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禁地》第2/12页


闲来无事的时候,张武总是会偷偷地翻看一本红色外皮的小本子,这个小本子他总是装在上衣的里侧口袋里,从不让别人碰。队里曾经有人猜测那个小本子上全都是他媳妇写给他的情书,所以他不好意思让人看见。不过丁史知道那一定不是情书,因为张武在翻看它的时候,眼里的神情总是闪烁着不安、惊慌、警惕和怀疑,而且每次看完这个本子,他就会一个人走出帐子,呆呆地想上好长一段时间。有一次,丁史隐约听见他喃喃地说了一句:“我终于回来了。”
那次谈话之后,丁史与张武说话的机会就很少了。事实上,他不太敢过多地问张武的私事,因为有的时候,他觉得张武身上有一种很不一样的气味,或者说是气质,那是一种让他觉得可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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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原地等了几天之后,第二批生活物资终于送到了。幸好,那支幽灵勘探队没有再出现。大家顺利地清点了物品,本以为这就可以马上出发了,谁知道队里却在这时候做了一个临时决定:要在东北45度角的弧形区域打井。
这个建议是古教授提的,他坚持说那里的土层密度和酸度都很反常,下面一定有东西,但是不是矿就不敢说了。而他之所以会留意那片区域,完全是得益于张武的推荐。
说到这个古教授,其实他本名叫古然,四十多岁,戴一副眼镜。因为他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见多识广,什么都知道一些,所以队里就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古教授”。
古教授有一个绝活――随手抓一把土放进锅里煮开,根据分离出来的土颗粒的大小、密度和颜色,就能粗略分析出土层元素。有时候他甚至只是抓一把土闻闻味儿、嚼一嚼,就能知道这里是不是有矿。这个方法当然不可能十拿九稳,但是在那个无论是技术、工具还是生存条件都十分落后的年代,这种绝活无疑为勘探工作减轻了很大负担,用现在的话说,古教授可是“国宝”一级的人物。所以,如果他坚持说那片土层下面有东西,队里是不能不重视的,毕竟,古教授本来就是被上头指派到队里做技术顾问的。所以,队里决定先挖着试试,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呢。
但丁史却从这个事儿里嗅出一丝异样:张武只是个负责监测仪表数据的,他怎么会察觉出哪儿的土质有问题?哪里能轮得到他去向古教授建议?何况,他前几天刚说完那番奇怪的话,这些事紧挨在一块儿发生,怎么想都有点儿不对劲。
他本来想去找张武问个明白,但是张武好像有意躲着他,一整天都待在钻机的仪表舱里不出来,连眼睛都不往外斜一下。没辙,他只好暂时先忍耐着,心说不信你不下来吃饭,到时候再问也一样。
很快,钻机就探到了东西,在挖到将近三百米的时候,钻机的探头就被什么东西给卡住了,怎么都前进不了。于是,队里改用人工挖掘,没想到这一挖,居然挖出了个怪东西。
失踪的914(5)
那是一个半圆形的像蒙古包一样的东西,整块的白色花岗岩,周身严丝合缝,光滑得像个刚剥了壳的鸡蛋,直径大概在两米左右,垂直高度是三米多一点。
队员们都好奇地摸着这个古怪的石包,纷纷猜测它有可能是一座坟包。就在这时,有人发现石包的一侧密密麻麻刻满了蚯蚓一样的文字,有点像蒙古文,但是队里并没有蒙古族翻译,所以大家还是抓瞎,不清楚这上面写的什么。
碰到这种情况,队里的领导只好马上给上级部门发了电报,得到的批复是“原地待命,等候技术增援”,于是他们只好停止一切工作,负责在技术小组到来之前保护好现场。
没想到,就在原地待命的当天晚上,居然出事了:值夜的两名队员被人杀死,脖子上分别插着一把用来采集土质样本的小型标本铲,其中一把标本铲的柄端赫然刻着一个“张”字,而另外一把上则刻着一个“古”字。这其实是队里的习俗,为了方便保管好自己的工具不致丢失,大家都会在自己的工具上刻上自己的姓氏。
另外,那座密封的石包也被撬开了,顶部被启开了一个一尺见方的长方形洞口,从那个洞口看下去,石包里已经空空如也,看样子,是有人利用钩子从上面伸下去,吊走了石包里的东西。
与此同时,队里还有一个人失踪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其中一把杀人铲的主人――张武。据与他睡在同一个帐子里的队友说,昨天晚上张武起来了一次,说闹肚子,要出去解手,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而且拿走了随身的工具包。
勘探队立刻乱作了一团,大家都不敢相信这件事跟张武有关。尤其是古教授,他压根儿就不知道张武什么时候偷走了他的标本铲,摇着头连连叹气,嘴里不停念叨着:“可惜了!可惜了!原本是个好孩子……”
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再不愿意相信也不行。队里的领导立刻分派人手出去寻找张武,并且叮嘱大家都带上防身的工具。现在,张武已经不再是革命同志,而是杀人凶手。
一路上,丁史都心不在焉,觉得这一切太可怕了,也太快了,几天前还是可以推心置腹的好朋友,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狰狞的刽子手了?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如果说张武这么做是为了拿走石包里的东西,可是,那座石包被挖出来的时候明明是密封的,他怎么会知道石包里的东西是什么?而且,从石包顶上那处长方形的洞口来看,那里应该原本就是一处暗门的位置所在,这么隐蔽的机关,张武又是怎么一眼看破的呢?
还有就是那两把杀人铲――就算张武是预谋好了要杀人拿东西,那么他在行动之前一定会把自己的工具随身带着,这当然不足不奇;但是,古教授根本不和他睡在一个帐子里,他难道就为了多偷一把标本铲而冒险潜入别人的帐篷?何况,如果他杀心已起,一把铲子就足够了,总不至于杀完一个人先把自己的工具放下,然后再换另一把杀掉另外一个人吧?就算他真的是想多拿一把铲子,为什么偏偏选中了古教授的呢?是巧合,还是蓄意?
就在丁史被这一连串的问题搅得头疼不已时,突然意外地在一处草丛里发现了张武。张武的衣服上全是血,整个人瘫在草丛里,脸部的肌肉痛苦地扭曲着,看样子撑不了多久了。
张武看着他,眼神里并没有惊慌和躲闪,反而很平静,用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挎包,示意他把挎包取下来,并且叮嘱他,挎包里的铁盒就是从石包里取走的东西,这只铁盒具有神秘的价值,它关系着这片大草原未来的命运,一定不能让它落到别人手里。除此之外,张武还告诉他,自己的真名其实叫张和平,之所以要参加勘探队,是为了寻找他失踪的父亲――一个叫张文一的科学家。
失踪的914(6)
一听到张文一这个名字,丁史立刻心里一震,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这个张文一的事情曾经在几年前传得沸沸扬扬,挺邪乎的,听说他那时组织了一支科研小组,四次深入内蒙古腹地,也不知道要去找些什么东西,反正国家批了很多钱给他,而且一直在给他配备精良的科研人员。但是最后一次去内蒙古时,他却突然失踪了,而且带走了一份科考日记,这份日记记录的内容恰好是四次科考的全部核心内容,因此,有人怀疑这个张文一是携带国家机密叛逃了。
更离奇的是,张文一刚失踪,他带去的那支科考小组紧跟着也出了事,剩下的这批队员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一部分死了,一部分疯了。疯了的那部分人自己赤着脚跑了回去,回去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知觉,不能吃、不能睡、不能说话,像一具具活僵尸。据内幕消息,他们回去的时候还带回了一些东西,但是有关部门一直封锁消息,而且把这些疯子隔离了起来,说是要给他们治病。但是没过多久,他们就一个接一个地死亡。经专家检测,他们死的时候,身上带着未知的毒素。
这个事情发生以后没多久,有关部门又调派了一支特别调查小组奔赴内蒙古,据说这支调查小组里还有一些特种兵,主要是为了保护其他科考人员的安全。
这支小组沿着张文一当年走过的路线开始摸底,但是三个月以后,他们的骸骨却被人在戈壁的大沙漠里发现了,当时他们身上已经血肉全无,只余下一副骨头架子,只能从他们身上的背包、衣服以及包里的工作证件中辨别出他们的身份。
令人费解的是,戈壁滩根本就不在张文一的科考路线上。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个调查小组擅自偏离既定的路线,远赴大戈壁,也没有人能解释这一系列怪异的事件,因为没有任何活口和证据留下来。之后,有关方面就完全封锁了张文一科考小组的所有消息。渐渐地,也就没有人再提这个事了。
“张武,你后来有没有你父亲的下落?”丁史忍不住问。
“没有,我根本不知道我父亲当年科考走的路线,只是收到过他寄回来的一封信,他在信里告诉了我打开这个石包的方法,让我拿走里面的铁盒,然后去沙漠里找他。但是那信上根本没有写地址,我想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不想自己的行踪泄露,所以才有意隐瞒。没有办法,我只好先跟着勘探队混进大草原,然后再想办法慢慢打听。但是,我没有机会再完成这件事情了……”张武无力地垂着眼皮,挣扎着握住了丁史的手,“兄弟,我快挺不住了……你千万记住,一定要保管好那个铁盒,不要弄丢了,这是我对你的托付!”
这个要求其实让丁史感到很为难,因为按照惯例是一定要把这个铁盒上交组织,绝不能私藏的。但是他看着奄奄一息的张武,想着他那个晚上背着自己走了那么远的路,实在无法拒绝他,只好硬着头皮答道:“好吧,我会替你保管。”
“你……你要用你的良心和信仰发誓,不会背叛你刚才的承诺。”张武看出了他的犹豫,几乎是在低吼。
“张武,铁盒里装的到底是什么?”张武越是这样,丁史就越是好奇。
“快发誓!”张武的眼神充满一种可怕的东西,死死地盯着丁史,“在我快死的时候碰到你,这是天意,更重要的是,我不得不逼迫你。所以,你必需发誓,用你的良心和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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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史根本听不明白张武在说什么,但是却又无法抗拒他语气中带出的那种命令,只好点了点头,算是答应:“好吧,我发誓,用我的良心和信仰。可是你要我做什么?只是一直保管着它?如果我死了,这个盒子要怎么处理?”
“如果你的生命即将消逝,你也要像今天的我一样,把它托付给值得信赖的人,一直等到有人来取走它。”
“来取走它的人是谁?”
“他们……他们……”张武好像快不行了,“他们是一群……一群……头上长着猫耳的人……”
“长着猫耳的人?到底是猫还是人?”丁史还想问得更清楚一些,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了马蹄声。张武知道是有人往这边追过来了,于是咬咬牙,支撑着爬起来继续往前跑,但是没跑出多远就踩进了一个沼泽坑,前后不过短短几秒种的工夫,他的身体就无力地停止了挣扎,一点点地沉进了烂泥里。
那一刻,丁史突然感到一种透骨的冰凉,似乎看到死在沼泽里的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多年以后的自己。
回到勘探队之后,丁史的情绪一直很低落,眼前总是不停地浮现出张武那张在泥泞中浮沉的脸。那个挎包的事他也没有向队里汇报,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得什么组织性和纪律性了,只知道他最好的一个朋友死在了这个茫茫大草原上。
一天夜里,正好轮到他值夜,他趁四下没人,悄悄取出那个挎包里的东西翻看,发现不过是一些胶带、饼干、笔、尺子之类的东西,当然,还有那只铁盒子和一本红色封皮的笔记本,就是曾被队里的人怀疑是写满肉麻情书的那个本子。
他先是好奇地打开了那个铁盒,发现里面装着一块绿色的石头,细看好像是一块玉,形状很古怪,似乎是一个小人半躺在那里,举着一个什么东西。整块玉的手感非常光滑,颜色更是非常诡异,即使在黑夜里也能看出那块玉放射着一丝荧荧的绿光,就像野兽的眼睛一样,阴森森的。
他被那块玉石放射出的光芒吓了一跳,赶紧把它放回盒子里,然后又打开了那个笔记本,一张照片赫然映入眼帘。那是一张集体合照,好几十个人站成几排,而坐在前排最左边的那个人,正是在所有人梦里出现过的那个小老头!
难道这就是914勘探队?丁史一惊,细细地端详照片上的人,居然又找到一个熟悉的面孔――张武!他又把这张照片翻过来看了看,发现在照片的背面还写着一行小字:914勘探队全体留念 1960年秋。
914勘探队?这么说,两年前,张武和那个小老头一样,都曾是这个勘探队里的人,那么为什么他一直隐瞒这一点呢?
为了弄清楚这里面的内幕,丁史对着微弱的月光,急速翻阅着红色笔记本上的内容,越看越疑窦丛生。原来,这也是一本勘探日记,而且负责记录的正是张武本人,所走的路线居然跟他们这次所走的一模一样!但是,不知道因什么原因,这份勘探日记在记录到索伦河谷的时候突然不明不白地中断了,从上下文来看,勘探任务肯定还没有结束。而这个索伦河谷,正好就是他们的下一个勘探点。
怎么会这么巧,两次勘探,时隔两年,而且分属不同的勘探队伍,竟然制定出完全一样的勘探路线?难道这里面隐藏着某些必然的联系?
这本日记越到后来用词越隐晦,而且很多事情语焉不详,像是刻意在隐藏什么,令人无法窥其端倪。为了弄清楚这支914勘探队的情况,丁史决定第二天去找古教授打听一下,这个队里除了张武,也就古教授和他的关系最好了。
失踪的914(8)
第二天,古教授见他打听914的事情,感到有些意外,不清楚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小毛孩怎么也会知道这档子事。丁史怕他不肯说,就随便编了个借口搪塞,说自己是在来时的军列上听人说起的。古教授这才相信了他,没有往下深究,慢慢地卷了一根烟,搁在鼻子边上闻了闻,然后对他说了起来:两年前,的确有一支914勘探队奉上级命令进入过内蒙古。但是,这支勘探队在到达索伦河谷的时候突然出了事,集体感染了“恶疾”,全都病死了,一个也没有回去。而且,为了防止他们身上的病源传染出去,所有尸体原地火化,连骨灰都不让带出去。
“什么病这么厉害,能一下子死那么多人?”丁史觉得这个事儿还真是很蹊跷,似乎跟张文一科考小组的其中一个事故很相像,但是他嘴上并没有说,而是接着问道,“当时有没有派医疗队过去?医生对他们的死亡原因是怎么说的?”
“倒是派了医疗队,但是还没等医疗队赶到,那些人就已经死了。据说那是一种十分罕见的疾病,传染速度惊人,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要了‘914’所有人的命。”说起这段往事,古教授的神情也不禁沉重起来,“听说当时的火化任务是特别派了部队过去执行的,但是部队方面对所有细节都缄口不言,所以外人也不清楚那批人到底得的什么病,只知道会传染。”
“勘探队的任务计划都是独立制定的,为什么咱们和‘914’的勘探路线会完全一样呢?”
“你怎么知道两次的路线完全一样?”古教授立刻警惕起来,声音都变了。
“哦,我猜的。”丁史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佯装镇定地掩饰,“因为你刚才提到他们是到了索伦河谷后出事的,而索伦河谷恰好是我们的下一个勘测点,所以我就信口胡猜了一下。”
“以后说话可得小心,上面的调查组这些日子就快要到了。”古教授叮嘱了他一句,却没有回答他刚才的那个问题,而是叹了一口气,“希望我们能顺利到达索伦河谷吧。想想真可怕,连骨灰都不允许运回去……唉,这片大草原,弄不好就会要了我们的命啊。”
丁史没有再接话,但他已经隐约想明白了一件事:怪不得张武总是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研究那个红色的小本子,他一定也认为914勘探队的“集体死亡”事件另有隐情,所以想从当年的勘探笔记上找到蛛丝马迹。
那么,为什么当年所有的人都感染“恶疾”而死,只有他还活着?还有,半个月前出现的那支“幽灵勘探队”,是不是就是“914”?可是“914”的人不是都死了吗,那他们还要那些生活物资干什么?
尽管丁史很想弄清楚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身处这片几乎与世隔绝的大草原,无法与外界联系,只好先强忍着自己的好奇心,他决定还是什么也不说,等到了索伦河谷以后,再好好看一下那本日记。
老林雾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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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调查组的人就到了,开始一个一个把人叫去隔离问话。由于丁史是第一个“追捕”到张武的,理所当然成了重点盘问对象,每天三次问话,轮番盘问,问得他头都涨了。
幸好他早早地把那个笔记本和铁盒都藏妥当了,所以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凭借着小时候经常挨打所锻炼出来的坚硬神经和刚强意志,他自始至终也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又过了一段日子,调查组见确实没有什么能问出来的了,这才停止了对所有人的审查。
而与此同时,跟随调查组一块儿到来的文物技术鉴定组却取得了进展:首先,他们初步判定,石包表面那组古怪的字符,是一种几乎已经失传的萨满秘文,至于那秘文说了什么,他们暂且无法识别,只好先把它拓印下来,带回去找这方面的学者帮忙识别。其次,由于他们没有在石包上找到其他的机关暗匣,只好找了几个身材精瘦的人员,带上高倍相机和狼牙手电,用绳索将他们沿石包顶上那个已打开的洞放下去,给石包里的东西拍照。这么一连折腾了好几天,终于带出了一组完整的照片。
从照片上看,石包里并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文物,只在中心部位摆了一张石床,石床上躺着一具骷髅,骨骼奇宽,身形高大,穿着上好皮子和驼毛编织而成的衣服,上面点缀着很多金片和玉片。骷髅的手里拿着做法事的法器,腰上系着铃铛,头上戴着一顶七角的帽子,从着装上分析,这个骷髅生前应该是一位身份地位极高的萨满巫师。巫师的双手交叠在腹部,左手的食指折断,断口是新的,这意味着:巫师死后一直搂着一个东西,但有人在取走那件东西的时候碰断了他的指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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