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宗师》第14/120页
盘凤伸手从多思手中接过几小片划满了符语的薄皮,心中大喜。法术的术符和咒术的咒符一样,要用特定的材料由施法者精心制成,制作极为不易,是巫师们危难时刻保命的法宝。有了多思的御风术符相助,自己定可安全返回部落,看来这个人情又要欠下了。
女巫师拱手向多思感激的说道:“长老救命之恩,赠符之情,盘凤不敢或忘。恭请长老早日来大盘做客,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多思挥挥手,面容一整,说道:“些许小事何足盘师挂齿。我们共同抵御外敌侵扰,同保子孙后代太平,以后还要请你多多费心。我不再相送,你们这就去吧。”
盘凤与一旁的多凉点点头,接过后面多伦手中的皮囊背在背上,转身远去。
第九章 草木萌动
闻着钻进洞里的润润泥草香,就能知道春雨已在清晨无声的来了。羽紧紧裹裹身上的毛褥,舒坦的伸直了脚趾。真是睡懒觉的天气啊,今日不用太急,那株百年老柳就长在河边山坳里,提了石斧去砍几根上好的柳木回来,就能开始削制弓柄了。
少年为自己找到个妥当的理由,放心的翻进草堆中,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阿羽在不在啊?”青年的声音把即将入梦的羽拉了出来。哟,多兰大哥来找我了,羽挺身一跃,迅速出现在门外的多兰面前。
“在啊,有什么吩咐么?”羽迎着雨丝,抬头望着高大的青年猎人。坡上清清静静,只有少少几个人。
“恩,带了绳索和斧子,咱们出去帮你找弓柄的材料。”多兰知道羽丢失了打猎的器具,已经送了一只梭枪给他,今日特地来陪少年一起做猎弓。有了趁手的猎弓和梭枪才能在勇士试炼中一展身手。
“那可好,你等我一下。”羽返身进去拿东西。老奶奶刚出了里洞,听见多兰和孙子的言语,从火塘中摸出隔夜烘熟的山薯,塞了几个大大的到羽的囊里,低声叮嘱羽可要早些回来。
少年点点头,临走时到里面一张,妹妹团缩在皮褥中,头也看不见,睡的正香。
“阿羽,今日一早盘师已回了大盘,她要我替她与你说一声,以后有机会去她那里住几天。” 多兰领着少年顺着略略浑浊的小溪出了营地,边走边说,“还有,你近日里修炼还好吧。”
羽点头答道:“等过了勇士大典,我可要去谢谢盘师帮我向长老求情。大哥,修炼的事我还正要问你呢。”于是把夜里炼气种种奇异之处道给多兰听。二人踩着泥泞的山路,渐渐去的远了。
多兰仔细听完,长长呼了口气。只见细雨纷纷落在身边少年的水獭皮帽上,聚成一颗一颗透亮的水珠往下滑落,心中想起那日在多思长老洞中听到的话。
“多兰,你我的心血毕竟没有白费啊!阿羽在洞里误服的石浆,必定是夺天地造化、天下间极难遇见的仙品。胸腹中的那三团寒气我已试探过,是至纯至净的先天灵气凝聚而成,非但没有毒,而且对我等修炼之人受益极大。十年之后,那小子学齐了你的武技和我的法术,这部落第一勇士的名头可要换一换了!哈哈,有子如此,我也不枉当年故人所托!”
多思长老还特意叮嘱多兰,切不可先给羽说全了真相,只怕少年心性急,不用扎实的修炼功夫化开寒气为己所用,贪功燥进,反而有害。
现在多兰着实犯难了。阿羽还未做成部落勇士,照着规矩,多思长老不便当面教阿羽,一直以来总是委托自己代为传授。以前功夫浅尚好应付,可如今阿羽有了先天灵气在身,竟然炼得神识双分,那可听也没听过。也不知道世上有哪些巫师还能教比自己高深的弟子。
多兰板着脸,心中这些想法半分也没显露出来。在一旁羽的眼中,不善言辞的多兰大哥浓眉紧锁,面色涨红,正在费力思量如何指点自己,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感动。
过了许久,二人偏了山路,一前一后向右拐上山。前面遥遥望见山崖顶端高耸的桢楠树,多兰心中一动,何不如此这般点拨阿羽,倒免了一番口舌。主意一定,回身冲少年点点头,低啸一声,施展开御风术,直奔山颠而去。
羽在后面正纳闷,大哥不带我去取柳木做弓,上山干嘛?见前面的青年猎人呼啸而去,心道:原来大哥要先考较我来的,提气疾驰紧随。
顿饭功夫,两人来到山崖边站定。此处山风猎猎,雨雾飞扬,周围群山逶迤之态尽收眼底。多兰在前方丈许处朗声道:“阿羽,你可看好了.”不等少年答话,他身形一振,几个起落跃到粗可数围的桢楠树边,足尖一点树身,斜身飞出山崖之外。
啊,羽这边的惊呼还只半声,多兰衣襟飘动,从空中滑翔回来,势子不止,绕着树干盘旋了数周,升起数丈之高,在一条横枝上荡个筋斗,这才飘然而下。
羽疾步过去,笑道:“方才吓我一跳,不知大哥你的回身断后斩身法竟然使的如此精妙!”多兰话也不说,拉着羽站在一旁,只要羽看着那棵桢楠大树。
又是一阵春风拂面来,遮天的嫩绿随风摇曳,忽的,其中一片嫩绿多动了动,再一看,原来是一根枝干离树掉下,砰然一声,方才还高高在上的嫩绿已来到一地的春泥上,和地面的青草不分彼此,亲热地靠在一起。
羽放下石斧,缓步过去蹲在枝旁,心下不甚明白。楠木虽好,做猎弓可嫌过硬了些。少年目光在叶片、枝条上不住徘徊,手自然伸出握住木枝一端。感到手中有异,于是埋头仔细端详着树枝一端的断口。其实那已不算的断口,就在枝条刚才还紧紧连接大树之处,微微下去一个凹陷,枝体的筋脉到得这里,自然而然收了口。
一丝木筋不起,一滴汁液不流,这条枝干仿佛一片落叶,就这么默默地脱离了赖以生存的大树树干,半分留恋没有,就回到泥土之上,回到生长它的地方。
羽心想,楠木质地坚硬,寻常人即使用石斧劈砍,要断开这粗达数寸的木枝也要费时许久。自己看的清楚,从多兰离地跃起到飘身落下,身后的长刃一直没有出鞘,显然是纯用掌力震开了树枝。
但不论如何,树枝断开处,总会有一分半分撕裂痕迹。羽伸指轻触,体会如同叶痕一般天然顺滑的凹陷,这做何解释呢?
在羽眼前,温暖的春日里刚刚发起的新叶,半卷着,承接天上纷纷然而下的无穷无尽的雨水,存了几滴,就任凭它们滑下。叶下,一颗树芽探头探脑钻出来,芽身做青紫色,只在正中凸出星点的阳绿,再过些日子,多受些阳光雨露,可就长成了一条细枝,再以后七八载,不定长得比它先前附着的枝干还粗。
现下这根楠木枝从树上掉落,自然再不会开枝散叶,可是到了自己手中,它又可做个极好的器具,它还是在世间,有了其他的使用,在另外的地方生长。生长轮回,无处不在,无时不发生。
万物在世间,不都是自小而大,大而老,老而死,死后成了灰烬,又去滋养其他。
少年寻思,多兰大哥以绝顶武技妙分开这条树枝,是不是要告诉我说,炼气就如同树枝生长的道理一般。我以前依法修炼,灵气由弱而盛,施展法术以后耗费灵气,盛而衰,我继续再修炼,灵气又由衰而生,盛衰之间不断转化轮回。
故我这修炼的过程,不过是合着世间生灭的自然之道,说不得就会出现种种异状,但我心念矢志不动,那何以畏惧,何以悲苦,何以喜怒,又何以向外人道?
这一想通,若同黑夜电闪,在刹那间的光明下,羽悟出了妙谛,虽然前方远处仍然是不可捉摸的黑暗,但脚下,确实实在在是一条道路,那路通往未知的玄妙幽微处,一步一步坚持走下去,终能到达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