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嫣华》第2/107页


“你,即刻就要走吗?”岚祯的眼里写满了疑问。
五爷沉吟了片刻之后说道:“是的,即刻就回。我必须赶在明日晌午之前到达京城,不能让人看出任何端倪来。你保重,我们京城见。”
话说完,五爷转身大步朝前走去,黑暗中,雪花依旧迎风飘舞,只见他伟岸挺拔的身姿逐渐隐没在视线之中。
此刻,外面虽寒冷至极,岚祯却并不想进屋,今夜的雪,勾起了许多她对伤心往事的回忆。她乃是代国最小的一位小公主,生性聪明伶俐又可爱至极,被父皇母后视为掌上明珠一般的宠着爱着疼着,所有的人都众星捧月般的将她围绕,她的生活比酒还醇美,比蜂蜜还香甜,如此便依着她的小心性快乐的成长起来,她从未识得忧愁为何物。眨眼之间几年过去,她竟然出落的愈发漂亮,愈发娇艳惊人。
本来她以为,日子会永远这么快乐的继续下去,却如何也不曾想到,就在去年的冬天,也是这样一个漫天飞雪的夜晚,她正处在香甜的睡梦中,却忽然被奶娘叫醒,当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四处张望时,立刻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皇宫里火光冲天,宫人们惊慌的叫嚷着、奔跑着。她看见随后闯进来的那些身穿盔甲的武士们,手里挥舞着长剑,在黑夜里闪着凛凛寒光,所到之处,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一滩滩鲜红的热血瞬间将那圣洁的白雪染红,远远望去有如雪中红梅那般肆虐的绽放着,刺人眼目,那么触目惊心的灼伤着岚祯的双眼……

来不及多想,她随即便明白了父皇母后近来一直担忧的事情,在这一刻终于发生了,是的,他们的国家正在被别国所占领,他们的子民正在被别国所杀戮,她怔怔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的眼里看到的满是凄惨的景象,她的耳里听闻的全是哀嚎的声音。她在奶娘费力的拉扯中机械的挪动着步子,在最危急的时刻,她猛地想起了自己的父皇和母后来,他们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爱自己的亲人,想到此,她不由分说,使劲挣脱了奶娘的手,疯狂的朝父母的寝宫奔去。
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她再次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父皇和母后正紧紧依偎在一起,他们的嘴角和鼻孔里的鲜红的血正在汩汩往下流,偌大的寝宫里,竟然不见一个宫人。
“父皇,父皇,母亲,母亲……”岚祯上前使劲摇晃着她的爹娘。
只见母亲缓缓的睁开了半闭的双眼,她还残存着最后一丝气息,当看到眼前她最疼爱的女儿的时候,她的脸上分明有了笑意:“皇儿,去燕国……寻找一条生路吧,我们的国家已经、已经灭亡了,当年,你父皇曾经和燕国国君立下契约,将你、将你许配给燕国王子慕容恪,从此两国不修战事。女儿,我们……都走了,你、你一定要活着、活着出去……”
母亲断断续续的说了上面几句话后,猛的吐出了一大滩鲜血,她的双眼紧紧盯着岚祯:“皇儿,记住今天的耻辱,一定要杀了苻坚,为我们代国的子民报仇雪……恨……”母亲艰难的说完这句话,头便歪向岚祯的怀里,再没有了任何气息。
此刻,岚祯早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双眼,想起昔日父皇母后对自己的恩宠和疼爱,转眼已成过眼烟云,瞬间所经历的一切,恍如身处梦境一般,此刻,她多么想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梦醒来后,她还依然是从前代国那个可爱的公主,可残酷的现实时刻提醒着她,这一切,皆非梦境。
嘈杂的脚步声已经渐渐逼近这里,岚祯连忙拭干脸上的泪水,她以最快的速度安放好父皇和母后的尸体,便打开后窗一个纵身跳了出去。于此同时,寝宫的门已经被打开,隐约之中,她听得有人嚷了一声:“那个跳窗逃跑之人便是代国小公主,抓住的有赏……”
岚祯一路小跑,大路已经被全部封死,为今之计,只有从小路或许还有一线希望能够逃出去。可是几乎在所有的路口,也都有仗剑把守的武士在那里逡巡,她急切不得路,慌乱中又被地上的尸体绊了一跤,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使得她忍不住发出了声,她这一出声音不要紧,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灯笼火把一起朝她所在的甬道围拢。
岚祯慢慢的闭上眼,难道这就是命吗?可为什么自己的生命竟是这般来去匆匆?她还只是一朵没有来得及绽放的花朵而已,也许,顷刻间就会被辗转成灰……,岚祯悲从心来,不过这样也好,这样就能和自己的爹娘在一起了,不是吗?
“公主在那里,抓住她……”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掠过岚祯的耳畔,她无力的倚墙而立,等待束手就擒。
就在此刻,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突然将她掳起,她感觉自己像在腾云驾雾一般,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她不敢睁眼看发生的一切,既然逃不脱命运的摆布,那就只好等候上天的安排。
良久,身边突然没有了任何响动,她疑惑的睁开了眼,却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已经身在宫外的一片小树林里,这里很安静,只偶尔会有雪压树枝发出的嘎巴嘎巴的脆响,但在这样的环境里,岚祯还是会忍不住心里乱跳一通。她心里疑惑究竟是谁将自己从狼嘴里救了出来,放眼望去,在前边十几步远的地方,一个黑衣少年正背对着自己站立,在白雪的映衬下,那身影显得如此单薄,如此孤独,但是,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桀骜不驯。
“你是谁?为何要救我?”岚祯首先打破了这份沉寂。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此刻还活着。”
那名黑衣少年说着话,渐渐将身子转了过来。岚祯借着白雪的映衬,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救命恩人,身份一定不同寻常,因为她在他转身的那猛然的一瞬间,看到了他腰间黑衣隐藏下的玉佩,正隐隐闪着寒光。普通人家的公子哥,是不会有这样上等成色的玉佩的。岚祯自小便生活在皇宫里,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你救了我的命,说吧,你想要我怎么回报你?”岚祯可不想欠着别人一个天大的恩情。她做人向来如此,自己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帮别人一下,从不希望能有回报,但是如果有人帮了自己,她是一定要记在心里的,这就是她一向的处事原则,更何况,人家救得是她的命。她还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和自己一样,不求索取的。况且,他既然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将自己救了出来,那就一定有一个理由。
“你很聪明,看来,我没有看错你。”黑衣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好看。
“什么意思?”岚祯还是不明所以。
“我希望我们能够达成一项协议,我可以将你培养成一名武艺出众的杀手,前提是你做我的暗桩,等待时机以助我一臂之力,怎么样?当然了,在这个过程中,我可以替你复仇,杀了苻坚老贼。我们一举两得,不知你意下如何?”
“好,我答应你。”岚祯几乎是脱口而出。对她来讲,这笔买卖自己不吃亏,既习得了武艺,又报了恩情,而且最重要的,就是能为父皇母后以及那些枉死的冤魂们复仇,她想要的,正是这样一个结果。
“那好,我们一言为定,击掌为誓。”黑衣少年说着,上前几步,伸出右手来,两只手相击的一刹那,岚祯心里就已明白,从这一刻起,自己的命运即将被改写。但她又能如何,也是从这一刻起,她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了,她只是个被人追杀的亡国奴,她需要一点功夫来保全自己。






第三章 红尘路漫漫
此后这四年里,岚祯便一直在一个秘密的场所里接受训练,她所面对的,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死士,每天都是极尽难度的训练,尽管这个过程很残忍,但岚祯都咬牙坚持了下来,每天面对着那些冷若冰霜的脸,岚祯觉得,也许有一天,自己会变得和他们一样,他们或许根本就不是人,他们只是魂。
尽管岚祯和这些人共同度过了四年的时光,甚至可以用相濡以沫来形容,但是,如果有一天大家走在街上,也许就会相互不认识彼此,因为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便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要戴着面具,至于面具下面隐藏的真实面孔,他们是不得而知的,这些人的身份也都是相互保密的,当然,这一切都尽在一个人的掌控之中,他们这些人充其量只不过都是他的一颗棋子而已,这个人便是救了岚祯并带她来这个组织的那名黑衣人。他们都叫他舵主。
在这四年的日子里,岚祯才慢慢得以知悉,她的舵主原来竟是大燕国的五王爷,慕容垂。
尽管这位五王爷年纪轻轻,却是一位久经沙场、经验老成、稳重又很有心机的人物,但看他小小年纪便经营起如此之众,便可知这五爷乃非等闲。所以,尽管他一再低调再低调,还是难逃打压,实是他太过于引人注目之缘故。
而这五爷本名也并非慕容垂,乃单名一个霸字。霸者,拥天下也。先皇慕容光在位之时,对其爱护超出其他子,还在慕容霸十三岁的时候,慕容光便授予他骑都尉一职位,令其跟随四兄长慕容恪击宇文别部,霸便勇冠三军,然父皇对其爱之越甚,他的处境便越是危险,霸虽文武全才,满朝文武皆交口称赞,但怎奈他既非嫡出,又非长子,所以,当慕容光想立霸为世子之时,便遭到了群臣的阻止。
最后,慕容光为了顾全大局,不得已将世子之位传于次子慕容俊,后袭了皇位,做了鲜卑帝王。然此时,俊早已将霸视为自己的眼中钉肉中刺,霸越是能征善战,越是立战功越多,俊对他的担心便越多几分,为贬低与他,故赐名一个垂字。而慕容垂也深知自己的处境危险,于外韬光养晦,暗里也在悄悄培植自己的势力,故此才有了青云帮。
岚祯小小年纪,为了生存,更为了心中熊熊燃烧的复仇火焰,她每日与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死士们摸爬滚打在一起,四年的光阴稍纵即逝,转眼间,岚祯已经是十四岁的小姑娘了,出落的也愈加漂亮,她那种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更是令她有如出水芙蓉般令人沉醉,令人流连。
这期间,舵主会偶尔过来看她,或吩咐些任务,渐渐的,不知为何,岚祯在他的眼里竟然看到了一些别样的东西,那种情愫说不清道不明,有如一只小虫,轻轻噬咬着她的芳心。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可以,她暗暗告诫自己,他是她的雇主,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一种交易,交易结束后,两不相欠,甚至两两相忘。所以,她有意避开那双暗地里暗中关注自己的眼眸,她只有一门心思,那就是为父皇母后以及所有被苻坚老贼无辜杀死的家人报仇雪恨。
明月照积雪,朔风劲且哀。霜严衣带断,指直不得结。
刚刚下过雪的道路用脚踩上去发出一阵清脆的嘎吱嘎吱的响声,这一年的冬天天气格外寒冷。此刻岚祯正捧着手炉坐在马车里,她的心绪却早已飘到了远方。此次前去京城,正是她梦寐以求的,因着母后在临终的那一刻对自己的嘱托,她便毫不犹豫的踏上了人生的另一段征程,然而她内心也十分清楚,她此次前去选妃,祸福未卜,凡事都应小心为妙。
正这样胡思乱想间,忽闻马车夫“吁――”的一声,那马车倏然而止。
岚祯正疑惑,她轻挑曼帘,仔细观察轿子外面的动静。只见浩浩荡荡的一支马队,正由南向北迤逦前行,为首一员大将,颇有将军风范,他也正是此次护送崔大小姐的监军.当朝大将军慕舆根的大儿子慕舆龙
“春桃,下去打探打探,看看前面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马车忽然停了。”
“是,奴婢这就去打探。”
须臾,春桃便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她停在岚祯的轿子外,焦急的说道:“岚祯小姐,不好了,我家小姐身子突然抱恙,这一路都在不停的呕吐,此刻正折腾的厉害呢,王妈让您过去一下。”
岚祯来不及多想,便提起衣袍下了辇车。她心下狐疑,为何这病如此突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这荒无人烟的野路上。
来到近前,只见崔小姐的轿子前已经里里外外围了好些人,当然也包括那位监军在内。见到岚祯上前来,王妈便上前一把拉住岚祯的袖袍道:“岚祯小姐,求您帮忙照看一下我家小姐吧,小姐心里烦闷,这一路又没个解闷儿的,她看着我们这些个下人心里又烦的慌,将我们这些人等全都打发下车了,恐怕也只有您才能帮这个忙了。”
此刻,崔小姐痛苦的呻吟声正一声高过一声:“好痛哦,我难受……”
“你家小姐究竟怎么了?”岚祯还是好奇。
“嗨,岚祯小姐,您有所不知,我家小姐身子骨弱,自小便有这头疼病,可能是我家老夫人过世时小姐哭的太过伤心了,从此便留下了这病根。每次犯病,便痛苦不堪。这次可能是路途太远,又一路颠簸,再加上小姐心里不爽,故此这老毛病才会发作,小的求您一同上去陪我家小姐说说话解解闷儿,或许她的病就会好的快些。”
“是啊,岚祯小姐,您就上去吧,陪陪我家小姐吧,求您了。”那些丫头们也随声附和着。
岚祯沉默片刻,她钙眸向那位监军,慕舆龙点头默许。
岚祯便进了轿子内,只闻得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岚祯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口鼻。只见那崔丽萍脸色蜡黄,正仰躺在轿子里,身上覆着一件藕荷色的锦裘。眼睛半睁半闭,一旁的痰盂里,一滩污秽,想必是她这一路呕吐的吧。
“坐起来,不要躺着。”岚祯不由分说便上前想将她拖起来。
“你来干嘛,来看笑话是吗?你给我滚。”那丽萍用眼斜睨了岚祯一下,尽管有气无力,但还是将她的厉害本色展露无遗。
岚祯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般,依旧上前将她扶起来,靠在软榻上:“这马走的急,像你这般仰躺在轿子内,不头晕才怪。这里离京城还有好一段路程,如此这样下去,恐怕你到不得京城,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便命丧黄泉了。”岚祯故意用话来激她。
“你,你……你竟敢诅咒本小姐死?”崔丽萍果然坐的端正了,她可不想死在这路上,更不想让眼前这个不知名的野丫头乘了好事。
岚祯不说话,她将痰盂里的东西递给了下人,将一块湿毛巾轻轻敷在崔小姐的额头上,又将手炉放好碳,递给崔丽萍。
她之所以对崔小姐如此照顾,并不是她不计前仇,她自从被安排进崔家,就不曾过过一天舒坦日子,尽管当初慕容垂曾叮嘱崔护不能将自己当成下人来驱使,可她却依然每天都在承受着眼前这位崔大小姐的折磨和讥讽。而她的父亲崔护也只是当面做做样子,根本就没有真正管过她这个刁钻任性的女儿。她对她恨的咬牙切齿,可是,此刻,她知道孰轻孰重,如若这位骄纵的丽萍小姐使起性子来不走了,岂不是耽误了她的大事,所以,一定要将她稳住才行。
现在,崔丽萍还是止不住的干呕,头也稍微有些烫,但是症状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而且她看起来心情也似乎好了起来。也许是出于感激吧,她不再像先前那样讽刺挖苦岚祯,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甚至有些示好的表现。
“岚祯妹妹,尽管以前我对你不是很好,那都是我太小肚鸡肠了,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但我们毕竟是以姐妹的名义进宫,以后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相互照应才对。如若你一朝得宠,千万不要忘记姐姐才是。”
“姐姐说哪里话,姐姐国色天香,一定会被选中的,只怕到时候妹妹还要仰仗姐姐呢。”
“妹妹言过了,若说国色天香,妹妹才是当之无愧……”崔丽萍说着谦虚的话,眼里却闪过一丝嫉妒,但这眼神稍纵即逝。
两人仿佛已尽释前嫌,一路说说笑笑。眼见得天色已将晚,恰巧此时路过一个镇子。慕舆龙下令队伍暂时停下来,又派人将这镇子上最大的一家客栈全部包下,打算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再继续赶路。
“如若妹妹不嫌弃,不如今晚我们共宿一室如何?也好说些体己的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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