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行镖》第212/227页


连锋微笑着一捋鬓角长发,道:“这一次我们如果能够狙杀各族大军的将领,特别是东突厥的大将,将会使他们威信尽失,加重他们之间的矛盾。”
方梦菁笑着说:“连公子所言不错。不过我有另一个想法,就是我们先加意狙杀其他族的将领,他们本来如果持观望态度,这将使他们被迫后撤兵马,保存实力。如果东突厥对此不满,那么联军内部矛盾将会激化。如果东突厥置之不理,全军攻城,我们则开始狙杀突厥将领,令他们威信尽失。虽然不一定能够在城破之前令联军分崩离析,但是至少有了一丝希望。”
彭无望兴奋地一挥手,道:“方姑娘智计百出,彭某佩服。好,从现在起,见到顶盔贯甲的,就格杀勿论。蛇无头不行,看他们塞外联军有百万人马又有何用。”
方梦菁秀眉微蹙,道:“首脑将领本来就在各方精锐严密防护之下,狙杀他们,危险至极,这本来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如果不是几位的武功已经到达惊世骇俗之境,梦菁绝不敢说出此法。希望大家多多保重。”
“方姑娘放心。”彭无望、连锋和郑绝尘等几人不约而同地齐声说。
方梦菁担心地看了满不在乎的彭无望一眼,叹口气,微微一个万福,走下城去。
“全军听令,离城墙一丈戒备。”
守城将领长孙越高声发出号令,北城将士手持弓箭整齐划一地向后退出五步。彭无望等人不明就里,也跟着往后便退。
就在这时,数十响炸裂天地的崩弦声四面响起,数十枚巨大的飞石,远远地冲过护城河砸在了城墙之上。坚固的城墙在这群飞石的攒射之下,宛如风中的秋树开始剧烈地颤抖,大块大块的青色砖片四外飞扬,几名士兵被乱射的石块打中面门,惨号着扑倒在地。
“他***,好大的动静!”即使是胆气粗豪的雷野长,面对着百余斤巨石的攻势也感到胆战心惊。
就在众人心摇神驰的片刻,刘雄义副将高声示警的声音传入耳际:“大家小心,又来了。”
彭无望和雷野长对望一眼,同时哼了一声,一起走近城墙,朝下观看。只见数十枚稜角分明的百斤大石腾云驾雾般地穿越过护城河,翻转滚动着朝城墙飞去,示威般将自己身上所有尖锐的稜角不厌其烦地向着城上守军展示。飞石滚动带起的风声忽悠悠作响,彷彿来自地狱之底的幽冥之音。
恆州的守军被刚才的一轮飞石的狂轰滥炸震慑了心神,人人眼中都露出了惊惧忧虑之色,士气大锉,城上黯然无声。躲在角落的李读和魏师傅对望一眼,同时叹了一口气,片刻之前制造出机关连弩器的得意之情已经烟消云散。
“没想到突厥人从渤海国带来了如此犀利的抛石器。”李读没精打采地说。
魏师傅紧闭双唇,连话也懒得说,只是胆战心惊地等待着另一轮飞石的攻势。
就在这时,彭无望突然一声炸雷般的清啸,纵身从城头飞跃而出。
“他疯了!”五步之外的郑绝尘、连锋和萧烈痕一起惊叫一声冲到城墙垛前,朝外观看。
只见彭无望一个空心跟头,竟然准确地跳到了一枚硕大无朋的飞石之上,双脚一挺,使出少林千斤坠的功夫,重重一点飞石顶端,那枚本来成抛物线形状要飞上城墙的巨石突然改变方向,直挺挺地朝下砸去,将城墙前的地面砸出一个深深的坑槽。彭无望潇洒自如地在空中一个转折,往后飞回。雷野长心有灵犀地猛的一伸齐眉棍,彭无望左手一展,彷彿迎风展翅的大雁,刚好抓住了棍头。 因为关心他而冲上城墙的官兵们有幸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立刻发出滚地霹雳般震耳欲聋的叫好声,本来颓丧不堪的士气重新大振。
一棍将彭无望捞回城的雷野长与有荣焉,心中也大是得意,兴奋的一声长啸,抖手一振齐眉棍,将彭无望的身子彷彿抛绣球一般远远抛出城外,迎面朝着另一枚横飞而来的巨石撞去。
彭无望心中苦笑:雷大哥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将我抛出如此之远,让我如何跳回去。
然而,事到如今,他也来不及细想,收敛心神,在空中一串漂亮之极的连环跟头,头后脚前地冲到飞石面前。横空而至的飞石冲力何等巨大,彭无望的脚尖刚刚点到石面,就被这股冲力远远地撞回城头,四脚朝天地躺倒在地。而这枚巨石因为他的这一挡,去势渐尽,直直地坠落城下。
虽然彭无望回城的形象颇为狼狈,但是他的壮举仍然引来了城头官兵毫无保留的欢呼和喝彩。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为他忽哨叫好到喉咙嘶哑,在他们的心中不由自主地认为只要有彭无望的存在,恆州城就永远不会陷落。
郑绝尘看到彭无望的举动,心中不由得又有了竞胜之心,他回头一看萧烈痕和连锋,却发现这两个人已经跃跃欲试地来到城墙垛前。
他失笑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城墙,朝着一枚迎面飞来的巨石纵身跃去。
在他的身边,萧烈痕和连锋的白袍随着迎面飞石刮起的旋风,翻飞飘舞。在他身后,激动人心的呐喊声响彻云霄。
满头大汗的罗朴罕纵马从阵前返回,来到中军的帅旗下,翻身下马,朝着高坐马上的锦绣公主深深一礼,急切地道:“公主殿下,末将请求立刻攻城。”
“罗朴罕将军,我想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待到飞石将城墙攻破之时,再引大军攻城,可收事半功倍之效。”锦绣公主高踞马上,肃然道。
“末将请求公主到近前观看一番,再做定夺。”罗朴罕的脸上一片迷茫混乱之色,一点也没有领兵多年训练出来的坚毅果敢。
锦绣公主所在的中军离城约三里之遥,城前状况不甚清楚,听到罗朴罕话语中的怪异,心中一动,微微点点头,回头朝着可战、跋山河使了个眼色,三人随着罗朴罕一起来到了前阵金羽银羽队的阵列之前。
恆州城墙之前堆满了二三十块巨大的飞石,这些飞石还没有接触到城墙就已经坠到了地上,有些摔成了三四块,凌乱地散落满地。
城墙之上的守军震天动地的欢呼声响彻云霄,几个矫捷灵动的身影不断地沖天而起,朝着城下抛石器射出的巨石飞去。每一次跳跃都会令三五枚巨石半空坠落城前,造不成任何损坏。虽然其他的飞石仍然射到了城上造成了严重的损伤,但是守城军的士气却反而越来越高涨,而本军的士气却越来越低落。
那些操纵抛石器的突厥士兵开始出现失误,很多人无缘无故地被抛石器的皮带所伤,很多飞石来不及飞到城头就落到了护城河中。甚至连铁骑飞羽队那些百战精兵的脸上都露出困惑震撼之色,呐喊声也低迷瘖哑,再无刚刚开战时的锋锐气势。
“那是……”可战眼神犀利,一眼就看了出来:“那是彭无望,另外几个不认识,但是领头的是彭无望。”
“中原汉人的轻功内力竟然能够运用得如此出神入化。”跋山河目眩神迷地喃喃道。
可战不服气地低声道:“这有什么,我也行。”说到这里,他略微迟疑了一下,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同样做出这番惊天动地的壮举。
“突厥狗种,胆小如鼠,只敢放石,不敢出洞。”城墙上大唐官兵整齐划一的喝骂声海潮般劈头盖脸而来,令北城突厥大军怒火狂昇。
锦绣公主心中一凛:“城头上的叫骂声只冲着突厥而来,似乎有意要打击东突厥在塞上各族的威信,守城军中已经有人看出了塞外联军的弱点。”
就在这时,一声熟悉而撼动心弦的清啸声从城头霍然响起,一条黑衣身影彷彿穿云而出的天外飞龙,从城头一跃而起,迎面朝着一高一矮两块巨石冲去。只见他空中一个转折,绷紧身子,伸脚在飞得较矮的飞石上用力一点,身子沖天而起,一跃跳上了那块飞得较高的飞石左上方,用力一蹬,那块巨石立刻斜飞而出,撞在了左下方刚刚飞来的另一块巨石之上。三块巨石在空中互相碰撞,一同落在城前,碎成一地大小不均,杂乱无章的碎块。那条身影在空中如穿云燕子般一个转折,飞回了城头,迎来了一片山崩地裂的欢呼喝彩之声。
看着那熟悉而亲切的身影,锦绣公主如遭电击,只感到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栗抖动,脑子中浑浑噩噩,不知身处何方。
莲花洞外,飞蝗箭羽之中,彭无望焦急翻寻自己屍体时,伤痕纍纍的身影。
莲花山道,浑身浴血的彭无望紧握着自己的鸳鸯丝巾时,炙烈如火的深情目光。
莲花山顶,月华之下,紫凤青鸾剑划空而至时,放弃防守的彭无望坦荡自若的微笑。
莲花山谷,鸟鸣猿啼之畔,以为可以共守今生时,彭无望开怀无忧的欢呼。
在最后离别之际,自己几番回头,终于等来响彻山谷的嘹亮山歌。
这些绪乱缤纷的回忆混合着酸甜苦辣的无数无法言状的心绪彷彿纠结缠绕的籐蔓,在一瞬间爬满了锦绣公主的心房。
刹那间,她忘记了沙场,忘记了恆州,忘记了突厥,忘记了草原,在自己的心中装满了关于彭无望的一切,只有他的一切。这种罪恶般甜蜜而又酸楚的感觉,令她无法自拔地迷醉其中,她只感到放弃一切般空荡荡而又悠然自得的轻松放任。
“公主殿下?”“公主?”四面几个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足以使她从如麻般的情思中幡然醒转,映入眼帘的是可战、跋山河、罗朴罕、战洪和战雄焦急的目光。这些东突厥最优秀将领的面容立刻将关于突厥,关于塞上,关于大草原的一切重新带回了锦绣的心中。
锦绣淒然的目光再次望向遥远的恆州城头,心道:“毕竟我还是不能割舍生我养我的祖国,就像你不能割舍大唐一样。”
城头之上,本来纵跃如飞,灵动无比的彭无望的身影似乎中了冥冥中某个神明的定身法,僵直而无助地呆立在城头,他手中紧握的朴刀静静地拄在地上,承受了他身体大部分的重量。一枚巨大的飞石端端正正地朝着他站立的方向飞去,彭无望的身影却宛如岩石般伫立,彷彿这枚刮动风声迎面飞来的巨石只是一片掠过头顶的飞鸟投下的影像。巨石在他身侧重重地砸在城墙之上,然后颓然落到城下,散碎的石块无情地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身影仍然没有丝毫动静。
“他也看见我了?”锦绣的心中是一片苦涩到极点的甜蜜,痛楚到撕心裂肺的幸福,得郎如此,夫复何求。
泪水在眼中酸楚地涌动,锦绣公主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抑制接下来的哽咽,她飞快地举起自己洁白修长的玉手,幽幽然指着恆州城头,疾声道:“攻城。”
在低下头掩饰眼眶中奔涌而出的泪水之时,锦绣公主看到自己雪白的手指仍然笔直地指着恆州,指尖触动的方向,正是昂首立在城头的彭无望。
“神狼佑我,突厥必胜!杀!”北门主将罗朴罕纵马来到阵前,高声号令。
“全体攻城!”黑水靺鞨酋长铁弗由和回鹘王子菩萨同时高喝。
“兄弟们,给我冲!”博古台雄浑的号令在室韦大军中回荡。
“儿郎们,给我杀进恆州!”契丹首领阿保甲的目光中闪烁着滔天的血色和贪欲。
恆州四面十门同时响起了塞上各族战士以各种语言呼吼出的呐喊声。数十万彻地连天的大军排成的整齐大阵开始出现了一阵阵激烈的波动,彷彿长风吹过波澜渐惊的海面,掀起了足以摧毁天地的狂涛巨浪。
数千辆虾蟆车四面八方冲向恆州城狭小的护城河,大堆大堆的黄土沙石倾倒进护城河内。城头上一阵嘹亮的梆子响,铺天盖地的箭雨宛若急风穿过竹林所刮落的绵密竹叶,兜头盖脑地覆盖了整个护城河。
数之不尽的各族战士屍体在护城河畔高高堆起,被狂暴的箭雨射得七零八落的虾蟆车散碎地躺倒在河中,护城河水在几百息之内化为了完全的血色。前仆后继的战士冒着滔天箭雨,锲而不舍地往河内堆石填土,甚至将战死将士的屍体抛入河中。虽然伤亡惨重,但是护城河水渐渐开始被沙土取代,开始是零星几处地方被填平,数百架木驴车鱼贯冲过被开闢出的平坦地面,在护城河对岸成一字长蛇排开。车中处于木笼掩护下的弓箭手狂涌而出,在长达百余丈的羊毡大盾的遮掩下,开始向城楼上的士兵射击,迫使城楼上的守军和他们对射僵持,令其他士兵得到机会将护城河彻底填堵沙土成地面。
当护城河消失的那一刻,恆州城四面城门的联军战士一起惊天动地的欢呼起来,扛着云梯的战士、推动攻城车的壮汉和掩护撞车的弓箭手大队漫山遍野地涌向城头。木驴车、攻城车和撞车在城墙前密密麻麻地挤成一团。飞蝗般的箭雨宛若横江沖岸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涌向城头。
城楼上响起了大唐守军整齐而高亢的吆喝声,数十根涂满牛油的巨型檑木被抬上城墙垛,朝着城下架起云梯准备攻城的胡族战士砸去。
巨大的檑木被数枝火箭点燃,卷动着滔天的烈焰,势不可挡地将刚刚竖起的云梯砸碎,从来不及躲闪的各族士兵身上滚过,在地上刻出一道道鲜血狰狞的痕迹,撞散了木驴车阵,将城下的一切化为火海,直到去势已尽。
紧接着,数百枚巨型滚石从城墙上宛如雹子般砸落下来,其中几十枚就是刚才射进城中的飞石。一枚巨石准确地击中了刚要冲到城前的攻城车上,车上高高竖起的木楔被撞成一天碎片,车上的木轮碎成几块,重达千斤的木质大车和车上的几架大型云梯猛然倾倒,重重摔在地上,将来不及躲闪的数十名攻城战士砸成了一地形状难辨的烂泥。
在城楼上滚石檑木的交替攻击下,塞外战士仍然成功地将百余架云梯高高竖起,牢牢搭在了城楼上。十数辆巨型攻城车在战士们的舍死护卫下安抵城前,长长的木楔牢牢抵在城墙上,几十名战士就这样沿着木楔形成的斜面,冲上城来。车上搭设的数架云梯也同时搭在了城上,以供早就等在一边的数百战士沿着云梯冲上城头。这数架云梯是如此宽阔,几乎可以让人纵马其上。当第一架攻城车搭设成功的时候,攻城军队的士气为之高涨,刚才滚石檑木造成的伤亡立刻被人抛到脑后,数百名如狼似虎的精锐战士口衔钢刀,手脚并用,沿着云梯攀爬而上,更有几十名精锐好手直接沿着木制斜坡冲上城去。
城头上的一直隐忍不发的数十架机关连弩器终于等来了这个近距离攒射机会,当胡人战士沿着云梯冲上来的时候,迎接他们的是连绵不绝,去势强劲的箭雨,冲在头一个的战士被一片突如其来的猛烈箭雨射成了扭曲变形的一团,无助地摔倒在城下。十数枝强力弩箭如入腐土般穿过他千疮百孔的屍体,又射入了他身后战士体内。
云梯上的战士因为地方的狭小,早就挤成了一团,操控连弩器的大唐战士几乎不用瞄准就可以箭箭中的。突厥人的攻城车上一瞬间躺满各族战士的血肉模糊的屍体,大股大股的鲜血在恆州城墙上抹下了鲜艳而狰狞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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