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无私》第15/24页


  
  是挑衅,亦是羞辱。
  
  “现在想来,当时是太过急于证明自己了。”他苦笑一声,“若能深思熟虑,从中做些文章,或许表哥就不用死。”火盆中丢下的锡纸渐渐的融成了一团,宝塔模样的供奉一点一点的化为了灰烬。桌上的香火烧弯了腰,噗的一声甩散在贡案上。
  
  “究竟是与公还是与私,我自己也分清楚。”
  
  爷爷是两袖清风的白璞,爹是大公无私的白珏,那他白清是什么呢?十九岁那年,他爷爷已是大理寺首座,他爹都得了先帝御赐的尚方宝剑。
  
  与公,表哥杀人确实该砍头偿命;与私,表现自己的机会只有一次。
  
  但那是表哥啊,姑母唯一的儿子啊。
  
  盆中已不见了锡纸的影子,只剩下明明暗暗的火光在灰烬中闪烁。赵随贴过去单手环着白清的肩膀,让他的身子依靠着自己。看不清他的脸色,也不知他现在是怎么一副表情。
  
  良久,他又道,“什么正人先正己,什么责己严责人宽,都是假的。或许我心底就是这么一个伪善的人……”
  
  白清姑母的样子,赵随是记得的。那是一个饱经风霜却未被苦难磨去棱角的女人。干瘪的身段,红肿的双手,丝毫不影响她眉目里的骄傲与矜持。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请求却从不乞求。
  
  白清斩兄那事儿让他一案成名。一时间,加官进爵连跳三级,如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官家拍着他的肩膀告诫文武百官:这才是我大唐的忠臣,大公无私的表率!
  
  往后,这事儿就成了长安城里经久不衰的一道佳话。茶余饭后人人交口称赞,都说小白大人是位好官,大公无私颇有其父遗风。或许只有赵随一个人知道,白清在他姑母的屋前整整跪了三天三夜。
  
  那是滴水成冰的数九寒冬,愤怒的女人始终一言不发亦滴水不进。后来也不知结果如何,只知道白清的病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表哥还是斩了,监斩的是另一名官员,白清按律同坐于台上。
  
  行刑前表哥对着他说:“我死后,你就是我娘戴孝的儿……”话未说完,时辰已到。监斩官可不管你们什么关系应声投出斩签,手起刀落一个人头便咕噜噜的滚到了白清脚前。那人头还睁着眼睛,俯贴在地上侧着眼珠子看白清。巴掌肉还会动,一抖一抖不知想说些什么。
  
  斩首示众的,十有八九都是死不瞑目的。最后那句话也总是说不完,好似要留个念想,让人长长久久的记着他。
  
  表哥打死的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恶霸。据说原因很简单,只因为那恶霸辱骂他娘亲。
  
  白清拍拍飘落在肩头的灰烬,站起身来,身形不稳还有些摇晃。他走到案前对着密扎的灵位拜了拜,摆了些水果点心,叹道一句,“转眼五年了……”
  
  回首,只见一个形容枯槁的身影立在堂内。右手拄着凤头杖,左手持念珠一串。身子背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见满头银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白清走过去,作揖道,“姑母。”
  
  姑母好似没看见一般,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直上堂前,取下那烧了半截的香火丢在地上。香头嗑在青石板上断成了两截,一明一暗便彻底的熄灭了。
  
  白清苦笑,对着老妇的背影又作一揖方才离开堂内。
  
  赵随提了篮子追出去,扯着他的衣衫道,“小白,你跟了我吧。别做官了,好不好?”似在请求又似在耍赖,道,“跟我走吧,就我们俩,好不好?”
  
  白清回过头来看他一眼,青灰色的脸颊上扯出一个无力的笑容,“赵随,你让我怎么跟了你?做你的十四房小妾?然后日日在府里等着你临幸?为讨你欢心和一群女人争的头破血流?”
  
  “不是……小白,你听我说……”
  
  “赵随,你能给我的只有甜言蜜语,仅此而已。”
  



  第十二章
  
  长安城有条如蓝河,如蓝河畔有做白鹿楼。高九层,通体雪白,三四丈长的旗幡从顶上垂下,上书“白鹿”二字,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白鹿楼下栽桃花,人面更替有待新,桃花依旧笑春风。
  
  若是往年,站在白鹿楼下往上看去,就觉得一座白搭从那粉色的云层中拔地而起,颇有些蓬莱仙境的滋味儿。可今年的桃花开得不好,似没修剪,只几个稀稀拉拉的花瓣儿藏在绿叶之后。天气一热便尽数凋零。
  
  不过这不影响白鹿楼的客似云来。上一碟青豆,再一碟糖心枣子,便花红柳绿又一春了。
  
  酒桌上,夏十二与他握手言和谢他法外开恩,手上一枚翠绿扳指象征着长子嫡孙的地位。
  
  李豆喝着酒取笑,说什么“二十三四岁的苦命娃子,终于知道考虑你的婚事了。”
  
  白清一楞,推杯换盏的手上就被人塞了一方红彤彤的请帖,上头一个烫金的“宴”字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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