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无私》第14/24页


  夏映月气咻咻的走了。望着那抹离去的背影,白清瘫软在太师椅中,额上背上汗如浆出。
  
  梁上,“大公无私”匾如明镜高悬,带着一身凛然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白清还记得赵随第一次见到它的情景。他说:
  
  “小白,你的病不在身上,在这儿――大公无私,这是你的病。”
  
  后脚踏进来收拾残局的小丫头扯着嗓子满院子尖叫,“来人啊,救命啊!大人啊咯血啦!”
  



  第十一章
  
  白清摊在床上三天了,连个起身的劲儿都没有。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印堂发黑眼眶下带着浓重的青紫。又时常觉得气闷难受,喝口茶水都能咳出一杯子血来。
  
  前太医摸着他那细瘦的腕子叹出一句,“急怒攻心,伤了心肺了。”提笔唰唰唰的开了个方子交给床畔候着的赵随,让他回铺子里抓药。
  
  赵随欲出门吩咐,那躺在床上的人却抓住了他的衣衫,窝在被子里小声说道一句,“我想出门。”一条枯瘦的手笔,倒有七分似着索命的冤魂。
  
  赵随差点腿一软就给他跪下了,凑在床边苦道,“我的小祖宗哎,你都病成这样了还出什么门啊,赶快给我闭了眼睛睡觉吧……”
  
  自打白清倒了,赵随就在身边一直守着。白清醒着得替他端茶送药陪着说话,白清睡着了才能扒着床沿小憩一会儿。整整三天,连个梳洗的时间都没有,弄得自己蓬头垢面满脸胡渣。
  
  白府管家都快看不下去了,催他回去。他只道一句,“宝泰堂里有伙计看着,少了我又不会死……”
  
  管家无奈,翻个白眼腹诽着,“我家大人少了你也不会死……”
  
  病中的白清倒有一番不同于平日的滋味儿。平日里或冷漠或张狂,这在病重啊倒有了几分任性幼稚的感觉。此刻只是一味的扯着他的衣服,重复道,“我想出门。”
  
  赵随挨着床沿坐下,将他那手臂塞进被窝里,摸着他凹陷的脸颊,道,“等你好了再去行不?你看你都成什么样了?本来就瘦的跟白斩鸡似的,现在看着都有点像酱鸭了……”
  
  白清也不笑,就问一句,“今天几号?”
  
  “四月初七。”
  
  “让我出门。”不由分说的就从床上折腾起来,撑着身子气喘吁吁的。
  
  赵随好似突然明白了着手替他更衣,又喊来轿子侯在门口。
  
  白清依旧是穿着那么一声素衣,由赵随扶着从屋里凑出来。整个人苍白又泛着病中特有的暗灰色,整个人显得阴沉无力。原本就瘦,这几天病下来,连衣袋都宽了不少,叫风一吹还能哗哗作响。赵随手上提着个篮子,篮子盖得严严实实不知藏了些什么。
  
  一顶蓝轿,两人共乘,三四盏茶的工夫,五六里地外。
  
  白家祠堂。
  
  祠堂外一块牌坊,打他有记忆开始就那么巍峨挺拔的竖立在那儿。牌坊上阴刻着八个大字:阴阳忠烈,廉洁奉公。
  
  白清一人跪在堂前,上一柱香念道一句,“表哥,我来看你了。”
  
  比起那些大户人家,白氏一族算是人丁稀少的。座上七八块牌位,只从他曾祖父那辈开始。最显眼一块莫过于眼前的半位。半位上书:表兄白兰之灵位。
  
  赵随蹲在一旁,替他拆着元宝银票,点个火盆小心翼翼的烧着。白清念了几句便凑到他身边跟他一起烧着纸钱,嘴里有一句没一句的说道,“表哥若是还在,今年也二十四了。他四月廿八生的,算算也该过生日了……”
  
  表哥白兰是他姑母的儿子,只比他大三十日。她姑母年少时曾嫁与临县一进士,完婚不足两月那进士失足跌进河里一命呜呼了。夫家嫌她命硬连夜把她扫地出门,都来不及知道她已经身怀有孕。
  
  女人一辈子,最重要的不过名节二字。被套上了“克夫”这顶帽子,姑母的下半生便算是完了。娘家的父母早死了,好在胞兄收留了她。两人各自带着孩子,守着点微薄的俸禄艰难度日,时不时的还得替大户人家浆洗衣衫补贴些菜钱。
  
  白清往那火盆里丢了一把纸元宝,橘红色的火苗噌的一下窜了起来,烤的他脸上一片红亮。“姑母命苦,只有这么一个遗腹子。”拿着树枝拨了两下,那骇人的火光才渐渐小了下去。“我娘死的早,我爹整日的就知道公务,姑母就像是我娘亲。”
  
  白清他娘是个身子不中用的,生下了他都来不及看一眼便撒手人寰了。那时候的白清才巴掌那么点大,皱巴巴的小脸连眼睛都睁不开。小猫似的一个还挑剔的很,米浆糖水一概不喝,饿了就只会张着嘴哭干嚎。他爹那两袖清风的傻子哪儿来的钱请奶娘?可怜她姑母,连饭都吃不饱了还得喂养两个孩子。那奶水到后来都是清的,恨不得混进几滴血去。
  
  他爹舍不得,叹道,“妹妹,是哥没用,苦了你了。”
  
  她只说一句,“都是我白家的孩子,日后只要他们守望相助我便心满意足了。”
  
  赵随悄悄抬头瞄了白清一眼,只见他蜷缩着身子蹲在火盆边。眼窝下陷,枯白的脸上满是汗水,也不知是被火烤的还是难受的。双手飞快的拆着元宝塞进火,一下一下没个停,十指烤的通红。
  
  他说,“可我杀了表哥。”
  
  那年,他十九岁,表哥也是十九岁。他是大理寺中一名小小的寺丞,执掌判刑轻重;表哥是京县县衙里的捕快,司法专官西京治安。那一日,同僚将表哥押送至他的面前,一纸罪状详细记录了他表哥伤人致死的经过。四五个同僚一起作揖,齐刷刷的一片脑瓜子,看似恭敬地道,“此案子还请白大人定夺。”

当前:第14/24页

提示: 双击屏幕进入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