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后妃传之珍珠传奇》第2/179页


马上人面上仍是冷冷的不动声色,眼睛瞅着远方,声音清冷而不失刚硬,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总是这样,败人兴头。”

“你这叫什么兴头?满大街横冲直撞,不管别人死活,也叫兴头?”沈珍珠先是斥责,再看他神色茫然,仿佛失了方向,配在这样一张冷酷而英俊的脸上,竟会让人心碎。她心一软,上前将他拉下马,并肩坐在田埂头,问道:“又有什么伤心事,说吧!”

依稀记得十年前,也是这样明媚的三月天,吴兴冠族沈氏的深宅大院,她是最金贵的千金小姐,贴身侍奉的婢女,教养生活的老妈妈,围着她一大圈子人,看她踢键子。

“一个毽儿,踢两半儿,打花鼓,绕花线儿,里踢外拐,八仙过海……”, 盘、拐、磕、蹦、蹬、弹、跃,键子越踢越快,越踢越高,“好呀,好呀,小姐,这里、这里,快接住!”她没有接住那键子,键子堪堪落在了他的手上。她有些惊异的望着这个外来的穿着落魄的少年,那么瘦,桀傲的脸冷冷的瞅着她,没有一丝笑容。她见过许多和他同龄的少年,富家的公子哥儿,金玉之质的,或败絮其内;也见过贫穷佃户家的小子,瘦而快乐的劳作着,却从来没有见过象他这样,好象这个世界跟他有仇。

跟在后面的沈府仆从满脸堆笑上前禀报:“小姐,这是二夫人家的亲戚,投亲暂住来的。”

于是就这样相识了――安庆绪,安禄山的二儿子,她唤作安二哥,他仅比她大一岁。安禄山那时不过是范阳一名小小副将,成日里胡天酒地,妻子卢氏一怒之下,带了小儿子庆绪千里跋涉返回吴兴娘家,哪里想到离家多年,父母都已去世,竟然已无家可归,贫病交加之下,只得打听着找到了沈府,找到了沈府的二房夫人,她的远房表妹。

这样的寄人篱下,虽然主人家热情好客,不会为了一两个人的衣食住行而计较,但仆人们的白眼与冷落少不了。谁能料到,十年人事几番新,如今不仅二夫人扶正成了大夫人,那安禄山更是身兼范阳、河东、平卢三镇节度使,手握重兵,人人谈之色变。

只有沈珍珠,对这两母子有着特殊的关心。起先安庆绪不为所动,拒绝沈珍珠一切结交的好意,冷冷的为自己与外界封了一堵墙,直到不久之后,卢氏生病发热,不到七岁的沈珍珠亲自拧着毛巾守候一夜,才与 安庆绪成了朋友。从此溜出府宅游玩,四处惹祸胡闹,有了忠实的同伴,直到一年后,卢氏在沈府病逝,安禄山差人接回安庆绪。

曲江池畔春如织(三)

“林致她,居然要去参加选妃,她想嫁给建宁王。”沉默许久,安庆绪徐徐吐出一句话。他口中的“林致”,全名慕容林致,是当朝大学士慕容春的女儿,也是安庆绪的师妹,二人都曾在号称杏林第一人的国手神医长孙鄂门下学过一段时间医术。

沈珍珠一愣,随口答道:“那就去罢,你当师哥的,管得了这么多?”

“不,我不想她去!”安庆绪面上肌肉一抖,仿佛撕裂了疼痛,马缰着力在身侧的一株大树上一抽,留下一道划痕,沈珍珠立时明白了他的心意。

“安二哥,我要劝你放手,慕容小姐既然已经决定选妃,那现在已经不能有任何改变;就算没有决定选 妃,以慕容大学士和你父亲的格格不入,你认为慕容大学士可能把女儿嫁给你吗?”

“只要林致愿意,我可以什么都不管,带她离开这里,过我们自己的生活。”安庆绪紧抿着嘴,狠狠说道。

“她愿意吗?”沈珍珠问,随手拾起一把小石子,一个个的朝远处抛去。

安庆绪摇头:“她说她喜欢建宁王,去年龙舟集赛时,第一回见着他就喜欢上了。”转头问沈珍珠:“珍珠,我不明白,我和林致相识这么多年,她可以对我无动于衷,偏偏一个刚认识的,竟然能这样轻松喜欢上。”

“我不明白。”他重复一遍,依然茫然看着远方。

沈珍珠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一缕苦涩泛过,戏谑回问:“其实我也不明白,你为何会对慕容小姐用情如此之深。”

“那是因为――”一丝浅笑在安庆绪脸上闪过,转过话头:“这是一个秘密。”又问沈珍珠道:“听说,明天你就要回吴兴了。”

沈珍珠“嗯”了声不置可否,听安庆绪说道:“那抱歉我明天可送不了你。我决定今晚回范阳。”

“回范阳做什么?”

“求父亲向慕容大人求亲,我要比皇家早一步娶到林致。这是我唯一求父亲的事,他无论如何也得办到!”

沈珍珠倒抽一口冷气,的确,要劝安庆绪放手,是多么的难,是多么逆他的性子。只求他别弄出什么天翻地覆的大事才好。

她展开手心,一缕温泽的光在日光照射下,熠熠生辉,竟是一枚珍珠,用右手拈起那枚珍珠,展给安庆绪看:“你不会忘记吧,当初你送我这枚珍珠时,说过我可以凭这枚珍珠,要求你做任何三件事!”

安庆绪接过珍珠,宝光莹韵,合浦还珠,天底下最好的珍珠,多年前清冷的夜晚,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怀中仍捂着这枚珍珠,如今余温仿若在手。他面容一肃,担心的抬头看沈珍珠,怕她阻止自己范阳之行,嘴上却干脆利落的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说!”

“好!”沈珍珠截手拿过珍珠,说道:“现在我就要你为我做第一件事:痛痛快快的陪我玩一天!”

他心中一松,爽快应道:“好!你想怎么玩,我奉陪就是!”

沈珍珠认蹬上马,极目远眺,朗声道:“我只要象方才那样,自由自在,策马驰骋,就行了!”

天色,渐的黑了下来,行驰在旷野中,风,呼啸过面颊;人生,莫非如此,疾驰,再疾驰?

幽深冷落的小院,阶前乏人打扫,苔痕上阶绿。昏黄灯烛下,青灯古卷,那位夫人的话语如此清晰明却:“你当真甘心流入平泛人家?自己好好思量一番吧,你本是该选妃册后的人物。”

她的回答是如此犹疑:“奸邪当道,朝纲待振,珍珠只怕无力为之……”

“正因如此,难不成你想将命运掌控他人手中,步我后尘?身为世家女儿,即使是嫁入普通官宦之家,莫非能少得了争权斗柄?眼看三五年之内,我朝必有一大祸事,覆巢之下啊……咳,咳……”叹息里有咳嗽之声。

她竟然哽咽:“夫人,夫人……您真忍心将珍珠置入那万劫不复之地么?”

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我,不是求你,更不是逼你,就以你的性子来说吧,你是要一生平淡,逆来顺受;还是迎风而翔,尽展所能?前途固然步步艰险,以你才智,又何足道?想想吧……,皇上对太子……,”声音更加低沉,几不可闻,“固然有猜忌之心,但对广平王,从来是钟爱有加……只有你,能真正扶佐他,成就他……”

广平王……皇长孙……未来的储君……未来的……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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