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熙丰遗事》第12/134页


王韶也躬身说了声:“遵旨!”
李宪轻轻碰了王韶一下,小声问:“能喝酒吗?”
王韶说道:“只能喝得五、七碗,不如公公海量。”
李宪笑道:“越发妙了!”
后来王韶和李宪在秦州古渭源饮酒角力,骑马射箭,打磨着边疆的岁月,也生出不少事来。





正文 十六、朔风阵阵,司马光伫立在黄河岸边
狗狗书籍 更新时间:2010-8-20 17:10:04 本章字数:5141

读王韶的《平戎策》是件愉快的事,让王韶和李宪慢慢去谋那一方河山,这也不是急事,权且把它当作一个梦吧!这几天赵顼心情很好,天也可人意,虽说是隆冬了,艳阳送暖,少了许多萧杀之气。赵顼登基之初,便着人给太皇太后建庆寿宫,给高太后建宝慈宫。现在两宫已经落成,赵顼吩咐内侍给太皇太后和高太后搬了家,自己又陪着说了一阵子话。因见天气晴好,便带着入内内侍省副都知张茂则在后园走走。不觉走到杏冈附近,一时兴起,便走了上去。
杏冈高不过百步,是用挖池取出的泥堆积起来的。冈前数十亩杏树,现在只是一片光秃秃的枝条,想像春暖花开,云霞一片,该是何等的美景!山后却有数千杆修竹,摇曳着暗淡的绿。冈顶一亭名叫“览秀”,却是用草苫的。赵顼在览秀亭上游目四顾:东南方稍远一点,便是皇宫的正南门宣德门,再往南是人烟辐凑、冠盖云集、甲第星罗、比屋鳞次的汴梁城区,相国寺的资圣阁和稍远一点的登云楼矗立在一片华屋群中。(此时矾楼未建,开封以资圣阁和登云楼为最高。)往西北看,老城的北三门——安远、景龙、天波隐约可见。赵顼登高望远,眼界一宽,于胸中生出了股豪气,直想振衣长啸。然而当他的目光转向北方,一腔豪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杏冈以北不远,便是汴梁老城的城墙,北门封丘门突兀在一片民居之中。再往北已是郊外,村落星列,阡陌纵横。再远便是一条淡淡的地平线。而在地平线的北边更远的一点,有一条赵顼看不到但是感觉得到的黄河。它在不停的奔腾、喧嚣、呤唱、怒吼。它哺育了中华民族,也常给中华民族以灾难。就在今年七月,黄水自恩州乌栏堤溢出,怒水急浪又冲决了翼州枣强埽,恩、翼、深三州几成泽国。赵顼着实有几天没睡好觉,先是降旨着人疏浚深州溢水,接着对河北囚犯减罪一等。国库中是拨不出赈灾钱粮了,又降空头诰敕七十道付河北安抚司,卖官聚钱,再由祠部卖度牒佐急。这边正忙着抚恤灾民,黄水又从瀛州乐寿埽溢出。
尽管已经过去了几个月,此刻赵顼站在杏冈之上,心里仍然放不下灾区的黎民百姓。眼见天寒地冻,有多少灾民啼饥号寒?再说治河,赵顼曾下诏切责都水监拿出治河方略。不料从八月吵到十一月,都水监依然莫衷一是。都水监丞李立之提出筑堤。三百六十七里堤,需八万三千人筑一个月,每人每天按最少数三十文计,一天就得二百五十万,一个月近八千万。加上物料耗费,只怕二亿向上,折白银三十余万两。都水监丞宋昌和和内侍程昉的意见,在二股河上游筑约水坝,使河水入东流,再慢慢塞北流。或者开六塔河,使北水走东流入海,大约有三、五万两银子就够了。但立刻有人反对:北黄河是大宋和辽国的天然屏障,若引水入东流,北流便会干涸,故北流塞不得。
赵顼拿不出银子。确切的说,他拿不出治河的银子。年底将近,给辽国的“岁赐”就要发运。三十万两银子十万匹绢啊!用这笔钱治河,绰绰有余。
究竟是筑堤还是开二股河筑约水坝?大臣们拿不定主意,赵顼也拿不定主意。于是赵顼叫曾公亮去问王安石。曾公亮复旨,说王安石的意见是可以先着人去河堤看过再行定夺。
渐渐风起,并且越刮越劲。这风不是起于青萍之末,而是起于冰山之巅。既不是大王之雄风,也不是庶民之雌风。它,只是携带着万千萧杀之气的西北风。在它的淫威之下,绞杀了生机,于是万木凋零,整个世界由鲜亮变得灰暗。赵顼因登高北望,想起了黄河又想起了水灾,继而想起了治河。于是吩咐张若水即刻便去传旨,要司马光崇政殿见驾。此时赵顼已没有了游兴,他随即走下杏冈,径去崇政殿。
崇政殿的正殿摆放着金装朱漆龙床和龙床后面的河间云水戏龙屏风,进入东偏殿的侧门上已经挂了厚厚的绵门帘。西北风在殿顶啸叫,又在殿门前徘徊。另分出的一股在绵门帘前窥视,趁着有人进出,便钻了进去。偏殿里没有生火,或许是因为冷,赵顼没有坐在交椅上。他踱了几步便又停下,稍顷又踱了起来。他在思考,似乎又有点不安。他皱着眉头,眉峰上聚如同打了个结。司马光唱名进来,躬身行礼。赵顼伸出右手虚扶一扶,说了声“免礼。”因离得近,赵顼见司马光的鬓边已杂了不少白发,心里不禁暗暗叹息。赵顼说道:“今夏黄河灾伤,河堤至今尚未修复,修治方略又莫衷一是,朕所以忧也。朕今着卿和内侍张茂则前往相度四州生堤,兼视六塔、二股河利害,以定修治大计。”
司马光听了一愣。在这种鬼天气里巴巴的召到崇政殿来,本以为有什么朝政大事相商,原来要他——一个翰林侍读学士去巡视河道,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他的心里涌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有点酸,又有点涩,淡淡的,淡得像晴空中的游丝,却又分明有。
司马光自从六岁破瓮救儿童起,到进士及第踏入仕途,一直受着人们的称崇和尊敬。他不仅是国内知名,辽国和西夏也都知其名。他为人端肃恭谨,文行既高,修身也极严。仅从这方面说,他与王安石是一时瑜亮,难分伯仲。历经仁宗、英宗两朝,他仕途坦荡。比之王安石《言事疏》和《上时政疏》未被采用,在金陵称病设帐授徒,英宗朝屡召不起,要胜强一筹。但到了赵顼践祚之后,情况便有所不同。也不能说赵顼对司马光不重视。为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命名写序,一时恩宠无人可比。但司马光渐渐觉得赵顼不采纳他的意见。换言之,赵顼的思想与他有了一点距离,而这距离是王安石进了翰林院之后才有的。阿云一案的折辩,司马光屈居下风,不只是赵顼当面表态赞同王安石的意见,后来由韩维、吕公著、钱同辅再议时,三人均赞同王安石的意见,司马光内心中的不快可想而知。其后,赵顼对王安石更是言听计从了。司马光曾和赵顼谈到汉朝的“曹承萧制”。曹参代萧何为汉相国,守萧何所定制度。司马光是以赞赏的口气谈及的。还说“三代之君常守禹、汤、文、武之法,可长存至今日不衰。”这句话,其实便是司马光思想的核心。即:祖宗之法不可变。赵顼说,“曹参日夜饮酒不事事,承暴秦之后,高帝创业未久,能无一事关心?”赵顼是从帝王的角度指责曹参的,语中透出对“曹承萧制”的不以为然。
司马光有了失落感。他从心里不愿意去巡视河堤,但他不能不奉旨。因为他从赵顼的眼中分明看到的与其说帝王的威严,不如说是一种深深的忧虑:对黄河的忧虑和对灾民生计的忧虑。岁月塑造了一个年轻的帝王,还没来得及在他的脸上留下沧桑痕迹,就过早的赋予了忧虑,这不得不使司马光动心。司马光还从赵顼的眼里读到了期待,这便是自己在赵顼心中的份量。他感动了。他躬身说道:“臣遵旨。”领旨之后司马光心犹不甘,接着又说:“臣此行约需二个多月,回京后请陛下放臣离京,或去河阳,或去晋、绛,则臣深感皇恩。”
赵顼吃惊的看着司马光,他不会明白司马光此刻的情绪,不会明白司马光何以好端端的翰林学士不做而要外放,但他也不会答应司马光的外放请求。他说:“汲黯在朝,淮南寝谋,你未可去也!”
这是司马光第一次向赵顼提出要求外放,里面或许有着试探的成份。听了赵顼挽留的话,他忽然感觉眼框里有东西在滚动。他这才知道,巡视黄河,并不是他的失宠,而是信任,皇帝一直把他当作社稷之臣的。
或许我们现在应该先认识一下黄河。因为它是如此的重要:它流淌的是哺育了中华民族的乳汁和中华民族荣辱兴衰过程中挥洒的血、泪,它的原始和狂野造就了中华民族雄浑豪迈、不屈不挠的性格,它的万古浸润孕育和规范着东方文明的特定内涵。我们不能没有黄河,尽管黄河也无数次地带给我们灾难。
据宋史河渠志记载,在西番朵甘思以南,四面高山环抱着一个泉眼群。近百个泉眼,日夜汩汩喷涌,泉水汇成了海。登高望去,那泉眼犹如天幕上布列的群星,故称之为星宿海。这便是黄河的源头。黄河初名赤宾河,河水清绝,映着苍山巉岩,长林浅滩;或波细纹园,轻回慢流;或白浪溅珠,侵崖漱石。一路铮铮淙淙,如垂髫少女,骑龙鸣鞭而下。出西戎首府阔即,再与纳怜河会合,河水已变浑黄,称之为细黄河。接着绕过昆仑山之南,转昆仑山北,自贵德至兰州,再往北绕了一个大圈子。这一段,河道回环曲屈,河水含泥夹沙,但因山遏岭阻,岸高崖坚,不成水患。待到东出孟津,过虎牢,此时河水如天河倒倾,急浪箭波,挟风裹雨,呼啸而下,奋威二、三千里,直入大海。黄河水患,便是在这一段。宋仁宗嘉佑五年,黄河自魏州第六埽决口,分成了两股:一股自魏州以北,经恩州、冀州、乾宁入海,称为北流;一股自魏州、恩州东,经德州、沧州入海,称为东流。今年水淹恩、冀、深、瀛四州,便是北流决口。分流之处,称之为二股河。司马光除要到恩、冀、深、瀛四州巡视河堤,还要去魏州相度二股河。他不想再去相度六塔河了。因为在宋仁宗嘉佑元年曾经塞商胡河开六塔河,引黄河水入东流。但白天塞商胡晚上决六塔,河道上的民工军士被激流冲走淹死数万人。当时凡与河道有关的官员均被革职,司马光不想步人后尘。
司马光离京时,天气晴好,天宇一碧如洗,偶见几丝游云,不久便消溶在青碧之中。太阳在缓慢的也是坚决的释放着热力,即便仍是滴水成冰、呵气成雾,阳光却也给人以抚慰。墙角和篱外已见梅花的芳踪,司马光和张茂则策马而行,偶尔投去一瞥,也只感叹一声:“啊,是梅花。”没有联想,没有诗思,他的思绪便又拉了回去,拉回到坚硬的路面上,马蹄的得得声中。
恩、冀、深、瀛四州,其中恩、冀两州属河北东路,深州属河北西路,瀛州是石敬塘献给辽国的燕云十六州之一,旧称关南,后被周世宗夺回。河北都转运使设在大名府,而商胡河在魏州以北,二股河在魏州第六埽分道。因今年黄河先在恩州乌栏堤溢出,接着在冀州枣疆埽决口,司马光和张茂则准备先到恩、冀两州,然后转大名府。
半个多月后,司马光和张茂则站在黄河岸上,只觉得满目灾后余景,箫条凄凉。被泥沙复盖过的田野一片昏黄,村庄寥落了无生气,一群群饿鸦在择食争枝。西风正紧,尽管身著重裘,仍然难挡凛冽之气。黄河已经封冻,宛若一条银龙,静卧在堤下,令人难以想像灾时的跋扈。决口处已然填平,稍下一点,堤岸裂坼如同犬牙,这是怒水啃啮过的痕迹,只怕已难挡一冲之威。沿途庶民,面色青黄,如染时疫。当他问起民情生计,知州们一片声诉苦。说到治黄,一面齐赞“司马大人宏猷硕望”,一面又大骂黄河不循古道。司马光听了,又好气,又好笑。黄河古道又称禹迹——大禹治水时疏浚的河道,也就是黄河东流。恩、冀、深、瀛四州太守,也是煞费苦心。他们自然知道都水监在治河方略上的分岐,如果引黄河水入东流而闭北流,恩、冀、深、瀛四州从此便消除了水灾之虞。骂黄河不循古道,不过是他们设的一个局,要司马光不知不觉的入于彀中。
司马光巡视完四州河堤,回到大名府时,已近年关了。
大名府原名魏郡,本是河北雄镇。曾作为真宗北狞时的驻跸行宫,于庆历二年更名为北京。繁华热闹处虽比不上冠绝天下的京都汴梁,其人物之轩昂,衣物之光鲜,却非恩、冀、深、瀛四州可比。司马光和张茂则在河堤上吃了一个多月的西北风后,便打算在大名府歇息过年。
司马光文行既高,贤名远播,身为翰林学士,皇帝近臣,又为赵顼所倚重;张茂则是入内内侍省副都知,赵顼的心腹。这两个人,若在平时,州县官吏要巴结都寻不到门。如今在大名府驻跸,河北路按抚使驻大名府的恰巧又是调任不久的韩琦。韩琦自解兵权要求回相州老家,赵顼倒底还是让韩琦来大名府了。大名府是河北重镇,离大辽不远,赵顼要借韩琦之威,安抚北部边地。对司马光来说,韩琦是前辈又是朋友,自然被延为上宾,各署官员无不争着奉承。司马光和张茂则在华堂之中,绮筵之上,捧金盏玉杯,喝红醪绿醑,观舞衣歌扇,不觉留连了半个多月,到了元宵佳节。这天,司马光正在议事厅里和张茂则闲话,钦差行辕的书吏进来笑对司马光说:“外间正传诵王安石王大人写的一首诗,不知大人可要一观?”
司马光笑道:“想不到王安石有此雅兴,什么好诗?拿来我看看。”说着话,从书吏手中接过一张纸,看了一眼,只见写的是:
元日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司马光看完,笑道:“别出机杼,是亦平常。”说着,随手送给张茂则。略停了一会,又从张茂则手中要过重看了一遍,说道:“意态飞扬,王安石升宰相了。”
司马光自读了王安石的《元日》一诗,心里竟老大的不自在。想到在外日久,与京师睽隔,倒像成了弃臣。他连忙和张茂则商量,即日去二股河,看过之后即回京师。





正文 十七、 王安国要王安石“宜远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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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王安石在写这首诗时尚未进中书。不过他此时的心境确实不错。仁宗皇帝所没有理会的《言事疏》和《上时政疏》,在赵顼这里得到了认同。在治道上,在朝政的举措上赵顼对王安石是言听计从。二弟王安国钦赐进士及第,这是王安石没有想到的,他的本意是凭文章取进士。但韩绛的交情,赵顼的恩泽,却也推辞不得。况且这毕竟也是喜事,甚至可以看作这是赵顼送给王安石的一件礼物。王安石心情大畅,时逢年节,有所感而命笔,写了《元日》这首七绝。除旧迎新,王安石固然写的是千家万户的寻常事,如司马光所说,诗中意态飞扬,没有好心情却也写不出来。
司马光是在熙宁二年的正月底回京的。巡视的结论是在二股河上重建约水坝,使黄河水全部流向东黄河,以解决恩、冀、深、瀛四州的水患。原来在北流肆虐的滔滔黄河水将要按照司马光的意愿汇向东流,因为东流是禹迹,是古道。这河道既是大禹划定,后人必当遵之,黄河也必当遵之。
治何之事奏完,司马光又一次向赵顼提出要求放外任,赵顼依然没有答应:“卿名闻外国,奈何出外?”
赵顼说司马光名闻国外,一点没有夸大。一来是司马光六岁破瓮救儿,天下无人不知。二来编著资治通鉴,赵顼又是赐书名,又是赐序,也逐渐传闻出去,司马光的名头比之以前又大了许多。
赵顼不放司马光外任,固然出于对司马光的重视,而对王安石的重视却使宰相处于尴尬的境地。
中书议而不能决的事要去问身为翰林学士的王安石,这在曾公亮固然无所谓,参知政事唐介大不以为然。他上疏奏道:“陛下以为王安石可大用则用之,岂可使中书政事决于翰林学士?既然安石说可行则行,说不可行则不行,还要执政何用?臣不才,请先罢免。”赵顼一想,唐介之言也对,要宰相向翰林学士问政确乎不妥。又想,王安石也该大用了。他命张若水传旨,叫王安石赴隆儒殿见驾。这时,时序已是熙宁二年的二月初。御花园里梅花还在开着,杨柳稍头初见绿色。
隆儒殿在崇政殿的西北,规模还不到崇政殿的一半。此处环境幽雅,殿后有一小溪曲曲流过,小溪北边便是梅坞,站在殿后隔溪可见那一片铁干繁花,珠玉容光。殿前是一片数十亩地的竹林,萧萧飒飒,拂檐抚穸,令人息躁忘倦。殿西紧临龙图阁,这是存放图书御札之处。隆儒殿取阅方便,是赵顼绝佳的读书之处。
王安石到时,赵顼正站在隆儒殿后溪边。风已不像隆冬时节那样肆无忌惮的啸叫,它变得轻柔了。它轻轻摇动了一下溪边的柳条,柳条又轻轻划动了一下溪水,于是水面皱了一下,又皱一下。没有发出声响。春天便是这样悄没声息的走来的。赵顼见王安石行礼,说道:“免礼。朕在此处赏梅如何?”
王安石说道:“陛下遥览妃红俪白,心领冰雪精神,其间妙处,非臣所能知。”
赵顼笑问道:“朕闻卿有一首吟梅诗,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莫非香还有明、暗之分?”
其实王安石所谓“暗香”,意思是这香若断若续,似有还无,如游丝之缥渺,于不经意时袭来。他知道赵顼并非不知其意,大有戏谑之意,也就不作解释,说道:“臣不才,臣诗写得不好。”
赵顼呵呵笑道:“朕和卿说笑了。”
君臣俩说笑两句,便沉默起来。王安石知道这是切入正题之前的沉默,此时赵顼正在整理思绪,也就恭立一旁,等待赵顼的问话。赵顼沿溪边向前走了几步,路旁的看麦娘已经青了一片,踩在脚下,如同柔软的锦毯。赵顼徐徐问道:“刘备必有诸葛亮,然后才能在西蜀建立基业,与孙、曹相抗衡;唐太宗必得魏征,然后才能有贞观之治,为万世所称颂。诸葛亮和魏征二人,卿以为如何?”
王安石说道:“陛下为尧、舜,则必有皋、夔、稷、契;为高宗,则必有傅说。诸葛亮、魏征二人又何足道?陛下择术未定,纵有皋、夔、稷、契和傅说,也必为小人蒙蔽,卷怀而去。”
赵顼呵呵笑道:“卿还是要朕为尧、舜之君,难为朕吗?话虽如此,但何世没有小人?虽尧、舜之时,也有‘四凶’。”
王安石说道:“尧、舜辨‘四凶’而诛之,此也所以为尧、舜。”
赵顼点点头,随即话头一转,笑问道:“有人说卿只知经术,不明世务。”
王安石说道:“经术,正所以经世务。后世所谓儒者,大抵多是庸人流俗之辈,以为经术不可施于世务,甚少见识。”
赵顼又问道:“依卿所言,设策施政,当从何处入手?”
王安石说道:“变风俗,立法度,为今之首务!”
赵顼连连称是。
赵顼选择了王安石,也是历史选择了王安石。历史长河行进此处,变得波急浪涌,喷溅出无数绚丽的浪花。此时,观文殿大学士、判汝州富弼应召回朝,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平章事。这样一来,中书省以富弼为首,有五位执政:富弼、曾公亮、唐介、赵抃、王安石。富弼和曾公亮是宰相,唐介、赵抃、王安石为参知政事。
第二天,入内内侍省副都知张茂则来王府宣旨,接踵而来的是各路贺喜的人。热闹了一天,到夜色渐浓时人才散尽,也只有此时,一家人才有时间聚在花厅里。吴夫人对王安石说道:“相公,要不要备一点酒,家里也热闹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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