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龙腾》第50/182页


  见诸辽东将官低头丧气,张伟越发厉声说道:“那皇太极整军经武,雄才大略,从黑龙江每年都要劫掠数万的野人女真、海达女真,抽其善射壮丁充实军队,又打跨了喀尔喀的林丹汗,整个内蒙皆听从他的调遣,现下他的八旗连同蒙汉军队,足足十五万人,各位扪心自问,倾现下辽东所有的汉人男子,编成军伍,可能敌的过他?”
  他正颜厉色逼问,语锋咄咄逼人,辽东诸将其余人皆不语,唯左良玉上前一步,亢声道:“不能!但是打仗打的是国力,咱们大明地方大过后金几十倍,人口是它几百倍,只要咱们上下一心,将士用命,哪有打不赢的道理!”
  “嘿嘿,岳少保曾说‘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则天下太平。你说,大明现在的文官贪钱不,武官怕死不?哼,举国之力,只怕数年之后,连数省之力也调动不起!”
  明朝此时的吏治如何,这几个下层将官却是清楚的很,各人皆是心知肚明,吏治只有越来越败坏,断无好转的道理。崇祯继位几近一年,诸多举措虽是努力,却是成效甚微,朝野上下对他信心渐失,这“中兴”二字,看来是渺茫的紧。
  见眼前的这几个辽东将军各自垂头丧气,张伟心知他们心中对袁崇焕尚抱有巨大的希望,此时不宜再加打击,否则只怕适得其反。便笑道:“有袁督师在,尚能保有一丝希望,只是辽东是兵凶战危之地,大家伙跟我去台,可比在这里安稳的多。怕只怕朝局有变,皇帝受奸人蛊惑罢用督师大人,那辽东之地必不可守。诸位,安心去台,将家小都带上,待将来朝纲重振,辽东可复,我自然不会阻拦各位归乡,诸位意下如何?”
  见各人虽是略有所动,却嗫嚅不言,张伟知他们实是不舍故土,又对台湾没有信心,故而实难携家小同去,便道:“也罢,我素来不喜勉强于人,各人将住址说与张端,我这里还有些金银之物,料来你们各人家中并不宽裕,等咱们从沈阳回来时,派人送了去,也安了你们的心。”
  说罢张伟笑咪咪往火堆边坐下,左良玉等人不疑有它,便上前将家人住址报与张瑞,张瑞哪有不知道张伟打算的道理?一一细心记下,只待从沈阳返回时便可派人前去骗取各人的家人,一同赴台。
  一晃眼两个时辰已过,各人虽仍是疲劳,却也只得强打精神,又纵马向原来的辽阳城,现下的后金东京而去。直到第二天响午,人马皆已疲乏之极,方远远看到东京城的城墙,张伟令各人下马整理衣衫,又休息片刻,方才缓缓骑马向城门处而去。待到了城外一箭之地,便见一队女真骑兵,头戴红缨圆帽,腰悬大刀,背负长弓,向张伟等人迎将过来,两方人马甫一接近,那女真人出便出来一个为首模样的汉子,用不熟练的汉话问道:“兀那蛮子,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张伟等人一路上却被盘查的多了,当下也不打话,由张瑞将皇太极送给的通关信物一举,喝道:“我们是大明的使者,前来见你们的汗。”
  那头目纵马向前,仔细看了,方道:“进城吧,我派人去禀报阿敏大贝勒。”
  张伟知那阿敏凶横残暴,对汉人抱有成见,崇祯三年皇太极绕道长城攻下昌平等四城,留阿敏领五千精兵守卫,明军调集大军反攻,阿敏慌乱间决定弃城而逃,临行前将城内所有的百姓并投降的汉人官员将领一并杀死,此人之凶横可见一斑。因怕这阿敏别生事端,就向那女真头目道:“我们要见的是你们的大汗,不是大贝勒。我们进城只是要暂歇一下,买些干粮马料,加些清水,歇息好了便走,不必惊扰你们的大贝勒了。”
  那头目知道阿敏不喜欢汉人,历来他的手下不用汉将和汉兵,听张伟一说,立时点头道:“也行,我派人跟着你们,你们休息好了,便走。”
  张伟见他答应,便令张瑞将信物帖身收好,各人便纵马随着带路的女真人向东京城内而去,张伟见带路的女真人脑后拖着的那条大辫子在眼前晃来晃去,心中觉得怪异的紧,心道:“自从来了古代无处看电视,久不曾见此大辫子矣。今儿个亲眼一见,到也不觉得亲切,猪尾巴一条,还是趁早割了的好。”
  张伟一行在那辫子兵的带领下直入东京城内,各人冷眼看去,只见街市上人群熙熙攘攘,端的是热闹非凡。大街上行人、小贩、南来北往的行商、还有那黑龙江流域各族人等身着怪异服饰昂然行走于街市,除了各人脑后都拖一条大辫子外,这东京城显是比辽东汉人城市显的更加有活力,那种新兴皇朝的气势,远非日薄西山的明朝可比。
  周全斌等台北来人尚无所谓,论起繁华,这东京城可比台北差的远了,各人骑在马上只是对满街的男人留着辫子的装扮好奇罢了。有一飞骑咧嘴笑道:“妈的,这女真鞑子可怪,好好的大男人递掉额头的头发,楞是做出个女人的辫子,这可要多怪有多怪,要多丑有多丑。”
  张伟虽是心里极是赞同,却知那头前带路的女真人懂的汉话,忙瞪了那飞骑一眼,那飞骑吓的一吐舌头,连忙噤声不语。张伟却向曹变蛟问道:“曹将军,你世居辽东,以前可来过这东京城?”
  曹变蛟正是一脸晦气,听得张伟问他,便苦着脸答道:“这辽阳城未被攻陷前,职部曾随家父来过几次。”
  “现下比之从前,可是萧条冷落多了么?”
  曹变蛟咂嘴道:“凭心说,奶奶的这辽阳城叫了东京之后,还真有点些城的味道。街上的人群行商之类,可比以前多的多啦。比之绵州宁远,也是强的多了。”
  那左良玉在旁叹一口气,也跟着说道:“咱们都是直性子,明说了罢。这辽阳城在鞑子治下,实在是比当年繁盛的多。”
  张伟冷笑一声,见各将多有垂头丧气模样,便道:“待到了台湾,你们便知道什么是繁盛。”又小声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此时为了打天下,自然会做出一番样子,待将来有机会攻入内地,你们再看罢。”
  说话间已经到了一处大宅之外,见那宅门处皆是打扮怪异的各族人进出,众人正自诧异,却听那女真大兵回头生硬说道:“此处是本国大汗为了招待外番兴建的会同馆,你们便在此歇脚,什么时候走都行。”
  张瑞见他瞪眼说话,凶横的紧,忙拱一拱手以示谢意,众人便鱼贯而入,忙着涮马喂草料,添干粮,给皮袋灌上干净饮水,直忙了个四脚朝天,待诸事忙完,张端又寻了那女真兵找了几间干净客房,众人往床上一倒,立时睡了个昏天黑地,一时至傍晚,张伟先自醒来,立时叫醒了各人,匆匆洗漱之后,又四处寻了那兵来,邀他一齐吃喝饮酒,那兵喝了几杯后,脸色和善起来。张伟小心打听,方知道这辽阳东京原本是贝勒济尔哈朗,那阿敏因前些日子吃醉酒与皇太极争吵,自觉无趣,便讨了镇守东京的差使,至此不足一月。那阿敏是四大贝勒之一,与皇太极一起南面为尊,故而极是骄悍不法,他来这东京后弄的鸡飞狗跳,汉民汉官皆不堪其扰,不过听那大兵说来,言语间却对阿敏赞赏的很。那大兵一边吃酒,喝的满脸通红,一边大骂汉人,言道当年老汗对汉人极不客气,稍有触极女真人利益便动辄被杀,汉将汉官也如同狗奴一般,现在皇太极到好,对汉人如同上宾,那些汉官汉将们都被赐予家丁亲兵,又准许拥有田产土地,不过几年功夫,到弄的比一般女真人还威风,却教这些寻常兵丁如何心服?
  自张伟以下听那女真人破口大骂,将汉人说的无用之极,各人心头都是大怒,只是张伟一直用眼色制止,否则周全斌等台湾来人不知女真的利害,当真能一刀将那兵的脑袋削去。
  张伟见那兵已有七八分醉,忙握住他拿酒杯的手,笑道:“这位军爷,咱们得赶路去面见大汗,烦请现下就领咱们出城,如何?”
  见那兵满脸不乐意,忙道:“我叫人再送些酒菜来,让你装了带走,晚上你自已回家,喝个痛快!”
  那女真人听张伟这般许诺,又见他果真叫人送上肉食烧酒来,方才嘀咕着站起身来,一直待酒肉送上,方才踉跄着爬上马去,摇摇晃晃的头前带路,张伟等人亦急忙上马,随着他向城门处而去。
  众人随那兵士行出大门不远,却远远听到不远处的大街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那女真话喊的震天价响,又有兵士纵声狂笑,其间夹杂着隐隐的哭泣声,显的分位刺耳。众人正在纳闷,却见那女真士兵一夹马腹,策马向那出事的地方奔去。张伟原本不欲多管闲事,此刻却是没有办法,也只得策马跟随向前而去。
  待行过肯眼前拐角,到得那大街街角处,张伟等人定睛一看,顿时是目中喷火,各人都是气极,那张瑞等人已是将刀抽出,恨不得立时便冲上前去厮杀。
  只见这原本热闹繁华的大街上聚集了数百名女真官兵,将这大街上的行人尽数围住,各兵皆是手执大刀,外围的兵士更是张弓搭箭,随时射杀欲逃的百姓。却原来是那阿敏闲居无聊,带着亲兵上街巡视,在这大街上发觉几个美貌汉人女子,那阿敏成千上万的人都曾掠夺过,又怎会在意在他眼里视如猪狗的汉人?当下便在这大街上令人将那几个女子带回府去,谁料其中两名女子皆有家人随同,当即便与阿敏属下亲兵争执起来,那些亲兵也是凶狠的紧,见这几个汉人居然胆敢反抗,当即手起刀落,将那几人砍成碎块,一时间这大道上竟成了屠场,鲜血和着碎肉流的满街皆是。街上众汉人又惊又怒,有几个胆大的便指着那些亲兵喝骂起来,却不料那些兵士更不打话,凡有话话的便是一刀,到后来杀的性起,却连那些只要站立着的汉人男子都不放过,挥刀便砍将过去。又杀得十数人,这大街上数千人都是惊惶之极,便有人想夺路而逃,那些个在后掠阵的亲兵却哪肯放弃杀人的良机,当下张弓搭箭,向那些奔逃的汉人身上射去,那女真人射术极精,使用的又多是强弓长箭,一箭射将过去,便是一人被透胸射穿,那些女真人嘻嘻哈哈,管自嘲笑彼此射术不精,居然不是一箭穿心。
  张伟等人来时,这街上已是染满汉人百姓的鲜血,此时再也无人敢动,亦无人站立,各人都是跪伏在街心,等着这些女真人发落。那些被掳的女子个个衣衫不整,虽是性命无碍,却必将受阿敏以下诸女真人的凌辱,若是被玩弄的腻了,再由上位者赏给最低等的旗人,或是包衣奴才,那便当真是生不如死。张伟等人再看那带路的女真人早便冲进了那伙女真人中,大叫呼喝,显是在打听对方在做甚,后来显是知道了原故,张开大嘴笑个不休,将身负的责任抛到了九宵云外。
  那阿敏原本笑吟吟的骑马在远处看着手下的亲兵们杀戮抢掠,此时却觑见了张伟等人,见他们做明朝军官打扮,又手持兵器骑马在身已身后不远处,阿敏自是不惧,他乃自幼从军,千军万马中冲杀自如的悍夫,现下怎会将这小队明军放在眼里,心里只是奇怪,怎地有队明军堂而皇之的在这城里。
  好奇之下,便召来身边通晓汉话的亲兵,令其上前问清原由。
  张伟此时早已冷静下来,命张瑞等人将刀收起,见那为首的女真人令人过来迅问,便令左良玉上前对答,那亲兵问清楚原由,又将通关信物携回交阿敏查验,那阿敏听说是这伙人乃是明国前往沈阳面见大汗的使者,也不看那信物,只向张伟这边啐了一口,用女真话骂了几句,他身旁的众亲兵便一齐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便用绳索将那些掠来的女子绑上双手,拖在马尾后向阿敏府中而回。
  左良玉等人在辽东已久,此等事见的多了,早便习惯,虽说仍是愤恨不已,却心知此时无法与对方翻脸,亦无力阻止,只是在心里暗骂罢了。张瑞与周全斌等台北来人却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惨状,且此事并非在战场之上,亦非是荒郊里地,便在这大城中闹事上,女真人屠杀汉人男子,强掠汉人女子如同杀猪屠狗一般,各人看的都是双眼通红,虽被张伟强令收死兵刃,却用指甲狠掐自已掌心,直至刺破流血。
  张伟见那带路的士兵已回,便向张瑞等人惨笑道:“未来之前我便知道数十年来辽东汉人受的欺压之重,强改衣冠,发饰,强令汉人为他们耕种,卖良民为奴,女子为妓,与大明接战时动辄屠城,想不到今日亲眼得见,仍是觉得凄惨异常……今日之辱,来日必当讨回。”
  见那几个辽东将官也正兀自伤感,便冷冷说道:“辽东汉人初时是被逼不过,不过近来甚多自愿投靠的,这等人,死不足惜!大家不必伤感,快些动身,若不感愤努力,只怕今日之事要现于北京、南京,走吧!”
  说罢使力在马屁股上狠打一鞭,当先随那士兵到了城门处,验了凭据出城,各人皆是心中气闷,拼了命的打马向前,一路上风餐露宿,直又行了两日,方来到那沈阳城外。这沈阳原本是辽东第一重镇,先前的辽东总兵官李成梁镇抚辽东数年,一直驻节沈阳城内,将沈阳建的雄伟广阔之极,无论是面积还是战略地位,皆是当之无愧的辽东首城。
  待努儿哈赤起兵,先于萨尔浒打败明军主力,后挥师攻陷抚顺,接着便引兵攻沈阳,当时沈阳城内有明军五六万人,后金军主力亦不过此数,沈阳城头虽无大炮,城外却是深沟木栅,又有辽阳方面援兵,如此态式,后金军想要强攻实属不易。谁料那沈阳城内的蒙古降人与后金军里外沟结,趁着明军出城做战不利,混乱中打开东门,后金军一拥而入,明军大溃而逃,死者近半,后皇太极奉努儿哈赤之命,亲率精骑往击来援三万明军,明军又是惨败,两战相加死者五六万人,背倚坚城而致惨败如斯,当真是令整个辽东震怖,待后金兵又攻下辽阳,辽阳守兵三万余人战死,辽沈附近七十余小城皆望风而降,关内仅余宁远一城而已。努尔哈赤遂率八旗由赫图阿拉迁至沈阳,自居巡辽东巡抚衙门,后稍加扩建,成为宫殿,皇太极登基为皇帝后,汗宫成为皇宫,即今日沈阳故宫是也。
  此番离城十余里便有驻防沈阳的正黄旗后金军前来查验,待知张伟等人身份后,便立时有人回城禀报范文程,当时袁崇焕与皇太极书信使者来往频繁,前番皇太极去信一直没有回音,此番使者前来,正是意料中事。那范文程便是皇太极诏命负责与明议和的大臣,闻报之后便又派了一队兵前往城门外迎接,又令人报了皇太极,自已便守在宫门外,等候使者到来。
  待张伟等人被那群后金军引导至宫门外,范文程亲上前去迎接,略微寒暄几句,便带着张伟前去大殿拜见皇太极。这般使者来往的多了,范文程却也无心仔细盘问,左右不过是虚应文章,双方如同太极推手般丝毫不肯着力,只需给足了对方面子,也就是了。至于使者中有什么花样,这范大学士日理万机,却哪里能想的到?
  待一行人至崇政殿门外,皇太极的侍卫索伦迎将出来,命张伟将腰刀卸下,随范文程入见,其余人等便在殿外等候。
  张伟依命将腰刀除下,整整衣冠,见范文程已然入殿,便也随那索伦向内而去。  
第二十九章 满清之主  
  这大殿乃是皇太极近年来重修翻建,比之原来的汗宫正殿大了许多,大殿已开始使用黄瓦覆顶,金砖铺地,比之努儿哈赤时期多了些许帝王气象。只是女真人盖房子不如汉人讲究中轴对称,坐南向北,这崇政殿与许多附属建筑排成一排,大小高矮很是不同,比赶快明朝的北京宫殿群,那可是差劲的多了。
  待张伟进入殿门,方知这殿内正在议事,此时的后金国自然没有后来大清的那般规则,到也没有人让张伟跪下,一个章京模样的人见张伟入内,低声用汉语令他暂候,便再无人管他。
  张伟因机会难得,也顾不得人家忌讳,便先将眼去看那殿正中端坐的皇太极。比之明皇高高在上坐法不同,那皇太极贵为女真大汗,也只是箕坐于殿正中的一张寻常木椅上,他个头极高,张伟见他坐在椅中盘着双腿,估算一下,约摸是一米八以上,身材壮实之极,只是已比普通人胖了不少,圆脸,脸色红润,此时正眯着眼大声用女真话说些什么,张伟虽听不懂,却听那皇太级语气凌厉,想来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他此时不到四十,正是勇力智慧经验皆处于最佳的年纪,沈阳故宫曾展示过皇太极穿过的盔甲,需三四个壮汉才能搬运的动,又有一个高的长弓,据称现代人没有人能拉的动。张伟原本不信,以为是满人故意造将出来神化祖先所故,现下亲眼得见其人,比照一下那盔甲的大小,却发现正合这皇太极的身材,心中暗叹,这些从小便射猎打仗的女真人,已比同时代的汉人勇悍的多。
  待他打量完皇太极,顾目四盼,只见皇太极下首端坐着几名女真贵戚,想来是他的兄弟辈的贝勒,皇太极近年来威望日高,实力大涨,设立蒙、汉八旗的雏形后,除了手握两黄旗外,又有蒙汉两旗的实力握在手中,加上代善、阿敏、莽古尔泰屡次错,被他抓过几次小辫子,三人无奈,只得“自愿”放弃与皇太极并排而坐,共听国事的特权。是以张伟虽用眼神扫来扫去,却是怎地也辨认不出谁是代善,谁又是多尔衮。女真人此时的服饰规制又是混乱的很,皇太极只是身着青布箭衣,头戴大红纱帽,身上莫说是绣龙,就连一丝花边也无从得见。他身旁的人却是穿的五花八门,千奇百怪。衣饰有刺龙风图案,亦有绣花鸟鱼虫,而且没有补子,只是仿了明朝官员的常服而制,女真衣服又是束腰窄袖,配以原本是宽袍大袖上的饰物,看起来当真是滑稽好笑的紧。待张伟眼睛扫到几位女真官员身着明式汉人长袍,头着明官纱帽时,顿时眼前一亮,心道:“果然如此!”
  皇太极此时尚没有管理这些生活未节,女真贵族和官员心慕汉人文化,学汉语,听戏看曲,身着汉人冠服的比比皆是。直到数年之后,皇太极于殿上宴家族子弟,见不少贝勒贝子身不带刀,手不肯撕肉,又不愿意吃那不加盐的女真白肉,这才当场发了脾气,严令诸王、贝勒管教子弟,务要以骑射为根本,禁穿汉服、禁止抽烟喝酒,禁贵戚家中养育戏班,一直扭转了数年,其间又有满人启心郎提议改整个八旗的服饰,蓄发束冠,着汉人衣袍,被皇太极严加驳斥,重申不准更改“国本”,亦就是窄衣骑射,多尔衮入关后,又有多人做此提议,开始尚能驳回了事,后来一有人倡言改衣冠,便是死罪。
  此时女真部落刚从那白山黑水来到这花花世界,这沈阳辽阳之地虽没有后来的北京那么繁华,却也足以令原本一大家子住在七间木房里的爱新觉罗家族腐败堕落了。自天启六年宁远战败后,除了偶尔打打蒙古人和黑龙江的土著部落,八旗大军出动的甚少。虽说骑射功夫仍然在,只是那奋发进取的精神,在不需射猎为生的八旗贵族身上,已是没有多少了。而现在张伟一心想做的,便是在这下滑的道路上,帮着这些贝勒大臣们多使一把劲而已……
  那皇太极自张伟进来后又足足讲了小半个时辰,待他终于闭口,张伟松了口气,正要上前晋见,却见有一后金官员快步走到大殿前,宣喻道:“户部承政德格类奉大汗的命令,训斥申诉徭役负担沉重的八名户部备御。大汗说:你们身为投降的汉官,我并未薄待过你们,你们不需要如同八旗那样,每牛录抽丁披甲,又需要出铁匠、牧马人、银匠、守台人、固山下差役,你们每个汉官我都恩赏上千的家丁,少的也有几十家丁,和太祖年间相比,你们这些汉官受我的恩惠还少吗?古人云,以家之财养贤则取国而国可得,以国之财养贤而取天下则天下可得。你们汉官没有功劳,却一心汲汲于私产,现在不过是叫你们出钱帮着养育投降过来的汉民,你们就报怨徭役沉重,那八旗一直是累世效力旧人,打了多少的仗,享受的有你们多吗?若伊等仍不满足,我一定要治相关人的罪……”
  那德格类长篇大论,讲适才皇太极用满语说的话又大声重复了一次,大殿门外早就跪了一地的汉人降官,待德格类将皇太极的话说完,那些汉官便在殿门阶下碰头齐声道:“我们贪得无厌,犯了死罪,请大汗把我们重重治罪。”
  “叫他们起来,回去办事。不过如果还有这样的事,我一定要重重的责罚。”
  待皇太极吩咐下去,那群汉官们便灰头土脸的离去不提。皇太极坐在椅中,脸色甚是不愉,这些汉人降官在努儿哈赤未死时,并没有受到重视,有些汉官被女真官员如同奴仆一样使用,又不得田产家人,甚至有汉官以典卖衣服家俱为生。到皇太极为汗后,这些年来慢慢拔擢汉将汉兵,使的汉人文官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不但品秩上去了,便是家财比照女真贵族亦差不到哪去。谁料这些龌龊汉官得陇望蜀,不但不肯用心打仗,如同女真人那样抢掠财富,反而一直将主意打在女真人贵族身上,权势高的汉人挤压女真人利益已不是新鲜的事,今日便是八个户部承政汉官申诉,抗议皇太极让他们出资帮助新投降的汉人安家。皇太极心里怒极,只是他一向重视和睦汉人,利用汉人的力量图谋关外,如若不然,象这些品格极劣能力亦是低下的原辽东明朝官员,又能有几个配在这后金国享受荣华富贵?
  当下脸色甚是难看,转头问了身边的侍卫几句,想来是想离开大殿回宫,待那索伦低头说了几句,皇太极便立时将怒容一收,用汉话大声道:“袁督师的使者何在?”
  “小将张伟,奉督师大人的令,前来覆大汗的书信。”
  皇太极此时才见身着明军甲胄的张伟,忙站起身来向张伟站立处行去,待行的近一些,便张开双臂向张伟抱去。张伟见他如同大猩猩一般过来,心里初始一懵,不知道他为何走近,后来方才想起原来是皇太极要和他行女真人的抱见礼。忙也将双臂一张,向皇太极迎去,那皇太极原是比张伟高出一头,体重亦重上一倍,那女真人又不爱洗澡,此时他双臂一握,将张伟整个搂在怀中,两人互抱又转上三圈,这一隆重的女真抱见礼方算完成。
  那皇太极见张伟仍是一脸迷糊,笑道:“贵使以前没有来过,想来是没有行过咱们的抱见礼。”
  他身边立时有一女真人接口道:“我就说不必行这个礼,他们汉人又不知道这礼节的郑重,大汗,你也太高抬袁蛮子的使者了。”
  “豪格,你宗。议和不管成不成,厚待远方来的客人是咱们女真的传统,你忘了么?”
  说罢又怒道:“你不说话我到是忘了,我昨晚听人说起,你的摆牙喇兵抢了你包衣射中的鹿和野猪,送了给你,你到是不客气,直接就收下了,有这回事吗?”
  “大汗,那包衣奴才全家上下所有都是我的,射中的猎物自然也是我的。”
  “你真丢尽了我的脸!咱们女真人不准在射猎时夺取别人的猎物,不准把别人的猎物说成是自已的,也不准把自已的猎物让给别人,射猎就是射猎!你实在是让我失望!”
  “是,大汗,我这就令人把鹿和野猪送回去。”
  皇太极一脸厌憎之色,他对这个长子素来不喜,豪格此人虽然勇力过人,只可惜有勇无谋,又贪财好色,若非如此,皇太极必然想办法加强他的权力,为他接位制造条件,可是此人每隔几天便惹他父亲生一场闷气,虽然他自已对大汗的宝座心向往之,只是所有的八旗旗主都不看好他,他也当真是气闷的紧。
  “使者,你来了半天我并不知道,慢待了你。现在咱们就出门,这殿内是议事的所在,气氛沉闷,咱们就去风凰楼,我设宴款待你,你再把你们督师的话说给我听。”
  “是,谢谢大汗的美意!”
  “使者还带有下属吧?请他们一起,咱们女真人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大家一起吃肉喝酒,热闹喜庆。”
  说罢携了张伟的手步出崇政殿门,这大殿西侧便是皇太极新建的凤凰楼,女真人喜欢楼居,沈阳宫殿除了有限的几个大殿外,大半是两三层的楼阁。皇太极命范文程跟随同去,因崇政殿离凤凰楼颇近,便也不待侍卫来到,拉着张伟便向凤凰楼而去。他到不是对张伟放心,实在是他勇力过人,寻常的女真将军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敌,更别提张伟这个普通汉人。
  这凤凰楼是皇太极最喜欢的两层楼阁,与大殿顶覆黄瓦不同,这凤凰楼是仿明朝南方楼阁建筑模样建造,青瓦飞檐,秀丽小巧,但凡有什么贵客使臣之类的来到,总是在此楼设宴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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