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行镖》第206/227页


本来杀声震天的战场立刻陷入了一片恬谧的宁静之中。张涛只感到浑身恍如虚脱了一般,软软地坐倒在地,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涛迷迷糊糊地从昏睡中醒来,正好看见一张涂满了鲜血和泥土的面容。
“啊!”张涛失声叫了起来。
“张兄弟,你醒啦?”那黑衣汉子微微一笑,将一把草灰涂在张涛肩头的伤口之上,然后用扯下的衣襟将伤口牢牢绑紧。
张涛一惊,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住那黑衣汉子的面容,半晌才猛然道:“我的天,你是彭无望彭大侠!”
彭无望叹了口气,道:“可不就是我,你怎么才想起来。”
“我,我,我不是……”张涛连忙辩解:“彭大侠,你满脸是血,就算是我亲爹也认不出来。”
彭无望怔了怔,恍然道:“说得也是,这几天只顾得赶路,忘记洗脸了,难怪你认不得。”
他转头寻了路边一处雨水汇聚的小溪,捧起水简单地在脸上涂抹了一番,洗去了满脸的尘土血迹。
“彭大侠,你怎会在这里?你不是到渤海护镖去了吗?”张涛回过精神来,立刻开始显示他的风媒本色。
“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到这里来?这里是修罗杀场,可不是江湖风媒留恋之地。”彭无望的脸上露出一丝僵硬阴冷的笑容。
张涛看在眼里,不禁打了个哆嗦,不由道:“彭大侠,你的笑容变了好多。”
彭无望微微一惊,不禁摸了摸面颊,失声道:“怎的变了?”
张涛摇了摇头,道:“我说不清,在黟山的时候,你对我的笑容说不出的和蔼可亲,可是现在你的笑容阴阴冷冷,没啥生气了。”
彭无望若有所失地叹了口气,用力活动了一下脸部的肌肉,低声道:“不错,最近我也有所觉察。这些日子血战连场,我脸上多次受伤,左边脸颊的肌肉已经僵直,无法自由活动,你说我笑容僵冷,可能是这个缘故,以前的样子,你是见不到了。”
虽然是寥寥几句话,但是却在张涛的眼前勾勒出一幅又一幅波澜壮阔,慷慨激昂的激战场面,他激动地说:“彭大侠,这些日子你一定在义守恒州,和突厥人血战,是吗?”
彭无望叹息一声:“恒州城头的仁人义士,又何止我彭无望一人。”
张涛愈发的意兴湍飞,急切地问道:“彭大侠,把你们这几日的抗敌事迹给我讲一讲吧!”
彭无望一摆手,道:“张兄弟,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这里所为何事?”
张涛连忙说:“噢,兄弟我受到兵部侍郎侯大人的委讬,要带一个消息到恒州交给恒州守将。”
彭无望点点头,道:“现在恒州守城主将应该是长孙越将军,你进城之后首先见他好了。我也要回返恒州,不如一起前往。”
张涛兴奋地说:“太好了,我本来对这份任务没什么把握,但是遇到了彭大侠,这一回我有十足的信心。”
彭无望吐了口气,道:“这几日没有吃过像样的东西,你可有干粮?”
张涛忙道:“有、有,在小黑身上。对了,小黑好吗?”
彭无望一指不远处的草地,道:“在那里,牠腿上的伤被我包扎过了,不过看牠的伤势,已经不适合继续作战。”
“无妨,我本来就准备到达这里就把牠放回去等我。”张涛在彭无望的搀扶下站起身,朝着那匹黑马走去。
黑马身上除了驼着不少可口的干粮,还有一个奇异的大口袋,里面胀鼓鼓地装了不少东西。张涛将干粮袋递给彭无望,然后小心地将大口袋放在地上。
彭无望狼吞虎咽地吃着干粮袋中的葱油大饼,看着张涛一样一样地将袋子中的东西拿了出来。
“我本想在靠近恒州时才开始易容改扮成战死的突厥人,然后等那些搬运尸体的胡人将我搬进大营,再伺机逃逸到恒州。谁知道那么倒霉,偏偏遇上了一个斥候分队,被追出了百余里,直到此地。”张涛一边说一边将两套突厥人的兵甲战袍摆在彭无望面前:“我为了保险,带了两套衣服来,正好我们一人一件。”
接着他又从包裹里取出一堆奇形怪状的刀剑斧钺:“这是我们在假扮死尸的时候,必不可少的道具。彭大侠,你看怎么样?”
彭无望皱了皱眉头,拎起一把奇形长剑,这柄剑只有一个剑头和一个连着三寸剑身的剑柄,剑头和剑柄之间装了一个红灰相间的半圆形软铁环。他将这把剑在手中摆弄了一番,实在搞不懂这是干什么的。
张涛得意地将这把长剑从彭无望手里拿过来,笑着将剑上的软铁环箍在自己的腰身之上,道:“彭大侠,你看,我像不像被人从前到后一剑刺了个对穿啊?”
彭无望皱眉一看,只见那剑柄和剑头都深深地埋入了张涛的体内,从三个方向看都极像是他被一剑透身而过,而那红灰相间的软铁环从远处看也完全看不出来,可以说是匠心独运。
“果然了得,不愧是江湖有数的风媒。”彭无望大感有趣。
“还有呢!”张涛将一柄和那把奇形长剑大同小异的奇形长刀也箍在了身上,又将一把中间开了一个圆弧形缺口的大斧箍在脖颈上,笑道:“彭大侠,你看我可是死得惨烈?”
“确实琳琅满目。”彭无望不由得笑了起来。
张涛更见精神,从口袋中取出几个羊皮兜囊,道:“为了更加掩人耳目,我还特意用这样的皮囊装了十几斤鸡血鸭血,到时候只要兜头罩脸浇在身上,简直就是一具恐怖绝伦的死尸。相信把我乔装改扮的尸体搬进突厥大营的胡狗一定晚晚噩梦,惨不堪言,哈哈哈哈。”
彭无望忍住笑,点点头,道:“这血几天了?”
张涛道:“我虽然连日奔波,却也耽误了五六日才到恒州。”
彭无望笑道:“那你看看那些鸭血鸡血还倒不倒得出来。”
张涛愣了一下,随手抄起皮囊,打开盖子,用力往下一倒,却发现囊中沉甸甸的一阵响动,什么都倒不出来。
彭无望失笑道:“你没下过厨也该吃过鸡血豆腐,血水隔了这么多天早已经成块,哪里还有用处。”
“是吗?”张涛哑然失笑:“我怎比得上彭大侠精通厨艺,还好这里到处都是现成的血囊,否则便要糟糕。”
说到此处,二人同时笑了起来,感到浑身轻松。
张涛笑了一阵,突然浑身一僵,道:“但是,要让彭大侠你和我一起假扮死尸,岂不是坠了彭大侠的赫赫声名?”
彭无望微微一笑,道:“莫非你要看着我从十五万胡人兵马的营头杀到营尾,你才心安理得?”
夜风在恒州城外呜咽地吹起,漫天的乌云随着清风渐渐朝远方散去,一轮皎洁的明月从云层中升起,将城北的突厥大营照成一片银灰色。
孤灯高悬的帅帐之中,锦绣公主稳稳地坐在帅椅之上,认真地倾听着普阿蛮简短扼要的陈述。
良久,她微微点了点头,道:“就这样?”
普阿蛮虽然胆气粗豪,无所畏惧,但是听到公主那深不可测的淡淡语气,心中仍然不免一阵惴惴不安。
“普阿蛮,照你所说,你们数百名塞上最精悍的高手,再加上紫师训练多年的火焰教众,竟然被一人一马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连曼陀王子也给丢了?”锦绣公主沉声问道。
“正是如此。”普阿蛮挺直了胸膛,坦坦荡荡地说。
锦绣公主沉吟了良久,微微摇了摇头,道:“没事了,你下去吧!待会儿升帐时,在我桌旁伺候。”
“遵命。”普阿蛮没想到锦绣公主竟然没有责怪于他,惊讶之余,躬身道。
在他刚刚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锦绣公主忽然漫不经心地说:“阿蛮,彭无望是大唐的英雄,你是大漠的好汉,可是这一番,你却被比下去了,回去好好想想。”
这句话仿佛一记**辣的皮鞭,重重抽在普阿蛮的脸上,他浑身一阵激烈的颤抖,愤愤不平的怨气从心底油然而生。他冷哼一声,瞄了一眼门对面巍然屹立的恒州城,目光中闪烁出一丝绝然之色。
罗朴罕在普阿蛮之后进入了帅帐,向接替曼陀指挥部队的主帅锦绣公主详细汇报了突厥大营被袭的具体情况。
“我军死四千一百余人,伤五千人,损折极重,而那两千余河北骑兵也全部战死。”罗朴罕沉声作着最后的统计。
“噢?全部战死,无人逃逸?”锦绣公主轻声问道。
“正是,所有战士俱都血战到死,无人后退。”罗朴罕回想起当日河北白衣猛士纵横厮杀的雄姿,心中仍然不免一凉。
“你先退下,传令下去,立刻升帐议事。”锦绣公主果断地说。
当罗朴罕离开帅帐的时候,四面营帐之外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
锦绣公主抓紧这一刻难得的独处时机,将面上的青巾轻轻摘下,缓缓靠在帅椅的靠背之上,幽幽地想着:“无望果然已经遵照约定来到此地,那么我们之间,终要有一个完结。”
想到这里,锦绣公主的脸上一片轻松安详之色,她静静地闭上眼睛,等待着军中将领们的到来。
“各位将军,从今日起,我锦绣代替曼陀王子统领三军,请各位与我同心协力,共破敌军。”当所有人都聚齐之后,锦绣公主肃然道。
回鹘王子菩萨首先咧开嘴笑了起来,答道:“公主统帅全军,我等俱无异议,请你快快下令,我已经等不及要冲上恒州城头了。”
契丹首领阿保甲问道:“不知曼陀王子现在何处?”
锦绣公主沉吟片刻,道:“曼陀王子昨日失散于敌阵,我们仍在四处搜索。”
阿保甲和身旁的靺鞨铁弗由偷偷互望了一眼,脸上都泛起了幸灾乐祸的神情。
这时候,室韦族首领博古台洪声道:“公主,请下令吧!我们定当冲上恒州城头,替曼陀王子出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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