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熙丰遗事》第11/134页


赵顼问道:“以卿看来,富弼如何?”
曾公亮又是一愣。富弼的威望资历比曾公亮高得多,如若富弼回朝,曾公亮这首相就当不成了。他是年老成精,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却说道:“如若富弼为相,必先举荐韩维和吕公著。”
赵顼看了曾公亮一眼,说道:“此事且慢议。”说毕又慢慢的踱了起来,步子却没有刚才轻快了。他微仰着头,仿佛是看着殿顶的藻井,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稍顷才说:“以诗赋取士,确乎不妥。朕意自今而后,馆职考试罢诗赋,考策论。至于贡举,以后再论……吧。”
赵顼的话说得不很肯定,说完看了曾公亮一眼,意即征求曾公亮的意见。曾公亮哪有不知之理?不以诗赋取士,在范仲淹的《上十事疏》和王安石的《言事疏》里都曾说到,现在赵顼提出来,曾公亮自然不会反对。他说:“陛下圣明。诗才非治才,诗人未必是能臣。臣即着人草诏。”
赵顼说道:“王安石在《言事疏》中不只说的取士,在士子的教、养、取、用上言之甚详。卿去问过王安石再草诏也不迟。”
曾公亮忙说道:“遵旨。”
宰相与皇帝商议的事要去请教翰林学士,在别人只怕放不下脸,在曾公亮倒也无所谓。一来他与王安石是朋友,与朋友切磋打什么紧?二来韩琦当宰相时曾公亮甚至连一些奏折、文书都看不到,皇帝问事,一问三不知,还谈什么宰相架子?再说王安石是他举荐的,皇上如此器重王安石,他心里高兴还来不及!
曾公亮离开崇政殿,看看时间还早,便打算去看王安石。曾公亮带了十几个伴当,在宣德门外上了马,刚走不远,恰遇司马光。曾公亮勒住马对司马光说道:“皇上可能要用富弼,若富弼回朝,你何不请他举荐韩维和吕公著?”司马光笑道:“富弼要回朝吗?好得很啊!韩维和吕公著两人深孚人望,理应举荐。”后来富弼回朝,果然第一件事便是举荐韩维和吕公著,于是,富弼的形象在赵顼的心里便打了些折扣。这是后话。
曾公亮和司马光说了两句话,又彼此一揖,一拎马缰走了。他是沿天街往东,在左承天祥符门前折向南,走端礼街奔上土桥的。这条道近便,从左承天祥符门到上土桥不到五里,王安石家就在上土桥的南堍。一行人正走之间,忽见前面有一群人在打架。确切的说,是五、六个人围着一个人在打架。此地离上土桥大约还有三、五百步,西边是大相国寺的东墙,东面是录事巷的巷口。录事是妓女的别称,录事巷说白了便是妓女巷。这一带人员杂沓,闲汉无赖最多。曾公亮的伴当策马冲上前去喝道:“什么人在此打架,闪开!”说完马鞭噼啪抽下。这伙人一哄而散,其中一人闪身避过马鞭,跃至曾公亮马前跪下,嘴里高声说道:“嘉佑二年进士、德安王韶叩见宰相大人。”
曾公亮用马鞭虚抬一抬,打着官腔问道:“你是王韶?现在居何官职?”
王韶答道:“学生进士及第后,曾任新安县主簿,任满又调任建昌军司理参军。因试制科不中,现闲居在家。”
曾公亮说道:“你身上既有功名,如何在大街之上跟人打架,成何体统?”
王韶说道:“不是学生跟他们打架,是他们找学生的麻烦。”
曾公亮鼻子里“嗯”了一声,马鞭一挥说道:“起来吧。”遂又一拎马缰,正待要走,王韶站起身打了一躬说道:“学生曾去边地数年,写得一份《平戎策》,只怕有污大人清览。”
曾公亮听了一愣,随口说道:“《平戎策》吗?早二十年给范仲淹或者还有点用处。”见王韶伸手去怀中拿,心想,我若接了,平白多一件事不说,太平世界平什么戎?我若不接,岂不被京都士子耻笑?倒不如……他忙把马鞭摇了两摇说道:“却慢拿出来,先跟我去一个地方。”
王韶遇见曾公亮,也真是侥幸。按说,王韶倒也算得上是文武全才:文,宋仁宗嘉佑二年进士:武,自十二岁上开始练武,今年三十刚出头,十八年的汗水也不是白洒的。仕途六年,官做到正八品,因考制科不中,无奈离开了官场。后来客游陕西,在秦州古渭河一带吐蕃聚居之地采访边事,广交朋友。这次来京,怀里揣着《平戎策》,自然也有叩阍求官的意思。不想半个多月过去了,竟是投止无门。按说军事上的事要找枢密院。王韶身无一官半职,如何又进得了枢密院的大门?有几个同年进士,好的也才是六品部曹,不是帮不了忙,便是劝他:子纯兄,太平时世,平什么戎?别没事找事吧!王韶嘴里咕噜着“不足与子谋”,又叹息着“良玉未剖,与瓦石相类;名骥未驰,与驽马相杂。”但不管他如何的崖岸自高,心里毕竟焦急。他也想到击登闻鼓。登闻鼓院和登闻检院在左承天祥符门的前廊,一只红漆大鼓便高高的挂在廊下。他在廊下徘徊,几次想拿起鼓槌,又下不了决心。这登闻鼓,是有极大冤屈之人击响后求皇帝申冤的。自然也有别的用处。当年宋真宗东封泰山之后,汾阴耆老一百多人曾击登闻鼓求真宗西祀后土。皇佑年间,京畿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农击登闻鼓见仁宗,说是家里一头猪跑掉了。宋仁宗嘴里说“难道还要朕给他看猪”,还是赔了他一头猪钱。但是王韶终于没有拿起鼓槌。客居京城,化费本大,几次门包一送,囊中便渐渐的空乏起来。世态炎凉,人情如纸,口袋里没了钱,还有谁来理你?这一天吃过早饭,王韶打开钱袋看看,见只剩五两一锭银子和几十个铜钱了,他想去街上逛逛,最后看一眼京都风光,明天便动身回家。王韶把钱袋和《平戎策》放在怀里,在天街上转悠了一会,到左承天祥符前望着登闻鼓叹了一阵气,便沿端礼街向南缓缓而行。
此时街上行人正多,各式店铺都在开门揖客。十字街头和巷口一排排板铺上,摆着各式货物撑着一顶顶遮阳布伞活像一簇簇大蘑菇。王韶东瞧瞧,西望望,走走停停,走到端礼街南端不远,录事巷口时,忽有一人扑面跌来,王韶伸手一扶,只觉胸口一动,钱袋已到了那人手里。王韶右手疾如闪电,一把扣住那人的腕脉,嘴里冷笑一声:“身手不俗,不过还是慢了一点。”边说边伸左手拿过钱袋放在怀里。这时才看清那人三十来岁年纪,面色黝黑,一身皂布窄袍,倒有一半纽扣豁了,腰上用一根布带束着,显见是个街痞无赖。
王韶取回钱袋刚一放手,那人叫了起来:“有人抢钱了,快来捉贼!”话音刚落,从录事巷里跑出五个人来,嘴里喊着“哪来的野贼,撒野不看看地方,没有王法了吗?”把王韶围了起来。
这伙人年纪二、三十不等,一看便知是街坊泼皮。王韶忙拱了拱手说道:“别听他一面之词,是他偷了我的钱,给我捉住了,他是贼喊捉贼。”
这时,其中一人走到王韶面前。此人姓张,名叫四达,又名四大。哪四大?嘴大、手大、脚大,还有裤裆里那东西大。王韶见他长得牛高马大,一脸横肉,左掌里两只铁球哗啷啷转着,一看便知是这伙人的头。只听他问道:“你说是你抓住了他的手?”
王韶说道:“不错。”
张四达又问:“另一只手从他手里拿走了钱袋?”
王韶说道:“也不错。”
张四达说道:“这不结了?”说着话向王韶一伸手:“拿来!”
王韶问道:“什么拿来?”
张四达两眼一瞪,骂道:“你抢了他的钱,还不拿出来?欠打吗?”声到拳到,张四达的右掌成拳捣向王韶胸部,接着左掌一扬,两颗铁蛋分击胸、腹。王韶侧身闪过,仍然耐心的说道:“是这位兄弟偷了我的钱,被我捉住了,我自然要把钱拿回,如何倒成了我抢钱了?”
偷钱的那人骂道:“放你娘的屁!谁和你称兄道弟?你说我偷你钱,又有谁看见了?”
那伙人一齐起哄骂道:“我们只看到你抢钱!”
“这人不讲理,送他去开封府!”
“弟兄们上啊,先打他一顿再说!”
若论打架,王韶自然不会把这些人放在眼内,因怕打伤了人惹上官司,也只是闪展腾挪,躲避而已。张四达见打不倒王韶,喝一声:“弟兄们抄家伙!”自己先从身上掣出一把尖刀来,其余众人各拿了铁尺木棍,向王韶搂头打下。王韶正不知如何了局,只听马蹄得得,不疾不徐,却是越来越近。十几个人骑马过来,为首的两人举着马鞭乱抽,这伙人见状一哄而散。王韶展眼看时,见一人六十多岁年纪,头戴九梁冠,身穿紫蟒袍,腰系团头金带,足蹬皂文靴,颏下白须飘飘,认得是当朝宰相曾公亮。心想平白里我如何去得宰相府?天照应我路遇曾公亮,不比找谁都强?这么说这一架打得也还值得!想到这里,连忙一跃上前,跪在曾公亮马前。





正文 十五、 李宪问王韶:能喝酒吗
狗狗书籍 更新时间:2010-8-20 17:10:04 本章字数:4675

王韶随着曾公亮,走不多远便到了上土桥。在汴梁城内,汴河上有十三座桥,蔡河上也有十三座桥*。汴河上的洲桥、相国寺桥和蔡河上的龙津桥,因为要过车驾,砌的是平桥,其它都是条石砌成的独孔拱桥。唯独这上土桥和稍东面的下土桥,名虽曰土,其实既没有土,也没有一根石柱,一块石板,却全用巨木虚架,涂以丹饰,远望宛如飞虹。其结构之奇,桥形之美,令人惊绝。站在上土桥上向西望,可见相国寺桥横卧汴河上,桥北便是殿阁沉沉、气势恢宏、久享盛名、东京有名的热闹去处大相国寺了。王韶虽也去过,此刻站在上土桥上,也不禁遥遥一瞥。向东看,汴河在不远处拐了一个弯,隐入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华屋群中。
下了上土桥走不几步,向右拐进一个小巷内。又走不远,在一家门口停住。王韶举目看时,只见一排五间平房,中间一间砌着个门楼,倒厦上藻井是新上的黑漆,两扇黑漆大门,门楣上方没有匾额,只在门楣右侧钉了块小木牌,上写“翰林王宅”四字,王韶心想,原来曾公亮把我带到王安石家来了。
曾公亮是王安石家的熟客,不用通报,径直走了进去。王韶一愣:当朝宰相和翰林学士议事,我能厕身其间吗?就这一迟疑,曾公亮已走出了十几步。眼见这一群下人在门外系马桩上系好马,便由张世英带到西边屋里吃茶去了,他站在当路,竟不知如何是好。张世英看了他一眼,招呼道:“尊驾这边请。”王韶随张世英进了东间。这东边两间,里间是张世英的卧室,外间暂作待客用。有一等外放的州、县官员和士子前来造访,王安石一时没空接待,便在这里暂候,不与西间下人们搅在一起。张世英给王韶倒了一杯茶,王韶忙打了一躬,说了声“有劳”,然后欠身接过茶杯,心里也略略安定。
曾公亮进去以后就没有声息,时辰已近午时,王韶一人枯坐着,心里渐渐焦躁起来。王安石素负盛誉,王韶是知道的。因想自己与王安石非亲非故,素不相识,王安石肯接见吗?见了又能怎样?这么长时间了,莫非曾公亮把我忘了?王韶心里一急,即便是初冬天气,冷风侵肤,额上仍冒出汗来。此时张世英自西间回来,王韶从怀里摸出那锭银子,向张世英陪笑说道:“请老伯在王大人面前先容,就说德安王韶久闻清誉,欲识尊颜,正在外恭候。这点银子,权作茶资。”
张世英说道:“尊驾稍安,曾大人议完事回府,我家相公必送出来,到时你可上前相见。银子你收回。我家相公是清官,做下人的可不能坏了相公的名头。”其实,别说王韶,便是王安石也不知道,怀丙推荐来的张世英并不是一般的老头,而是身负绝顶武功的江湖隐侠,行事说话非一般人所能及。
王韶说了声“惭愧”,把银子放在怀中。又等了一会,方见王安石送曾公亮出来。王韶立在门边,眼见一群人簇拥着曾公亮走了,这才上前向王安石行参见礼。王安石伸手虚扶一扶说道:“不必多礼,请恕安石未曾倒履相迎。”这一句话,既显出了王安石推人爱士的国士风范,也把王韶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说“学生不敢当。”王安石伸手一让说道:“就请书房叙话。”
其实曾公亮和王安石议事时间并不长,馆试罢诗赋试策论,本就没有什么好议的。恰好王安国也在,曾公亮说起韩绛举荐,皇帝已钦赐王安国进士及第,除国子监教授,王安国再三致谢,又叙了叙阔,王雱也过来见礼,这一耽搁,就叫王韶好等了。
王安石的书房在第二进的东首,从大门到第二进房,大约三十来步。并无游廊相联,只中间用碎砖砌了一道走道。两株古槐占了大半个天井,此时半庭落叶,枝头甚是寥落,整个环境却也清幽。王韶随王安石走进书房,展眼一看,见靠南穸一张书桌,一张木椅。桌上放着一方砚,一筒笔,东面靠墙一排书柜,此外别无长物。西边墙上挂着王安石自写的一幅字,写的是“傲不可长,欲不可纵,志不可满,乐不可极”。记得是《礼记》上的话。王安国坐在椅上,手捧茶杯慢慢的啜着。王雱斜靠在椅上,两脚搁在一张半高杌凳上,随着腿的晃动,杌凳咯笃咯笃的响着。王韶向王安国躬身一揖,王安国站起来还了一揖。王韶见王雱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双手一抱拳,说了声“公子纳福,”王雱也不还礼,嘻嘻一笑说道:“本家老兄,你的《平戎策》且慢拿出来,先听我说几句:‘欲问边事,先论洮河。彼地诸羌杂居,可征而服之,抚而收之。西夏得之,则敌强而边患盛;大宋得之,则可箝制西夏。可笑元昊少见识,西夏无谋臣;范仲淹、韩琦辈有守土责,无寸土功,甚不足取’。这是不才十三岁时的见识,老兄以为如何?”
王韶大吃一惊,想不到王雱十三岁时发的议论竟就是自己写的《平戎策》的精要。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怕别人以为我的《平戎策》是拾公子牙慧了!”
王雱哈哈大笑说道:“老兄怀璧而来,何不让小子见识见识?”
王韶忙从怀中取出《平戎策》,王雱一把拿过,展开读道:
国家欲平西贼,莫若先以威令制服河湟;欲制服河湟,莫若先以恩信招
抚沿边诸族。……
王雱没有再读下去。他把《平戎策》递给王安石,一路哈哈,笑了出去。
王安石第二天就给赵顼上了举荐王韶的折子,王韶的《平戎策》自然便和折子一起进呈御览。
西夏元昊立国,侵州掠地,与大宋的战争自南往北,在从秦州到庆州、鄜州、延州一线展开,连续数年,互有胜负,但元昊始终未能继续向东扩展。古渭源(属秦州)西南绵延数千里地,是吐蕃族地,大宋得之,则可箝制西夏;西夏得之,则可威胁大宋。元昊是在与大宋的战争中立国的,双方都无暇顾及这一地区。王雱说“元昊少见识,西夏无谋臣”和韩、范“无寸土功”,不过是年轻人的偏激之言。现在大宋和西夏的关系趋于稳定,这一地区的战略地位就突出了。王韶的三篇平戎策固然是要把这一广大地区纳入大宋版图,但也并非立即发兵去占领,而是以抚为主,抚、征结合。早在王韶以前,勾当御药院的总管太监李宪曾对赵顼说起,大宋应取河湟而制西夏。赵顼原本就不想当一个平庸的皇帝,他倾慕唐太宗,自然也想像唐太宗那样“剪长鲸以清四海,扫搀枪而廓八肱”。李宪的话还在耳边响着,王韶的三篇平戎策自然而然的把他的思维引到了这一片广袤的土地上。那里的山峦河川,荒原戈壁和原始的强悍,使赵顼感到神秘,也感到神往。王韶的奏折,不仅是搔着了他的痒处,简直就是在他的心弦上弹奏着一首最优美的曲子。他的内心深处已经认同了王韶的主张,他还想详细的了介方略,于是下诏王韶进宫面君。
宋朝的宫殿,三大殿之后是“崇”字头宫殿,有崇政殿、崇和殿、崇道殿、崇德殿、崇徽殿,再往里才是“延”字头宫殿:延和殿、延恩殿、延福殿、延庆殿。延和殿的规模略次于三大殿,与崇政殿相仿。座北朝南,内殿外廊。东西长一百二十步,东西偏殿连同外廊各二十步,内殿长八十步,进深却只有四十八步。王韶在由小黄门引着穿行在宫殿之间,仿佛是在做梦。他从荒寒孤寂的边寨走来,尽管他追求的是辉煌和荣耀,却先在苍凉和冷漠中等待了数年之久。他一时还无法把眼前这飞阁流丹、雕甍泛彩的廊檐殿顶,与白骨和碧血、铁甲和狼烟联系起来。他,冷风扑面却又浑身躁热,他的心仿佛荷载不了突然来到的恩遇。他闭了闭眼睛,右手大姆指和中指相对一掐,痛感使他的精神一振,睁开眼时已落后了小黄门十几步。他连忙紧走几步,随着小黄门走进了延和殿。
延和殿的东偏殿里,赵顼端坐在交座上,王韶的《平戎策》在御案上放着。王韶被小黄门引进,行礼如仪。赵顼说道:“朕已看过卿上的《平戎策》,所言甚是有理。然朕登极未久,府库不丰,边庭以安静为是,未敢有所为也。”
王韶说道:“陛下所虑极是。臣言取洮湟而胁制河西,不发一兵一卒,择一通材明敏之士,周知其情者即可。”
赵顼说道:“请道其详。”
王韶说道:“臣在彼地数年,知玛尔戬诸族愿为中国用者久矣,边臣未能加恩义以抚之,弃近援而结远交,贪虚降而忘实附,非制胜之利。臣愚以为宜遣人往河州与玛尔戬计议,选官一员有文武材略者居于彼地,渐以恩信招抚沿边诸羌,辅之以汉法,使之渐同汉俗,使夏人不得与诸羌结连,数年之后,陛下恩沐普降于彼地矣!”
王韶的话不过是一种设想,或者说是纸上谈兵,真正实施起来并不简单。赵顼心想,既然不须一兵一卒,不耗钱粮,何妨一试?我若不取,被西夏捷足先登,岂不麻烦?再说,王韶是王安石举荐的,自然没有不用的道理。他笑道:“卿便是通材明敏、文武材略之士了?朕就命卿去吧!”
王韶躬身说道:“臣不敢自命为通材明敏、文武材略之士,只是曾在彼地数年,与诸蕃相熟,略知进退趋避之法。陛下有命,臣虽心肝脑涂地,必不辜负圣恩。”
赵顼说道:“如此,朕即诏中书出告,卿去秦州掌机密文字吧!”
王韶连忙谢恩。正待退出,赵顼又说道:“你先慢走,朕叫你见一个人。”随即吩咐内侍:“宣李宪!”内侍说一声“领旨”,一路小跑宣李宪去了。
李宪原是开封府祥符县人,皇佑年间补入内黄门,曾任永兴、太原府走马承受,现任勾当御药院,也算是内侍中的高品。因为先前也和赵顼说起过安抚诸羌,赵顼宣李宪,便有心让王韶和李宪两人同去秦州。不多一会,李宪大踏步走进殿来。王韶见李宪四十来岁年纪,白净脸,颏下无须,身材略胖,一付大咧咧骄横模样,身后跟一个小黄门,年纪十五、六岁,生得眉清目秀,身形灵便。王韶眼见李宪向自己直撞过来,竟是有心寻事。心想,给这没卵子的撞一个跟斗,皇帝面前不好看相,连《平戎策》都要大打折扣。便是我让一让,也要弱了名头,说不得,只好得罪你李公公了!王韶暗提一口气,在两人相撞的一刹那,右肩向前迎了一迎。这一撞,两人各退三步,竟是势均力敌,棋逢对手。王韶连忙向李宪打恭说道:“李公公好功夫,学生多有得罪。”
谁知这一撞后,李宪竟换了一付面孔,给王韶还了一揖,哈哈笑道:“王学士王大人举荐的人果然有点道理。”说完又是一笑,然后向赵顼行礼。
跟在李宪身后的小黄门向赵顼跪下,说道:“童贯给皇上叩头。”起来后又给张若水请安。然后乘王韶不防,向着王韶的后腰撞来。王韶的身手是何等敏捷,岂能给小童贯撞倒?他把身体的重心往下一移,待童贯撞到之时又轻轻一弹,竟把童贯弹退一步。王韶也假意向前跨了一步,对童贯笑道:“小公公好力气!”心里却想:“此人小小年纪竟如此促狭,长大后还不知如何呢!”童贯见没有撞倒王韶,毕竟王韶也退了一步,自己明面上也不算吃大亏,便冲王韶吸吸鼻子努努嘴。后来全身酸疼了几天,才知王韶的利害,到了古渭,不敢再跟王韶顽皮了。
赵顼对李宪说道,“李宪,你去秦州做走马承受吧,蕃部之事就交给你们了,你和王韶好生办事。”
李宪忙躬身说道:“遵旨。”
赵顼又对王韶说道:“卿去秦州,可按卿方略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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