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第2/203页


第3章 人心如海 顺势而为

尽管对西市的繁华早有耳闻,但刚才那一刻,当她真正走在这大唐头号CBD地区的土地上,琉璃还是有些眼晕:从南门一走进来,放眼望去就是沿着大路两侧一家挨一家的商铺,什么香料、珠宝、皮毛、绸缎,应有尽有,偏偏还都是敞开式的,前一刻珠光宝气扑面而来,下一秒就换成了浓得呛死人的香味,再走两步,有金发碧眼的女子倚着粉墙向人招手,“新到的葡萄美酒、三勒美浆……”
唉,总算不用继续接受这声色香味的轰炸了!琉璃吐了口长气,在“如意夹缬”的对面停下脚步,认真打量着这家店面,只见这店宽约三丈,足足是一般店铺的两倍,也是和别的店铺一样在檐下只筑了一道两尺多高的粉墙将店面与道路隔开,只留出半丈多宽的地方任人出入,但粉墙上却雕了莲花与忍冬的图案,显得分外雅致。里面三面墙上都挂着展开的夹缬布帛,还设了两张高足的案几,上面放着一匹匹布料,有两位衣着华丽的女子带着婢女在那里一样样仔细挑选。
琉璃用怀里拿出一条干净手帕,仔仔细细抹干净了脸上的灰尘,才不紧不慢的走了过去。
门口的伙计正满面笑容送走一位客人,看见琉璃先呆了一下,习惯性的道,“小娘子,可要看看本店新出的花样?”随即便注意到她的衣着,心里叹了口气:原来只是来过过眼瘾的!却见琉璃对他微笑道:“小郎君,借问一声,贵庄东家可是安四郎?”
伙计愣了愣,但见琉璃笑容明媚,言语又十分客气,还是点了点头,“自然是,这西市夹缬只此一家,不知小娘子……”琉璃展眉一笑,“这便是了!奴姓库狄,是安家嫡亲的外甥女,却要麻烦小郎君找人去知会舅父一声,奴有急事请舅父拿个主意。”
伙计越发怔住了,上下看了琉璃几眼,见她目光明澈的看着自己,回头又见掌柜正得闲,便道,“小娘子且等等。”转身到了掌柜身边悄悄说了几句。
那掌柜约有四五十岁,闻言也仔细看了一眼琉璃,只见她衣着虽然素净,但容色清艳,更兼腰挺背直,神态从容,自有一种让人无法小视的气派。他心中转了几圈,招手叫来一个小伙计,吩咐了两句,那小伙计便飞也似的去了。
掌柜脸上带了笑,走过来拱了拱手:“这位小娘子,某已让人去请阿郎,小娘子不如进来等等?”琉璃微笑着道了声谢,跟着走进了店面。掌柜还要请她到后面喝茶,琉璃便笑道,“不劳烦丈人了,奴在这里看看就好。”说着抬头看向墙上挂的夹缬布料。
她本是美院染织系的学生,自然知道所谓夹缬,是用两块雕成相同图案的花板夹着布帛入染的方法,起于北魏,而流行于盛唐,因工艺费钱费力,在这个时代还是高门富家的专属。只见这三面墙上挂着的夹缬质地为锦、罗为主,颜色一般是单色,也有双色及三色的,图案则多是联珠、团花、散花和少量人物,盛唐时的山水、花鸟、狩猎等媲美画作的精美夹缬似乎还没有出现……
琉璃暗暗的松了口气,最近这几个月,她一直有意无意的打听着几个舅舅的生意,知道大舅做香料与珠宝生意,最为富贵,小舅舅接了外祖的班,常年来往在西州与长安之间,似乎还做着女奴的买卖,惟有二舅安四郎专营布匹,以西市上独一份的如意夹缬闻名,还有一家极大的招财绞缬以及一家明心绣坊。当时她心里就是一动,慢慢的有了计划。
琉璃正琢磨着待会儿如何跟这位舅舅开口,却听背后一位妇人叹了口气,“近来就这些花样了么?”随即便是掌柜含笑的声音,“夫人是老主顾了,想来也知道,要论花样,这长安城里除了织染署,只怕再没有比本行花样更多更新的地方。”那贵妇人道:“东市的风华夹缬也是好的,可惜皆无想要的花色。”掌柜笑道,“这也不难,夫人可以说出样子,先让画师斟酌着画将出来,只是要多等一个月。”贵妇人忙问,“价钱几何?”掌柜道,“自然明码标价,若是以上等生绢为底,便按本行上品的价格,一匹七百六十文,先付一半定金。”
琉璃迅速看了看墙上挂的样品,只见果然都标着等级和价格,下品是三百二十文,中品是四百五十文,并无上品,想来所谓上品是属于定制,需要重新绘图、制版,自然要贵很多。琉璃并不回头,脚下却往那边移了几步,只听贵妇人道,“奴家阿母最爱牡丹,贵行虽有一两样,却富贵不足,奴思量着要做一块三色牡丹的夹缬做成披帛,店家可能先画出样子来?”
掌柜的声音带上了些为难,“牡丹却是花鸟中最难画的。某也需与画师商量,夫人若诚心想要,不如明日此时再过来。”贵妇人不由迟疑起来,“明日么……”
琉璃心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转身微笑道,“奴也最爱牡丹,平日无事时倒是画过一些花样,丈人若信得奴,奴愿意画个样子让夫人过目。”
掌柜和那个贵妇人都吃了一惊,贵妇人上下打量了琉璃一眼,只见是个衣着贫寒的美貌胡女,气度却甚为沉静,不由疑惑的看了掌柜一眼。
琉璃笑着微微一福,“奴是这店东家的外甥女,自幼就学习花样绘制,今日是头次来舅父的店里,相逢便是缘,奴且画个简单的样子,夫人不喜也无碍。”又向掌柜笑道,“可否借纸笔一用?笔要狼毫小笔,纸以熟宣最佳,若无,夹皮纸也可。”
贵妇人见她言谈文雅,举止有度,轻视之心不由渐去,微笑道,“那就有劳小娘子了。”
琉璃也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只见这妇人约三十出头,丰肌如雪,秀眉细目,额头贴着梅花翠钿,上身穿鹅黄色联珠双鸾纹的交领窄袖襦袄,下面系着六幅石榴裙,挽着五晕银泥的披帛,当真就像画上走下来的唐代美人。
掌柜迟疑片刻,听琉璃要的东西甚是在行,想了想还是转头吩咐伙计拿出笔墨纸砚等物,又空出半张案几,研好了墨。
琉璃原是画过好几年工笔国画的,提笔浅蘸毫尖,微微吸口气,在铺开的纸上勾勒起来。画的却是她原本最熟悉的缠枝牡丹图案:以一朵复瓣牡丹和一朵单瓣牡丹的大花为主,背后是石竹和茶花的陪衬。
虽然近来琉璃私下里常常用木炭、树枝练手,但毕竟久未动过毛笔,手却是有些生了。好在画的是她前世临摹绘制过好几次的图案,又只需勾勒大样,画到后来渐渐的熟练起来,越画越快。最后收笔之时,琉璃长出了一口气,歪头看看,觉得有六七分满意,刚想说什么,却听身边一片彩声,不由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原来不但店里原来的顾客伙计都围在身边,周围还有好些从外面进来的人。
琉璃画画时从来都是心无旁骛,自己当然不知道,即使在女子多才的唐代,她这样的一个小娘子,当街拿笔绘画是何等引人注目,偏偏画得又快又好,花样又十分新奇漂亮,众人自然轰然叫好。贵妇人拍手笑道,“小娘子果然家学渊源,这样随手画来就如此好看,勾上颜色自然更是华美,奴就要这个花样了!”掌柜看看花样,又看看琉璃,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另外一个贵妇人也道,“奴却想要一幅喜鹊登枝的新花样,不知小娘子可否也画上一个?”琉璃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不由苦笑起来,刚想说话,却听市坊中心传来了当当当的响亮锣声,众人相视一眼,一轰而散――却是到了日落前七刻,西市该关门的时辰。
那要牡丹花的贵妇忙忙的让婢女向掌柜付了定金,只道是贺兰府上的五夫人,要喜鹊登枝图的贵妇人却叹了口气,“奴过两日再来,只望还能见到小娘子。”
琉璃默然福了一福,心道,我比您更希望如此……却听身边有人沉声道,“四娘教过你画花样子?”
琉璃微微一惊,回头看见一个卷发深目、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站在自己背后,目光复杂的看着自己。她眯了眯眼睛,顿时想起,这名男子她刚来长安时就曾见过,当时他还支开别人跟自己低声哇啦哇啦的说了一通,但那时她什么都听不懂,只能装傻充愣的哭着不开口,这名男子似乎颇有些失望恼怒,此后再未见过――难道,这就是自己的二舅?果然听得掌柜叫道,“阿郎来了?”
琉璃忙行礼道:“舅父!”又回答,“阿娘在世时,曾教过儿一些,儿也甚是喜欢,只是三年没摸过笔,今日让舅父见笑了。”――这话也不是撒谎,她曾在自己的房间的一堆杂物里里见到过好几支用得半秃的笔和旧颜料盘,也见过一两张画风精细的散花图案和几张抄写《女诫》的字纸,写满了还算不错的毛笔小字。想来安四娘曾教过女儿画画,说不定库狄延忠还亲手教过她写字,可惜自打她占据了这具身体,却再没机会去碰那笔墨纸砚了。
四郎安静智忍不住挑了挑眉毛。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看见琉璃,和印象里那个只会哭的小姑娘相比,眼前的外甥女已是一副大人模样,容色原比妹子要秀美许多,一双褐色的眸子似有流光转动,但刚才见她那一笔一划的模样,却和记忆中的影子重叠了起来,只是天赋却也高得多……他咳了一声,低声却又是开门见山的问:“你来此所为何事?”
琉璃低头站了片刻,才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答案,“明日阿爷和庶母要把琉璃送到太常寺待选,儿实不愿为教坊女乐,只请舅父收留一夜,待明日午后选拔之时过了,琉璃就回去。”
安静智顿时大怒,“胡闹!”刚才琉璃说她三年没有摸过笔,他便猜到这外甥女三年日子定不好过,想当年自己提出要接她来家住时,她大概是伤心得傻了才不回答的,自己一气而去着实没什么道理――但自己如何能想到,那个自命不凡的库狄延忠,居然会把长女送入教坊?那地方,也是好人家姑娘去得的?他们这些胡商,也只有穷得过不下去,或是被富贵蒙了心的,才会选这条路!
琉璃看见安静智怒容满面的模样,这才踏实了下来,心底里有暗暗的喜悦涌动,面上依然保持着低头不语的被害者造型。
安静智看了她舒了口气的神情,眼光又在琉璃刚刚画好的图样上面微微一扫,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沉声道,“你且跟舅父家去,想住几日就住几日!”
琉璃低声应了,跟在安静智身后往西市外面走去,收市的锣声依然在西市的上空作响,路边的店铺大半已经上了门板,路上只有稀稀疏疏的行人在往外走。仿佛是魔法时刻已经结束,一刻钟前还繁华得不像话的这片土地迅速的变得荒凉下来。琉璃从袖子里摸出自己先前用细木炭在两张纸签背面勾勒的狩猎团花和穿花蝴蝶图样,悄悄揉成一团,丢进了路边的排水沟里。

第4章 人情难持 见缝插针

琉璃随着安静智走出西市的南门,又往西大约走了一百多米,抬头便看见了怀远坊的北门。这大概是离西市最近的一个坊了,“怀远”,琉璃悄悄的念了两遍,想来应该是胡人聚居的地方吧?眼见舅父转身向里而行,她这才醒悟,原来舅父就住在自家隔壁的坊里。
安静智一面走,一面问了问琉璃这三年来的情况,琉璃都斟酌着简略的回了,既不多诉苦,也刻意不隐瞒艰难的境况。
安静智便问,“你日后有何打算?”
琉璃心里一紧,叹了口气,“琉璃也不知道,如今也不过躲得一日是一日。”停一停又道,“琉璃若能生为男子,还能到舅父的店里做个画工,倒也逍遥快活。”
安静智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琉璃一眼,只见她满脸惆怅向往,不由微微一笑,“你为何想做画师?”
琉璃笑道,“约莫是自幼便爱,今日拿起笔来,只觉得重新活过来一般,若是能日日如此,这生也不枉了。”
安静智点了点头,心里思量了一番,便道,“你且安心在舅家住着,那边自有舅父去交涉,某倒要看看,今日你阿爷那名门之后,还有何话说!”
琉璃心中微喜,面上却只讷讷半响才道,“舅父的心意儿心领了,琉璃却怕真惹恼了庶母,就算躲过明日,她若劝唆着阿爷胡乱找户人家将儿嫁了,却如何是好?”
看见安静智皱起的眉头,琉璃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若打听得不错,此时的男女其实是可以自行婚配的,但大多数人家还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的便宜母亲安四娘当年自行择婿,与娘家闹翻,落得如此下场,她自然不想重蹈覆辙!
她算是看出来了,此时出嫁女儿与娘家的关系比她想象的要重要得多,像曹氏就常常带珊瑚和青林回娘家小住,曹氏的父母若是病了,她还要去照顾,而曹氏有什么事情,第一个找的也是娘家……在这个时代,没有娘家撑腰的女人大概是没法混的吧!所以曹氏才吃定了自己,所以她今天找的是早不来往的舅舅,而不是父亲最怕的那位小姑妈――库狄家日后大概是靠不住的,她还不如和舅舅这边搞好关系,日后或许还能有个倚靠。
比起感情来,如今的琉璃相信,利益才是更可靠的东西。三年来,这段先是装聋作哑后是卧薪尝胆的生活,早已教会了她谨慎。今日所作所为,不过是让舅父看清楚自己的价值、自己乐意被利用的态度,同时也摆出了交换条件――帮她摆平那个家庭的麻烦。
眼见安静智沉吟不语,琉璃又轻声道,“舅父有所不知,如今儿家凡事均由庶母做主,不但几个奴婢都是庶母的心腹,外面也人人只道庶母便是儿家主母。要将儿送入教坊就是庶母的主意,琉璃这三年来只出过两回家门,今日能找到舅父这里来已是万幸,只求躲过明日的教坊之选,日后是不敢想的。”
安静智心里一动,顿时有了主意,脸上露出笑容来,“你且放心,舅父自有主意,定不会让你那阿爷与庶母拿捏你的婚事。”
舅父看来明白自己话里的重点了,琉璃不由松了口气,发自内心的微笑起来。
此时两人已经沿着坊内的大道走到怀远坊正中心的十字路口,往右一拐,安静智回头道,“到了。”
琉璃抬头看了一眼,安家大门是向南面街而开,一间两架的门屋,虽无多余装饰,却也高大齐整。安静智上前敲响门环,一个十来岁的童子立刻开了门,安静智便道,“去禀告娘子一声,外甥女大娘要在家住几日。”小童答应一声往里飞跑,安静智则带着琉璃一路走了进去。却见里面是一个两进的院子,两边都是厢房,穿过中堂,后面有一处小小的假山,绕过后才是后院正房,和琉璃家一样是三间四架的构造,却高大宽敞了许多。
琉璃刚走到上房前面,门帘一挑,从里面走出三四个女人,打头的是个身形丰硕、眉目艳丽的中年女子,一头金发,先用栗特语跟安静智说了声,“外甥女要来也不早些说,”,随即快步走来拉住了琉璃的手,上下看了几眼,叹息道,“好些年没见过大娘了,何时长成了这样的美人?”说的却是长安话。
琉璃知道这是二舅母,忙笑着叫了人,“是儿鲁莽了,打扰了舅父舅母。”二舅母石氏笑着拍拍她的手,“自家人如此客气作甚?”又拉了她介绍了后面的几个,那个黑发黑眸,只是皮肤格外白皙些的,是二舅长子三郎的妻子康氏,旁边那个褐绿色眼睛、个子高挑的是次子六郎的妻子米氏,最小的那个却是二舅的小女儿七娘,今年十三岁,生得和母亲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身量还不足舅母一半,琉璃上前逐一见过,二舅母又道,“再过一两刻钟,你的三个表哥也该回来了,还有个表哥却是跟了他叔父去了西州,只怕要夏天才能回来。”
康氏心细,见琉璃脸上身上还有些灰尘,便上来挽了她的手道,“阿家看见妹妹尽顾着欢喜了,还是儿带妹妹去梳洗下才好。”二舅母这才注意到琉璃风尘仆仆的模样,笑道,“你去好生帮大娘收拾下,换件鲜亮衣裳出来。”康氏笑应了,拉了琉璃便往东厢房走。走进屋来,只见房中设了一张围屏矮榻,后面又用屏风隔开,隐隐看得见一张带帷幔的箱式大床。
康氏将琉璃让到榻上坐下,两个婢女端着热水毛巾等物进来,先让琉璃洗了手脸,脸上敷上面膏,唇上点了胭脂,又把她的头发打散重新梳了一遍,康氏到里面找了一支赤金点翠的双股钗,一件藕合色凤眼团花的绫袄和一条鹅黄底联珠戴胜牡丹纹锦的裙子,琉璃一一换上,康氏看了半日,摇头叹道,“也不知日后什么样的男儿,能娶了妹妹去。”说着将一面手持的铜镜交到了琉璃手里。
琉璃照了一照,里面那张修眉深目的精致面孔果然比平日又美艳了几分,她知道自己这具身体的相貌集中了父母的优点,既有栗特人的轮廓鲜明、眉目如画,又有父亲这边的五官秀致、肌肤细腻。只是这样的相貌,刚开始还让前世没有生成大美人的她沾沾自喜了一把,此后她就慢慢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长成这样,如果没什么依靠,实在算不上福气,说白了就是长了一副以色事人的模样。要不然,珊瑚就不会处处针对她,恨不得毁了她的脸,而曹氏也不会先是一心想把她卖给哪个饥不择食的色鬼,之后又心心念念要把她送入教坊。
眼见康氏眼巴巴的看着她,琉璃只能放下镜子笑叹道,“嫂嫂,这真还是琉璃么?”心里却下定决心:以后出门绝对不能打扮成这样!
康氏笑了起来,只觉得微微有些怜悯:这个表妹枉自生了好相貌,看她来时的打扮,此刻的神情,竟然是在家没有用过好东西的……阿翁家似乎只有一个姑母,却是多年不来往的,阿翁突然领了她回来,莫不是要让她住下?还是准备说给小郎做妻?――横竖与自己无关,要急也是米氏,如今想说给小郎的史九娘,不是她的表妹么?当下亲亲热热的挽了她道:“走,咱们一道出去,也教阿家阿翁吃上一惊!”
琉璃也就笑着和她一道出来,还没进上房,就听见里面一个粗豪的声音道:“呸,这叫甚么法子!依六郎的主意,咱直接上门去打杀了那婆娘也罢!”琉璃脚下不由一顿,康氏已经拉着她挑帘进去,笑道,“六郎又要打杀了谁?莫吓到了大娘才好。”
一个中等个子、长了满脸络腮胡子的人转过身来,摸着脑袋笑了笑,看到琉璃,眼睛一亮,“这就是大娘?”琉璃笑道福了福,“琉璃见过六表兄。”六郎上下看了琉璃好几眼,大声叹了口气,“姑父当真是猪油蒙了心!”这话琉璃却只能装作没听见,目光一转,只见六郎身边还站在一个身材瘦高、眉目和舅父有些相似的年轻人,大概就是舅父的小儿子十一郎,看见琉璃,笑了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老大三郎却站在舅父身边,那张脸一眼看上去只能注意到那两撇向上卷起的八字胡,看起来颇有些滑稽。
三郎也笑眯眯的看着琉璃,父亲刚刚告诉他,这个表妹一手画工甚是了得,只怕比家里的几个画师都强,又愿意留下帮衬如意夹缬,没想到样貌也如此出众――可惜就是家世太差了。
琉璃上来和他见礼时,三郎便笑道,“表妹莫担心,适才表兄已遣人去知会姑父你在咱家了。”

第5章 人情如此 谋立门户

这位表哥派人去通知库狄延忠了?琉璃立刻回头去看了看天色,只见日已西沉,却是黄昏时分了。她笑了起来,“多谢表兄体谅。”长安各坊都是日落就关门,五更之后才重新开,要是关了门还在外面的路上晃,那叫犯夜禁,是要挨揍的。看这天色,库狄延忠就算得了消息,也不可能过来逼自己回家了――除非他想在这里过夜。这位三郎自然是成心挑了这时候送消息去,毕竟,此时风气再开放,女子不知下落、一夜不归也不是什么好事。
三郎将琉璃的反应看在眼里,对她的评价又高了三分:原来还是个伶俐的!又笑着补充道:“表妹原是迷了路,幸亏遇见了阿母,少不得要留你住上几天,明日正好初一,坊门一开你们便陪阿母去大慈恩寺烧香吧,也好为姑母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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