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师》第105/120页
快到了,朱雀神禽收了收阔翅,摆个优雅的姿势,预备开始划圈了。咦?怎么不见那帮人啦?它吃了一惊,刷地收了势子,润亮的玄羽上下抖动,晃得阳光在翼尖上波荡不已。
不会吧!神禽飞低些,在群山间仔细徘徊。昨晚看得分明,他们正是在此处过的夜啊?难道躲进山谷中的缝隙去了?
朱雀怀着对大地裂缝的厌恶,再飞低了一些。这次它几乎俯贴在山巅,努力要看清那些讨厌的山沟沟里面,是不是真的藏了些人。
神禽很小心的,不让几棵高高竖起的大树划到自己身上,这身黑翼是它的最爱,哪怕碰伤了半根,也要心疼死它。
没有,这里没有,那边呢,似乎也没有。朱雀弓起长颈,想要飞到前一个山口去,正在此时,后面的森林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婴孩啼哭声。那哭声瞬间消失了,好像有人迅速掩住了婴孩的小嘴。
哼,躲在这里就能骗过我么?神禽俏立空中,蔑视着林木间淡淡萦绕的风雷幻阵,她灵巧地摆了个弯,碧眼中寒光闪现,凤喙微微开启——它要以无上黑焰,烧了这片森林,教那帮人无所遁形!
恰好此时,一株白檀稍微长高了些。
它本来混迹于树木之间,并不如何惹眼,只是猛然窜高几分,顿时秀立于林中。其中一簇挺拔坚韧的枝条,竟拂在了即将喷吐烈焰的朱雀腹下。
树木的生长之机何其旺盛,本当在数载时间里慢慢伸展的气力,刹那暴发,再柔弱的枝叶都如利器一般,轻飘飘切断了朱雀的几根腹羽。
这可是自己最引以为傲,最爱惜的宝贝!神禽心疼得全身乱颤,凤爪电闪般抓住那条檀枝,一口黑焰生生咽回喉中,取而代之的是爪尖渗出的几滴透明液滴!
每种灵物的丹火炼到精粹,都有不同的外象,黄绿赤橙,青蓝黑紫,灵物的性行如何,就该当什么颜色。可在少之又少的情况下,灵力修为由精粹再越过一重,到了无所不至、无所不是的境界,那丹火统统都是是这般褪却繁华,真正不假的清淡模样。
这样清淡无为的丹火,是用来滋养内身、调化阴阳的,只有陷于狂怒中的朱雀,才会将普通灵兽终生都无法修炼出来的无为丹火,拿来攻击敌人。它要让这个胆敢损伤自己美丽的家伙,丧失掉所有的生命印迹,哪怕剩下丁点的神魂在这世间,都会让自己咽不下这口恶气!
可怜的白檀树枝并不晓得大祸将临,它不知为何忽然冒出来闯祸,也不知为何还在继续上窜,纤秀的细枝嫩叶层层递开,就在那几滴无为丹液滴在自己身上时,它已经在半空中蔓延了丈许,每一片圆呼呼的叶子,都亲热地向朱雀招展,好像在向老朋友打招呼。
哦?自忖一击必胜的朱雀有些迟疑了。本来以为,下面那个损毁自己腹羽的坏东西,虽然还算有几分本事,却决经受不起这千载丹火的烧灼,但,真的么?
一条无赖小蛇的影子忽然跳进朱雀心中:这家伙也是来自天上的异类,而且还曾经妄图吞食自己,这个无赖,最精于逃匿隐迹,前次正说要抓它却给它跑了。现在不知为何,这些普普通通的檀木圆叶,乍看起来,竟让自己想起那小蛇张嘴乱咬的恬脸模样!
终于想到我啊,晚了晚了!见那臭鸟若有所思,不丢从一筋叶脉里弹起身来,带着檀木的清香扑至朱雀的两只利爪间。龙尾甩开先缠住一只鸟爪,大嘴再死死叼住另外一只,本来就连带在背甲上的绿色瞬时蔓开,百十根藤条刷刷刷将不丢和双爪捆在一堆。
朱雀慌张之极,这无赖蛇咬得自己生疼,那几滴本命丹液收也收不回来,更还有一股莫大的力量从藤条上传来,要把自己拉扯下去!
休想!神禽怒啸震天,展开优美的双翅大力煽动。即刻,两道纯黒无暇的焰火从翼尖滚荡而去,热烈的火风压得方圆数丈内的森林呜呜直响,参天大树纷纷为这神威弯下身子,躲避可怖的烧灼。
但那棵纠缠住朱雀的白檀木偏生不做理会,它不再像刚才那么急促,而是稳稳地向地面缩去。朱雀振翅飞翔,发出的可冲九霄的气力,根本就阻止不了它。白檀树一面向下紧缩,一面还在生发枝叶,朱雀浑身上下喷发的黑色火焰,渐渐为片片檀木圆叶所覆盖!
羽坐在树梢,神态悠闲,纤手以一种奇特的奏节拍击着周围的树枝。啪啪,啪,清脆的拍打声时高时低,有长有短,这白檀大树就依着这些仿佛歌唱的咒语,轻轻摇摆,缓缓缩短。
这个景象极其怪异,自来树木只会向高生长,哪里会越来越短呢?。
以多兰诸位勇士的眼中看来,这棵檀树分明是一面舞动着一面蹲坐下来——这是什么奇特的法术?不见多思长老使过啊?
当然不是天地法术,这是源自盘凤的生发木咒、又参悟了青木朽树的独特功法:逆天而行,我行我素。
如果多兰等人再掘地半尺,会看见一圈玄色古玉箍住了白檀树根,那是放大本相的玄玉指琮。它受羽的点化,从封印异空中起了一棵檀木出来,树木顶端,接的是困住朱雀的不丢,树木根部,还扎在空寂的封印异空之中!
这就是羽想做的:长老说过,咱家指环儿曾经封印了烈山火鸟一十五载,我就再封它一下,看烈山人没了它的指引还能追击部落不,还能继续嚣张不!
温泽如流水一般的光亮,围绕着少年巫师跳跃游动,伴着每一次迷醉人心的动听哼吟,都有丝丝缕缕灵气发散开去,先凝做一个个印符,瞬即带着木行界域的精灵汹涌奔腾,将那些来自封印异空的吞噬之力,源源不断运送到一条黄溜溜的小蛇身上。
这条小蛇奇怪得很,本来是火行之身,却能开枝散叶地缠满一个个木行咒术,还能呲啦啦爆出阵阵雷鸣,而可怕的封印异力,对它来说更是亲密得不得了的兄弟朋友,任由异力借助自己强韧的身体,把那只黑鸟向下面拖去。
至于那鸟儿燃起来的丹火嘛,半天没有吃肉,肚子有点饿了的不丢,将就把这点补品纳入了龙腹:很好很好,本来说你这鸟儿出世几日,肉早就老硬了,结果还念我辛苦,把些热汤上来,嗯——美得很啊!
得了些气力的无赖小龙,越发把凤爪咬得紧了,希望那鸟儿疼痛得火大,再流个两口热汤最好!
可怜的神禽朱雀,哪愿如此!委实是那小蛇借了木咒和封印,藏得太过隐蔽了些。本以为下面施展偷袭的,不过是些不怕死的普通巫师而已,如果早晓得是这条贪吃蛇躲在里面,就算再被戳掉十来片漂亮毛羽,也不会把守命的宝贝随便流淌出来!
可是现下,烈山神禽还顾不上自己的丹液被窃:修为少了,可以再修炼,反正此番来世间就脱去了大半的神力,再少几分也一个样。真正要担心的,实在是这恐怖之极的封印,自己在地缝中委委屈屈十来载,不就拜它所赐?
不比自己差劲的同等神物,藏了远古神灵的禁咒之力,历经千万年还未衰败!虽然不知它为何甘心为世人掌控,满身咒力发展不过三两成,但饶是如此,也足够自己受的。
地缝里苦守十几载,朱雀神禽本来为破这封咒想好了种种方法,但没想到自己在变,封印神器也在变,而且变得比自己灵性、比自己随意。它不是单单在封印,而是把天地法术、五行咒术以及那条坏蛇全数利用起来了,这造化,莫非已是化神的境界?
就在被拖向地面而不断挣扎的过程中,朱雀心中想的反复是这些古怪的事情:不会不会,无赖小蛇、封印神器,法术、咒术,怎么统统都集在一起了呢?是林中那个施展法咒的年轻巫师在策动这一切?但凡世人,决计不会这么厉害,莫非,莫非是天上的哪个对头瞒着火神下来了?
对,肯定是这样!不甘心被邪神暗算的神禽敛翼曲身,强自缩做一团,双爪忍剧痛,勉强抓成个符印,来不及到印力完全展开,它就拍紧双翅,如颗流星般飞速顺着拉扯之势坠向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