瞬。“实在不成再传扬出去,借中原武林的力量绞杀。”
“说的好,依你之见又该怎样化解。”
“杀了知情者。”釜底抽薪,除去了唯一的人证,单凭萧世成的一面之辞,大大削弱了可信度,驳斥应对轻易即可控在掌中。
“差不多,所以这次的事你不必出面,我自行斟酎处理。”
“你要我袖手旁观?在你因我而惹来麻烦之后?”他不可思议的质问,凝视着镜中的清颜。“这算不算一种关心保护?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你想如何,随我到南郡王行宫去杀人?”迦夜不留情的冷嘲。“以为还是过去无名无姓的影子?你现在的身份只会带来麻烦。”
身后的人顿时沉默,她停了停又说下去。
“这次解决之后再没什么牵碍,好好扮演谢三公子的角色,照昨天那样选一个合适的妻子,你会得到想要的一切。”轻漫的话语透出几分真意,细指揉了揉额角,略带苍白的倦怠。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忠告。”
“然后你就要离开。”静了许久,他双手支着镜台,无形将她困在怀中。“安排好别人,你要怎么筹划自己?”
她闭了闭眼,嘴唇微动。
“你别说与我无关!”打断即将出口的话,他的怒气濒临爆发的边缘。“既然周到的安置了别人,也该公平点说说自己。”
“你没资格过问我的事。”
“就因为你曾是我的主人,就有资格不顾我的心意擅作决定,强行塞给我不想要的生活?”冷漠的拒绝更增怒火。“你说过出了天山即不再有上下之分。”
“你不想要?”她也动了意气。“你在天山日思夜念的不就是回江南,得回该有的身份地位,现在一一实现,还有什么不满。”
“你真的知道我要什么?”扣住细巧的下颔,他望入幽亮的清眸。“也许比你料想的更多。”
“那已不是我所能给。”长睫颤了颤,语音坚如金石,全无犹疑。
“可我要的只有你能给。”他咬牙切齿,爱怨交加中几欲失控。“为何偏偏是你,为何除了你别人都不行,为何你什么都不要只是想离开。”
“别再说忘了一切,我做不到。如果可能我也想回七年前,当从来没遇见过你。九微说你没有心,对自己对别人都一样狠,不留半分余地,我真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是怎么做得到。”
雪色的脸上渐渐激起了绯红,她紧紧咬住唇,没有说一个字。
“对你好理所当然,对你不好你无所谓,怎么做在你眼里都是白费,到底要我怎样。为什么放纵我吻你,为什么一再推开我……”修长的指尖抚过眉睫,猜不透曲折深藏的心。
迦夜深吸了口气,勉强开言。“那些……是我一时……”
没说几个字,他紧紧把螓首按在怀里打断,半是绝望半是伤心。
“别说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说出真心话。”
怀里的人仿佛比平日更冷。
娇软的身体似永不融化的寒冰,一点点冻结了年轻而炽热的心。
“这是去哪。”
马车驶过宽阔的石板路,在闹市中穿行,街景相当陌生。看了半晌,她放下帘子,直接问对面的人。
无表情的俊颜,声调有点冷,还是及时回答了她。
“你不是说要查东西,我知道有个地方医书很多。”
“哪里。”
“去了就知道。”避过了她的问题,他侧过头看车外。
她默然片刻,也不再开口,车内只剩下单调的车马遴遴声。
飞扬的眉微蹙,双眼暗沉,适才的情绪影响仍在。唇角分明而执拗,那般好看的男子因心事而沉默,无由的生出歉意。
细细看自己的掌心,凌乱而细碎的印痕铺满,几乎找不出短而弱的命纹,多年握剑,旁的碎纹加深,命纹反倒是更浅了。曾约略的看过相书,多是预示早夭之相,数一数年纪是不必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