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师》第112/120页



玄玉指琮一愣,继而恍然:小刀儿说得对啊!那些凡俗巫师,不就是执迷于窥探先机的好处,才会给天地劫数伤了精神,最后落个暴死的下场。如果巫师们在抢夺天机的强大诱惑前,能够克服贪欲、收心敛性,只怕天上的仙神,就不是现在这么可怜巴巴几个了!

羞愧于自己竟然连这么浅显的理数都忘了,指环儿不由有些害臊,它本来就深沉的玄黒,又再浓郁了些:

这个小刀儿,平常话不多,肚子里倒还清楚得很!怪说不得,当初老头儿非要把最强大危险的解印神通放在它那里,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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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年来,北方水泽虽然深藏诡异、但表面上总是平静的。它从来不拒绝任何存在的到来,也从不显露自己能够吞食万物的强悍。

它喜欢默默地躺在地上,注视、等待。但这一次,在来自南方的森林部落面前,它展现了自己的软弱。

承受了大地震啸的痛苦,让它的最深处也开始翻腾起伏,把那些埋藏了数百年的陈旧物事,一堆一堆地翻出地面,随意摊放在泥水中。无法分辨乱糟糟的腐朽,偶尔会有陈旧巨大的灰色兽骨突出水面,和倒伏的树木参差交错,令整个水泽凄凉无比。

可折磨仍不停歇,每隔一会儿,大地震撼带着号哭般的吼啸而来,混浊的泥水就软弱地抖动不已。

这是面目全非的北方水泽,肆意泛滥的泥水,将陷人的流沼如水泡一样四处推移。一觉睡下去,或许就被埋在了泥沼里,再也醒转不来。而前些时候,在接连几个小部落遭受了灭顶之灾以后,世代居住于此的水泽部落只好南迁避难。

可这几日来,多营部落却偏偏走得平稳之极。

盘凤在队伍前面,间或以木杖点水,当杖尖的青光没入泥沼,一条缀着五彩细花的藤蔓宛然浮现出来,辗转延向北方。迁徙的队伍脚下坚实,伴着花蔓长藤的奇异清香,始终走在水泽最高处,踩到最深才不堪堪淹了脚背。

烈山人是再也追不上来了,没有盘师灵咒指引,在满是流沼的水泽里,连生活在里面走兽都时常陷死在里面,而那些南迁的水泽部落,更是不敢横穿水泽,而甘愿绕远路到西面的高山下迁走。

宽阔无际的北方水泽,除了偶尔一些惊慌的走兽跑过,就剩下孤独的多营部落。

到了夜晚,部落不再需要赶路,在一些未被水泽淹没的小丘上,就可以安静地歇息。而勤劳的女人们则趁机捕了些肥鱼,串在藤条上以香料烤熟,安慰男人和孩子们被面饼凉水撑坏的肚子。

当鱼肉滑散在大伙儿的口中,夏祀以来的长久艰难——没日没夜的赶路,离别亲人的苦痛,终于松弛了。现在,敌人被抛在身后,天边那浅淡的青影大概就是北方山脉,大家的心绪,慢慢浮现对过去的想念、对以后生活的憧憬。

黄昏,有人吹响骨笛。

每家的母亲抱着孩子,大概要说:阿羽长老和多兰族长要带大家去的,是一片比老家还要茂盛的森林,那里的山兔山鹿,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咱们住在最大最宽的洞里,慢慢炖肉喝酒,一直到睡着,到天亮……

随部落迁徙出来的,都是年轻的人,他们对生活的困难,总是用坚韧的微笑去应付,在他们活波的心里,随时都有着希望。

是呵,水中这条蔓花长藤好生精巧美丽,听说还是大盘的盘凤长老蒙受木灵呼唤而引出来灵索,哪怕前方的地啸怎么吓人,部落定然也走得出去!

日子在这样的安然中,缓缓溜走。那可怕的地啸在十几日之后,竟轻慢了下来。大半日里,也就震个三五下,最轻的时候,连水泽都不理它,水面一丝儿都不惊动,这让已经习惯地啸的人们,还不自在了。

天边的山影越来越近,过了弱水就能安家。虽然渐渐寒冷,大家的心却热起来,男人们甚至开始讨论:秋祀到时,迎接部落的第一只秋猎山兽,是北方白犀,还是灰皮青爪的山猇?长老的卜上说,是部落从未猎过的大家伙,呵,该是什么样的大家伙啊……

羽躲在车后,见多兰大哥都被勇士们拉去争论秋猎的头兽,不禁偷笑:我的卜卦也做得准么,看他们不把一载的果酒输个精光!

绕过几个大车,是一片相对安静的空地。盘凤正靠着木杖休息,听这边人还未到笑声先到,跟着笑道:“阿羽长老,又在顽皮什么?”

“我没顽皮,是他们在顽皮!” 暮色中,羽带着一身青光,从车后钻出来。

“他们非要赌酒,赌秋祀……咦?”年轻巫师惊讶地看着盘凤,浑身的青光猛地大盛。“盘师,你今日气色好差!”

原来进入水泽后的每日晚间,羽照例都要唤出木行界域来帮助盘凤回复灵力。但今晚,不知是不是白天赶路太多,盘凤的脸色显得尤其青白,把羽吓得好大一跳,心中实在难过:

盘师近来的气色一次比一次差,定是引咒指路的辛苦累下的!唉,我要帮她,她非不干,我说咱们慢慢走,秋祀前不过弱水也不打紧,她还是不干,定要这么急着赶路。现下,她元气伤得好生厉害,要是坏了灵力的根基那可怎生是好?

羽口中浅吟,莹如白乳的灵力透出指尖,点化出繁复的咒符将木行青光敛成水汪汪一片,尽皆裹浮在女巫师身上,希望这木行界域中的灵机能修补她大损的元气。

同时,年轻巫师还在努力回忆:多思长老曾经教授过,神虚气弱的伤势应该用什么法子治疗呢?

但接下来的日子,无论羽想出些什么办法,盘凤的元气竟一天天弱了下去,用来引路的藤花不再清香扑鼻,那花儿的颜色也淡了许多。

但不管如何,脚下却是越走越高,不知是地啸引发的大水已退,还是渐渐靠近北方高山,四下里不再是一片泥沼,偶尔会有平缓的小丘把水泽划开,给迁徙的多营带来一片干燥的树林,让部落能生一塘旺火、睡一个好觉。

离弱水很近了吧,盘师,明日你应该能休息休息,不再耗神引路了……盘师、盘师?

羽连着几声呼唤,才将出神远眺的女巫师唤回头来。

弱水,就是前方山影下的一带亮色吧!羽顺着盘凤的目光指点过去。

女巫师侧身,静静看着和自己身高相若的年轻巫师,好一会儿才答道:“阿羽,我说的话,你总是不听,这一路来,气得我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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